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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自禁生出不忍之心——处深宫又有宫人服侍,这几个小孩不是皇帝的子女就是皇家近枝贵裔,不能‘压服’,‘智取’为上。
掉转头面向侍从,柔和尽去,声色俱厉:“尔等寺人宫女,未尽规劝之责,盲从妄为,该当何罪?!”侍从们惊闻,相顾而失色。
窦詹事不由一愣。貌似绵软无害的话语,实则暗藏机锋。‘毁坏先人遗留的爱物’是个……可大也可小的罪名。
章武侯的这位次子并不是精明人,但好歹于长安贵族圈中出生长大,自然明白这话里有话的深意。相比较于贵妇稍前的珠泪涟涟、弱不胜衣,窦少君不禁暗暗嘀咕:这位,前后……真是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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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绾惴惴不安,偷偷拉一拉阿娇腰带上的珍珠囊。
“薄……太皇太后。嗯,薄?皇后之母?”一个‘薄’字,让平度公主很自然地联想到温柔可亲的嫡母薄皇后。
馆陶翁主也被这问题难住了,有些绕不过来:“薄?莫非,二母之母?”‘皇太后’她最熟不过,就是最亲爱的祖母啦!但加个‘太’字的‘太皇太后’究竟是什么意思啊?而且,还是姓‘薄’的……猜啊,猜!
“不对!”十皇子注意力后移,胸有成竹地发表高论:“与皇后阿母同姓,又称‘太’,应乃皇后之祖母!”
旁听的贵妇,面色……都绿了。小佳人血色上涌,若怒放的红梅般艳红耀人。
“皇子,公主,翁主,”窦詹事急忙忙出头制止,风风火火送出正确答案:“薄太皇太后者,大父之母,曾祖母也!”
“哦!”这下都明白了。
一头汗——再由着孩子们这么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地扯下去,‘不敬’和‘不孝’的罪名非坐实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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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娇烦了,对这两个不知从哪冒出来指手画脚的女人彻底烦了!什么时候开始,随便哪个甲乙丙丁都能管到她头上了吗?
点一点不远处开暗红花的一株,馆陶翁主脆生生下令:“伐之。”
“啊!”惊叫的是母女档甲乙。
“啊?”疑问的是宫人。
陈娇大眼一眯,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低低问:“宦……人?!”
片刻功夫都不用,内官们就认清了形势。‘现官不如现管’!那位夫人看上去是很高贵,能翻出多大的浪还是未知数;而一旦惹火馆陶翁主陈娇,只消往长公主或皇太后面前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他们立即倒霉!没入掖庭,从此做牛做马,那好歹还有条命;杀了宰了,在深宫中也是简单不过的事!!
宦官们轰起来,迅速展开行动。管它呢,让砍就砍呗!
“汝,汝……”中年妇人又惊又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汝?汝,汝,汝!何也?”馆陶翁主一领青翠色的曲裾,和小青松一样站得笔直:“阿大曾言:花、草、木、石置于宫中,皆‘玩物’尔。凡能博一笑,即为善用。至于折、断、砍、劈……何足论哉?”她可没撒谎,天子舅舅的‘谆谆教导’多了,娇翁主从来牢记在心!
一大一小两位美人有点摸不着头脑:阿大……指谁?关中秦川,僻远之地有称父亲为‘阿大’的,但宫中怎么会用这样的俚语土话,为什么不叫‘父皇’?
“然!”刘彘将短剑拿给一名内官,悠哉悠哉地帮腔:“宣室长信,未央长乐,伐梅几许?父皇大母何曾有一丝不豫?今汝何人,安敢僭越天子皇太后言及‘问罪’?”
宫娥和侍者们听见,泛起一阵微微的骚动。就是嘛!入冬以来,馆陶翁主的鞭子从长乐宫舞到未央宫,在长信宫、宣室殿、椒房殿等等殿宇宫苑都抽坏多少梅树苗木了?谁见皇帝、皇太后、皇后有哪怕一丝不快的?
别说责怪教训,两座宫城三位帝后简直是怂恿鼓励,还唯恐娇翁主玩少了不尽兴——就连几把备用软鞭都是天子让人置办的!哎呀……差点都给绕糊涂了。这对贵妇母女不论什么身份,不管来头多大,也不可能盖过天子和窦太后吧?
美妇人没想到,今日会被个小小的孩童给当众抢白一通,整个人窦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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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速速!”陈娇才没兴趣管这两个陌生之人,兀自从珍珠囊里掏出一小把松仁边吃边催促侍从快动手。
“阿彘,阿绾,平度,呶!……坎坎伐梅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分一部分坚果给表哥表姐,馆陶翁主都没记喂胡亥两个尝尝。
“坎坎伐辐兮,寘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真猗。”刘皇子扔一粒松仁进口,咬咬——香,真是香!一尝就知道,是新烤出来的。
窦绾斯斯文文地细细嚼慢慢咽:“坎坎伐轮兮,寘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沦猗。”是很好吃,实在很好吃;就是少点,再多些就好了——满好自己带的,下回带上一大包!
很抱歉地瞅瞅窦表舅,小阿娇有一米米的愧疚:这个,詹事表舅是大人了,应该不馋嘴,也应该不会在意这点零食吧?
窦表舅笑呵呵地点头,虽然自己没吃到,也还是兴致勃勃地来凑趣: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兀猓勘司淤猓凰夭唾猓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呵,嘻嘻……”阿娇笑弯了眉,学着乐府里那些伶人的念法和调子,抑扬顿挫、缠缠绕绕地唱和:“不稼不穑……不狩不猎……彼君子兮,不素飧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嘿嘿,松仁不是她烤的,却归她动嘴享受了——所以,她是女君子(*^__^*)
“唔,唔……此处无河,有沟。”平度公主吃吃手中的,瞄瞄阿娇腰带上挂的珍珠囊,一心二用:不知道佩囊里还有没有?就这几颗松仁,一点都不过瘾啊!
梅园的树林子里没河,倒确实有一条窄窄浅浅的沟。这沟估计是排水用的,冬天里缺水,排水沟都快干涸了,看过去,入眼全是半冰半水的污浊——名副其实的‘煞……风……景’。
“呼呼,呼!”大伙儿无语,向天仰首,长长叹:‘真是,真是诚实的公主啊……啊啊!’
1106 错、错、错!
开暗红花的梅树粗壮,剑锋虽利,到底没斧子称手合用。内官们恐怕是要忙上一阵了。
“坎坎,坎坎……坎坎,”监督着进度,陈娇越背越觉得可乐,到后来几乎失笑到直不起腰的地步。
“何止坎坎,尚有丁丁!”窦绾喜滋滋凑趣:“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平度公主四顾,很遗憾:“无鸟作鸣。”
大家再一次无力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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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木许许,酾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诸父。於粲洒扫,陈馈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诸舅。”陈娇把最后一粒松仁塞进嘴,含含混混地:“……伐木于阪,酾酒有衍。笾豆有践,兄弟无远。”
消灭掉松仁,馆陶翁主拍拍手望望梁女官:“太史令禀阿大及大母,夜戌时大寒大雪?”
“嗯……晚来窗外白雪,宫内红梅,”小陈娇向表哥表姐们征询意见:“松火,蜜烛。炙鹿,何如?”
“好!好!好好!”小贵人们尖叫起来。鹿肉肥美多汁,雪夜烤鹿肉,真是想想就馋人!!
梁女含笑,深蓝色的外袍在微风中随着女官行礼的动作优雅地拂动:“上林苑午间送二鹿一獐入长乐宫。婢女自当备妥!”上林苑是皇家猎场,同时也兼农庄和牧场。冬季按例每天要送野味进宫;数量很少,仅供宫内最高层享用。
“啊!哈!哈哈!”这下不仅是贪嘴小孩,连窦詹事都悄悄打起如意算盘:妻子此时正谒见太后,长公主一定会留膳。一会儿跟着小家伙们同去,窦太后姑妈总不会赶我们走吧!夫妻俩躬逢其盛,同乐同乐,呵。
梅林这边,气氛之热烈,如火如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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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歌谣,偏偏选了这两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坎坎”“丁丁”“丁丁”“坎坎”……戳心,戳肺!贵妇人好容易收起的泪水,又被逼了出来。
“无……无礼……至极。”小佳人都快烧起来了,愤恨之色显见。
窦詹事是个软心肠的好人。虽然,这位长公主和窦氏家族之间是没交情,有交恶;虽然,先帝的这位爱女与他这个姓窦的,对面而不识……但在皇太后稳如泰山、窦氏如日东升的今日,亲见目睹当初京城里风量无限的尹公主落魄至此,窦少君还是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长公主……哦,呵”窦詹事本想行个正规揖礼,可胡亥兔赖在他怀里不放爪,让他只得微微欠个身:“长公主,申时已近,长信宫门禁偏早,长公主是否移驾?”惹不起,给个台阶就快躲吧!
“区区詹事见大汉长公主,焉敢不跪?”明丽少女正一肚子气,哪会放过送上门的机会。
“呃……”窦詹事没料到好心反被挑理,憋口气硬生生扯开兔子放下,整理衣冠按规矩行了个全套的大礼。
尹长公主满腹心事全在遭难的梅树上,心不在焉之下,竟受了全礼;待悟到不对要免去跪拜,已晚。礼毕,窦詹事退回一边,再不开口。
贵妇限于两难,要留不知道再怎么阻止,要走又不甘心梅园,咬咬牙还是向这个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官员打听:“詹事,请问诸贵人何人?”知己还需知彼,才能拿出办法。
“长公主,恕臣大胆,”窦詹事眼皮都不抬,淡淡地吐出一句:“馆陶翁主之事,奉劝长公主不问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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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馆陶?馆陶阿姊之翁主,在此?”尹长公主一窒。
她的女儿?她那个名满京华,备受天家宠爱的女儿?那位京中世家盛传,天子怜爱,皇太后疼呵,优养娇宠远在诸公主之上的翁主?
‘阿姊?叫得倒亲近,嘘……’窦詹事举手示意:“幼者,着朱色。”
一群孩子里,穿青翠色衣裳的只有一人!
几个疾步上前,尹长公主蹲下身,抓牢小阿娇的双肩细细看:怎么先前一直没注意到啊?这眉,这眼,饱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