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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告诉母亲和小弟‘自己离开一会儿就回来’,同时命两个儿子好好伺奉祖母和梁王舅舅,长公主拖着长长的裙摆,逶逶迤迤进入女儿的书房。
馆陶翁主的书房不大,但设计精致实用。五个错落有致的大铜炉,将室内温度拉升到女孩子们穿不住夹衣的地步。陈娇、平度和窦绾身上的曲裾都是单层丝织物。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娇娇翁主此时正在用功呢:“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
看女儿对学业的那股子勤奋劲儿,馆陶长公主就无法自制地皱眉。悠悠叹口气,长公主慈爱地轻轻唤:“阿娇,阿娇呀!”
阿娇见是母亲,连忙放下卷轴,同时有些警惕地问:“阿母……何……事?”不会又有什么客人来了吧?平度表姐才到不久。
长公主脸上露出十分期待的表情:“阿娇,天雨雪,吾女与为母同往赏雪,何如?”窦表姐和平度公主被这个提议吸引了,一齐望过来。
“雪……雨雪?”原来这次不是客人的问题,娇娇翁主想了想,发现很难如母亲的愿:“阿母,阿大午后将至;因之娇娇欲习文。雪景嘛……或待明日耶?”
‘竟然连雪景都不去看?读书有那么有趣吗?’长公主不死心,扭头向另两个小姑娘发动攻势:“飞雪回风,雪景当前,阿绾,平度,汝等意下何如?”这两个如果成行,多半能把女儿也拉上。
‘雪景,很美啊……’平度公主先是有些跃跃欲试,但瞅瞅小表妹认真阅读的样子,马上又改了主意:撇下阿娇出去玩,没义气啦!作为姐姐应该陪妹妹。
“姑姑,”小公主拍拍怀里的胡亥,开开心心回答:“姑姑,平度愿待阿娇空闲之后。”现在她有兔子可玩,就很满足啦。
窦表姐一如既往地顺从:“绾听凭从母定夺。”
暗暗耸耸肩,馆陶长公主很无奈。
此行——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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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东西二市,这几天相比平常是冷清了许多。
大多数铺子的门都紧闭着。和历年一样,店老板和众人都关门歇业回乡过年去了。不过,这种情形通常并不包括酒肆……
很多酒肆是长安本地人的本钱。店主人本乡本土的没有归乡一说,自然很乐意在这天下同庆的日子里多赚些辛苦钱。
“客官,慢用,慢用……”麻麻利利地将两碟荤菜还有满满一壶刚烫好的热酒放置在条案上,伙计点头哈腰地向年轻客人行过礼,然后倒退着离开。
等退至门口,伙计捡关房间门的空隙偷偷喵了青年客人两眼,随后就转到前面找着掌柜的。伙计颇为担忧地和老板嘀咕:看看,这姓周的又喝高了!现在刚是上午,醉了还一个劲儿叫上酒。这情况发展下去,到晚上又该醉得胡天野地不省人事了。
掌柜从一堆铜钱中探出脑袋,捋着胡子琢磨琢磨:这客人是常客;年少多金,贪杯好饮。只是酒量差,酒品也差。一喝醉就舞刀弄剑胡说八道的,的确比较招人烦的。
‘不过,开门做生意,谁和五铢钱作对?能付清酒菜钱就好!话说这姓周虽然是外地来的,但盘缠真厚,宝剑深衣佩饰啥的样样都价值不菲啊……’掌柜顺顺胡须,很轻松地向小伙计吩咐: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不了和以前一样,把醉鬼往后门柴草堆上一扔了事。反正那里上有棚顶下有干草,下雪天也冻不死人啊。
伙计站在门口挫手呵气,看看后面屋子里热酒热菜的客人和前面门外满是期待眼神的乞人,叹口气:‘是啊,是啊,有钱赚就好……’
冬季是残酷的,即使是在这天下一等一富裕的关中京畿之地。随风起舞的雪花,在有钱有暇的富贵中人眼中或许是附庸风雅的绝好题材;但对那些缺衣少食没有燃料的穷人来说,洁白的雪花绝对比代表丧事的白麻更令人胆战心寒。
贫寒人家的冬天不是过的,是‘熬’的。全家蜷缩在草堆里用彼此的身体取暖,同时祈求上苍让这雪及时停止,千万不要压垮了这唯一遮风避雨的茅檐草舍。
这样的下雪天还出门的,通常只有两种:一是轻裘暖车万事不愁的有钱人,二是家无余粮必须挣口饭吃的穷苦人。而这两种人最容易碰到的地方,就是——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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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中的长信宫,又来客人了!
保暖严密装饰典雅的乘舆,步态谨慎汗流浃背的轿夫——这次来的,是薄皇后和胶东王。
听到通传,长公主代替窦太后接出殿外。和大弟妹见礼后,皇姐拉过小刘彻就亲一口:这孩子来得太及时啦!正好可以顶替昨晚刘则离开后留出的空缺。
向窦太后祖母和梁王叔叔请过安,和刘买堂哥还有陈家两位表哥问过好,胶东王马上就向姑妈打听阿娇妹妹的近况来:“姑姑,姑姑,昨夜北风,今晨雨雪,天气骤寒,阿娇细君万安否?”
‘啊,真是个细致贴心的好孩子,那么关心阿娇……’长公主被刘彻几句问得眉开眼笑,忍不住对皇后投以赞赏的目光:和皇后住就是不同,胶东王刘彻现在是越发懂礼貌知轻重了。
长公主摸摸刘彻的头发,笑语:“谢阿彻惦念。阿娇安好。”
“姑姑,彻可否探望细君?”意识到有点急了,小男孩从袖子里掏出只锦盒在馆陶姑母眼前晃晃:“彻有礼相赠。”
“呵……”长公主广袖掩口,禁不住对一旁的薄皇后揶揄轻笑:“皇后……破费矣!”又是这一套!
每次都是这样,刘彻惹阿娇不高兴了,隔天必然带礼物来向阿娇妹妹赔罪。礼物呢,无一例外都是出自薄皇后的贡献。
薄皇后闻言,只抿嘴浅笑,望向刘彻的目光满是宠爱和怜惜。显然,大汉皇后甘之如饴。
‘什么绿毛龟,什么翠鸟,只是浮云啊浮云!’向母亲窦太后报备一声,馆陶长公主领着可爱的小侄子往阿娇的书房走:“阿彻,阿娇习文久矣。汝来,宜小憩片刻,与从兄小聚……”
胶东王刘彻附和地猛点头:“嗯,姑姑所言极是。久读,则伤身焉……”
“久读伤身?然也,然也!”长公主全心全意地同意这一观点。刘嫖皇姐顶害怕宝贝阿娇因为读书而耗体力伤精神——女儿的身子骨本来就偏弱,哪里经得起‘案牍劳神’的折磨?
跟着姑母的脚步,胶东王还在说:“且……世间学问,多在简卷之外焉!”
“呀?阿彻……”馆陶长公主惊喜,停步看了看侄子疑惑地问:“胶东王此言,乃何意?”刘彻启蒙早。长公主以前听天子弟弟提到过,说刘彻记忆力好理解力强,读书极棒。皇姐一直以为刘彻必然也是个‘唯读书论者’,没想到这孩子竟会有完全不同的想法。
刘彻没停顿,口齿清晰地回答:“秦之胡亥子婴,皆幼承庭训,阅读无限。然天下干戈,暴秦不十年而倾覆。高皇帝不喜文,少读书,然平定海内,聚拢天下,创大汉万年之基业。故世间学问,多在简卷之外焉!”
长公主惊异,有些不敢置信:“阿彻,此何人教汝邪?”
“无。”刘彻很奇怪地望着姑姑,反问:“前事昭昭,姑姑莫非不知?”
“呀?呵,姑姑自知之,知之……”长公主大乐,捏捏刘彻圆鼓鼓的小脸频频笑:“阿彻年虽少,见解不凡呀!”
‘开头还以为他会撺掇着女儿读书,没想到他是这么想。可见不是个书呆子!’长公主这下放宽心了,拉着刘彻的手走进女儿书房:“阿娇,阿娇呐……”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 阿,阿母?”陈娇莫名其妙地望着很快就去而复返的母亲,待看清母亲身后跟的那个是谁,立刻就不高兴了:怎么这家伙又来了?!
不用教,胶东王刘彻主动上前一揖到地:“阿娇细君。”
陈娇一扭脸,不理刘彻:‘讨厌的家伙,虐待她的宠物龟宠物鸟,还害她在宫廷宴会上那么丢脸。’
窦表姐抿着小嘴,偷偷笑。平度公主怀抱胖兔子,大张旗鼓乐:“咯……咯咯!”
‘就知道你来了没好事!’刘彻瞪瞪同父异母的姐姐,向阿娇方向又施了一礼,好声好气地说道:“前为兄多有不是,细君切莫见怪。为兄知错矣!”
阿娇歪着脑袋打量打量刘彻表哥,完全是不相信的样子:他……是‘真心’道歉吗?他老是道歉道歉,知错知错,可从来不改啊!
果然,平度公主努力敲边鼓:“阿娇,翠鸟呀翠鸟,捕获者何人?”平度公主这是在提醒阿娇妹妹某人的一长串不良记录。
‘哇!就是偏帮刘胜,也不用这么不择手段挑拨离间吧?!’刘彻几乎用吼:“平度!”
平度公主有恃无恐,搂着胡亥在软垫上动动,快快乐乐给胖兔子顺毛^_^
怪谁?怪……谁??
2107 逐彻记 下 。。。
该不该接受道歉,原谅刘彻表哥这一回呢?
对馆陶翁主陈娇而言,这的确算是个‘问题’。
‘上帝,这都是第几次啦?刘彻表哥估计是皇帝舅舅家所有表哥里,犯错最多的了吧?’娇娇翁主边启动回忆边数数目,邹紧了眉头:而且,这家伙的信用记录老是‘负值’呢!
表姐平度公主一直在悄悄扯阿娇的裙带,连连地摇头示意:“阿娇,阿娇,否啦……”
陈娇小贵女架不住好表姐兼好朋友的施压,决定从善如流地‘弃子’:好吧,反正皇帝舅舅家的表兄弟那么多。刘彻嘛,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无所谓的啦!
不等拒绝的话出口,看出女儿意思的馆陶长公主先开口为强了:“阿娇,人……谁无过?”
“阿母……”陈娇一愣,思索片刻正正经经回答母亲:“人孰能无过邪?”
“然也,然也……”长公主拉过女儿的手轻轻拍着,意味深长地教导:“阿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细细体味这句话,阿娇犯难了。如果不原谅刘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