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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终于写完了最后一句,那是第1866页,第三本书有一小本我没来得及记下来,我只能希望从这1866页中就可以推测出太白殿的位置。
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正歪七扭八地套着宽大的衬衫和裤子,不禁红了脸。
不多时,杜石淙进来翻过我记下的东西,他似乎没有多么惊讶,只是淡淡一笑:“辛苦了。”
他替我拉出睡袋:“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他们把杜教授找到,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哪些材料是可能有用的,到时候还需要你把有用的部分写出来。”
“好。”我揉了揉胀痛的眼睛,心里却满满都是骄傲和满足。
头一接触柔软的睡袋,我立刻睡着了。
然而工作仿佛没有结束,我很快看到杜石淙和杜教授面色严肃地走进来,在桌前坐下,向一旁堆得半人高的白纸一指,命令我立刻把所有材料都默出来。
好吧,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一开始就这么做呢。
这时候我真不该抱怨,想想大哥怎么照顾我的,杜教授怎样破格录取我的,我为他们办这一点事,也是应该的。
我安抚住心中的焦躁,握住铅笔开始写。
一些我根本不认识的字符连片出现在白纸上,白纸一张一张写完就撤,大哥和杜教授依然在旁不停地催促我,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时间就快来不及了。
这时候,徐翎焦急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大哥,二哥,履霜长老带着九门的人找来了,不过你们放心,他们想进帐子,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外面的喧嚷声越来越大,那些声音嗡嗡嗡嗡个不休,似乎变成了许多小虫子,围绕在我脑袋周围,一定要找个入口钻进来,我不停地甩头,试图把那些小虫子甩开,可是它们一旦黏在我皮肤上,就努力往里钻,我感觉不到疼,可是那种被虫子活生生钻进大脑的恐惧,让我几乎写不下去。
我除了做这样一根录音笔,还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不能做!
我的烦躁渐渐变成了对自己的厌弃和痛恨,铅笔头发泄似的戳着纸,以至于前一页写完,后一页留下淡淡一层铅印,那些铅印又重新开始干扰我,让我不能集中注意力,看清记忆中那一眼的画面。
“不行,不行!”我握紧拳头,重重地砸自己的头,“快点想起来,快点,来不及了……”
我觉得我几乎要哭出来。
“念念……那些都是假的,都是梦,快点醒来,爸爸在这里。”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抬起头,深黄色的帆布上,一块一块血红溅开,像冰雹,重重砸在我心上。
他们都在外面,徐翎、库马玉,那些有恩的、有怨的,他们此刻都在为我争分夺秒,为我牺牲,如果不是我记得太慢,写得太慢,他们完全不必遭受这样的折磨,而我,还在他们用鲜血撑起的保护伞下,呆坐着。
铅笔似乎变成了铁笔,沉沉地坠着,我手一滑,它扑棱棱滚到地上去了,我慌忙去捡,它却好像故意在躲避我的手,我爬过半个营帐,无奈看着它骨碌碌滚到帐口。
“啪嗒”,一大蓬血喷洒在帐口的地上,我吓得缩回手,铅笔静静躺在血泊里,火光跳跃,喊杀震天。
我哆哆嗦嗦地往后退,却撞在一个人身上。
杜石淙脸色铁青地看着我:“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写!”
我委屈地说:“不行,我实在想不起来了,要不然我们先逃走,到时候我慢慢想,一定能……”
杜石淙突然诡异地笑了一下:“只要给你一根笔,你就可以继续写下去,是吗,亲爱的二弟?”接着,他缓缓伸出左手,他的手十分苍白,一根根细长的指头向不同的方向展开,他说:“你想要哪一根呢?这一根,还是这一根?”
我不停地摇头,浑身无力,根本不能阻止杜石淙神经质地在我面前比比划划,他舔了一下嘴唇,“咔吧”一声,他咬下左手小拇指递给我。
我捧着仍然微微弯曲的小拇指,不可抑制地大哭起来。
“念念,忘了吧,那些噩梦都不值得你记住……”
“念念,别哭了,我们把这些统统忘了,从明天起,咱们就开始学习忘记,爸爸给你做许多漂亮的卡片,你只欣赏它们,但不要记住它们,只去体会它们带给你片刻的愉悦,好不好?”
六岁进小学读书时,我终于变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甚至常常忘记老师布置的作业,被小同学们笑话。
十六岁高中时,我已经忘记了小学以前的大部分事情,像同龄人一样,羞于听到父母亲戚提起我小时候的窘事。
我以为我就这样一直普普通通地过下去了,可是……
我睁开干涩的眼睛,望着帐篷顶,早晨山间明亮的日光穿过帆布,落在我脸上、身上。
身旁,桌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沓纸,却没有人。
这般宁静而美好的早晨,我仿佛刚从美美一觉中醒来,发现自己是在悠闲的度假中。
然而我知道,这宁静只是片刻的,很快,那些“一眼记忆”就会如洪水般冲破父亲为我筑起的堤坝,彻底淹没我。
醒着的时候还可以刻意压制,睡着了才是真正噩梦的开始。
记忆被无休无止地调用,在潜意识搭建的梦境里喷薄而出,我猜没有人是活活被自己的梦吓死的,但我很有可能成为这样一个先例。
我如长跑过后般脱力,小腿还在微微痉挛,我用力拍打它们,不由想到徐翎那次按摩,他——
我从睡袋里爬出来,整好衣服,迅速钻出营帐。
“大哥?”我四面环顾,并没看到大哥的身影。
整个营地只留下了库马玉和魏潇然,库马玉见我出来,神色凝重地迎上前:“出事了,他们都出去了……”库马玉凝视了一下我,“你要不要再多休息一会儿?你的脸色比死人还差。”
我不禁失笑,这是什么比喻,咒我早死么!
“你没让那个外国佬碰你的脑袋吧?”库马玉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外国佬?”我问,“米勒教授?”
“什么教授啊,根本就是个狂热病患者。”库马玉摇了摇头,“你看起来很不好,没有接受过大型脑部治疗手术吧?”
“这有什么联系么?”我莫名其妙。
库马玉叹了口气:“我都提醒了你这么多次,你怎么还一点不开窍呢!那外国佬是个无证经营的脑科医生,正是因为在德国私自进行非法脑科实验,被驱逐出境了。”
“什么?”我赶忙稳了稳心神,“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你怀疑我。”库马玉无奈地笑,“很抱歉,我有我的雇主,不能向你透露更多信息了。”
我顿时头痛无比:“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明一个团队的人,利益出发点都应该一致,坦诚相待,共同努力,这才有可能完成艰巨的任务,不是吗?”我按着太阳穴说。
“……”库马玉沉默片刻,在我肩上一拍,“你……自己小心。”说完走了开去,远处魏潇然坐在石头上,目光随着库马玉移动。
非法脑科实验?被驱逐出境?这一套大哥可一点都没说过。
我明明在网上搜索过米勒教授的资料,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十分体面的教授一样,经常在各大院校之间进行巡回演讲,甚至有一个哈佛大学的荣誉教授职位,他最近几年才到中国来,真正表现了一个古代武学痴迷者的模样,他说自己四处搜访快要失传的武术招式,也都一笔一笔记在他两个月前出版的那本《全能武者必备》上。
可……又怎么解释他的手术室下面那个密室,我一直不愿想起,除了徐翎以外那些身体残缺的东西是死是活,之所以称之为“东西”,他们之中某些已经不太像人了,有些手臂和腰一样粗,有些腿骨像是完全失去了,水蛇一样扭曲在身下。
我的心怦怦直跳,顾不得魏潇然的在场,快步追上库马玉。
“等等,你说出事了,是不是他——”
“我不太清楚,但是你要明白,徐翎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徐翎了。”库马玉没有回头,“你最好按兵不动,再去休息一会儿。”
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哭声,沙哑而扭曲的哭声中,似乎有什么尖锐的声响伴随着向上顶,我不知道谁在哭,从林坡上面传来。
我站在原地,屏息等待,过了一会儿,树丛摇曳,金发女郎沙罗亚扶着哭得满脸通红、一抽一抽的杜严率先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大部队。
最后,一个人被放在担架上抬了出来,脸上蒙着白毛巾。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震惊地看着那个担架,甚至杜石淙已经走到我身边都没觉察,杜严在担架边跪下,不住地抚摸露在外面的那只手。
“他死了,被利器洞穿胸口,当场死亡。”杜石淙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几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抬起头,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
“是杜教授吗?”我问。
“是的。”杜石淙脸色很差,“而且,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徐翎不能再跟着我们了,他将由米勒教授接回首都,进行脑部复查。”
“为什么?”
“他是杀死杜教授的最大嫌疑人,他彻夜未归。今天早上杜严在一处山崖下发现了杜教授的尸体。”
我眼前一黑,扶住杜石淙,问:“那徐翎呢?难道他在旁边吗?”
“是的,他一直呆在旁边的树上。”杜石淙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沉痛地看向我身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杀人都必须接受法律制裁,你以后不一定能再见到三弟了,还是……去和他道个别吧。”
、第二十章
我转身,身披藤叶的徐翎正在两个别动队员的押送下走过来,他身上绑着绳索,呲牙咧嘴冲我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嘿,二哥!”徐翎冲我打招呼,所有人都站得远远的,杜石渺侧身有意识挡住沙罗亚,杜石浪缩在魏潇然和其他别动队员中间,米勒教授死气沉沉地看着这边,嘴里念念叨叨,不知在抱怨什么,杜严投来憎恨的目光,波及范围包括我们兄弟三人,库马玉则独自站在一边,似乎与场中所有人都划清界限。
“这绳子真难受,我辛苦一晚上,不该遭到这样的待遇啊!”徐翎神态自若。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我恨不得上去揪住他臭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