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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要的东西都准备了。”
“嗯。”谢凝按照记忆里的程序都走了一遍,再用帕子小心地将东西包好,里三层外三层,才交到琼叶手里,叮嘱道:“待会儿放到配殿里去,带着帕子直接扔。小心些,回头记得洗手。”
琼叶点头:“是。”
她退下时,恰好叶睿图来了。
“骁骑长史。”兰桡在台阶前就拦了下来,微笑道:“陛下召见。”
叶睿图的目光动了动,也微笑道:“烦请姑娘通报。”
兰桡微微福身,走在前边,将叶睿图带到了御书房里。叶睿图忙拜道:“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谢凝先是吩咐,“去将太尉请来。”又笑道:“太尉好犟的性子,朕留他在宫中养伤,叫了太医过来诊治,他却将太医们都撵了出去,只要叶爱卿你来。叶爱卿与太尉情深义厚,朕好生羡慕。”
陆离为何叫他入宫,叶睿图心中清楚得很,只是不能说出来,谢凝大约也是恼了陆离不肯吐实话,才特意将话说得这般暧昧——宛如他与陆离之间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例如……断袖之癖似的。
叶睿图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在心中念了一万遍不可耽误大事,才将满嘴的话咽下。他性子自来极坏,偏爱捉弄人,从前便喜欢欺负谢凝,所以谢凝对陆离身边人大多称字,唯独对他连名带姓地叫。
这一次叶睿图吃了个哑巴亏,干脆也豁出去了,笑道:“回陛下,七哥的性子确实奇怪,不如让微臣前去安抚一二,以免触怒陛下。”
陆离恰好此时进来,听到那个“七哥”,差点将昨晚的酒也要吐出来了,他瞪了叶睿图一眼,道:“陛下……”
“朕知道,太尉与叶爱卿多日未见,有许多话要说。”谢凝笑吟吟地说,“不过既然是在宫中,还请二位忍耐一二,快将正事办了。”
陆离的脸色登时不好看了——什么叫“忍耐一二”?哪来的“多日未见”?这话听着怎么这般不是滋味呢?
偏偏叶睿图还不放过,在他面前用一种又温柔又担心、假的戏子也不如的语调说:“七哥,我担心你的伤,将衣服脱了我看看,好么?”
叶睿图话音落下,陆离便看了谢凝一眼,眼神很显然是要说“男女有别、陛下回避”。不料谢凝却一手撑着下巴,笑吟吟道:“太尉,脱呀,耽误了伤势可不好。”
叶睿图差点笑了出来,陆离的脸又红又白又青,干脆也不犹豫了,三两下将上衣除了,背对着叶睿图坐下。
谢凝一看便松了口气,陆离背上的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虽然看起来恐怖,伤口也有渗血的迹象,但不像特别要紧的样子。
“陛下看够了?”陆离语气微冷。
“嗯,看够了。”谢凝神色不变地点头。
叶睿图便道:“陛下也见了太尉的伤势,未免药味打扰陛下,请陛下恩准微臣与太尉到配殿上药,如何?”
谢凝看了一眼侍立在侧的琼叶,点头道:“准。”
第46章 拿捏
陆离拉上衣服,便与叶睿图往配殿去了,禄升在后边跟上,替两人守在门前。进了屋子,叶睿图才关上门,陆离便撑不住靠在了榻上上,嘴唇都白了一分。
“侯爷!”叶睿图惊叫,忙将随身的药箱取出来。陆离艰难地将上衣脱了,叶睿图立刻施针,片刻后,陆离背上的伤口缓缓流出一串黑血,两人才都松了口气。
叶睿图额头上全都是汗,一边将余下的针刺入穴道,一边问道:“侯爷,你嫌命长了就喝酒?我叮嘱过许多次了,自从那之后,绝对不能喝酒,你当我说着好玩吓你呢?”
“我知道。”陆离闭上眼睛,伏在榻上,道:“她昨晚用段昀气我。”
叶睿图简直哭笑不得,“侯爷,大哥!你都知道她是故意用段昀气你了,你还上当喝酒?巴不得将自己的命搭上么?”
陆离沉默不语。
他自小不能沾酒,一旦喝酒,轻则身上起红色小疙瘩,浑身麻痒,重则心跳过剧,陷入昏厥。这毛病陆离藏得极深,屈指数来也只有他的母亲以及谢凝、叶睿图、程钧知晓而已。陆离平时也十分注意,绝不沾酒,只是昨晚隔着屏风与纱幔,听她与段昀在窗下言笑晏晏,他心中便烦闷难当,不知不觉就喝了酒。末了被谢凝一顿半梦半醒的话伤了,回了配殿只知难受,昏昏沉沉地便睡了。
一直到早晨醒来,发现脉搏与心跳皆不对劲,背上更是剧痛,陆离才察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恰好谢凝派太医过来,他便找了借口将叶睿图叫来。
不过,这等蠢事他是不会让叶睿图知道的。陆离闭眼上,淡淡道:“她开心,也就随她吧。”
“拿自己的命逗她开心,我看你是伤糊涂了。”叶睿图嘀咕,孤身如他,着实不懂这些情情爱爱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一会儿甘之如饴一会儿穿肠□□。他心知不该,却又忍不住幸灾乐祸:“侯爷,我能说你现在作茧自缚么?”
若不是当初年少轻狂、太过自信,今日又何必落到这个地步?
陆离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事情怎么样?”
“妥当,宴会当晚送不来,你打我军棍。”叶睿图保证着。
陆离便不说话了。
等叶睿图将银针都拔下了,才发现陆离睡过去了,看来是累坏了。叶睿图不敢在宫中久待,同禄升说了一句便提着药箱离开了。只是不知怎么的,越走脑袋越是迷糊,快到崇安门时,眼前竟一花,再甩头,眼前已多了个身穿劲装的女子。
“你……”叶睿图看着她登时什么都明白了,只是明白了也晚了,他摇晃一下,倒了下去,只留下一句。“糟了,为何是你……”
青瓷蹲下看看着雪地上躺着的男子,面无表情地沉吟了片刻,伸手抓住男子的脸颊,往外一扯。叶睿图的眉头登时皱起,吓得青瓷噌的一下躲到了屋檐上。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青瓷才遵照吩咐,将叶睿图扛起,往深宫走去了。
御书房里,琼叶走来,轻声道:“陛下,青瓷来报,一切妥当。”
“嗯。”谢凝正在第三遍洗手,接过兰桡递来的手巾擦干净了手,道:“令夏侯淳带着一队羽林卫去传旨,哦,带上紫宸令,就说太后镇日无聊,令陆老夫人入宫陪伴。”
琼叶心头一震,道:“是。”
永定侯府与皇宫并不十分遥远,两刻钟后,陆老夫人便请来了。她在谢凝面前跪下磕头,称道:“民妇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凝坐在龙椅上看着跪在地上之人。
按律,一品官之妻或母都可封一品命妇,号国夫人,入宫当按品大妆。但冯氏作为妾室,虽然有个“老夫人”的称呼,却不曾有命妇封号,入宫来也只能在头上戴个银簪,自称“民妇”。想想当年她因儿子何等骄傲,如今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谢凝便觉得无趣得很。她从前倒是心心念念着要将冯氏与林翎儿狠狠地折腾一顿,最好将她受的苦通通都还回去。但现在,她的目光却不由得放得长远了,看到了冯氏的价值。
“平身吧。”谢凝淡淡道,“太尉的伤势太医已看过了,并无大碍,但老夫人难得进宫,便暂时住下吧。兰桡。”
“陛下。”兰桡听令。
“你与夏侯卿一同,将老夫人送到长乐宫去,就说请太后看在往昔里,多多照料老夫人。”
“是。”兰桡点头。
冯氏只吓得面如土色,咚的一下就在地上磕了个头,颤声道:“陛下饶命!陛下,民妇知道从前做错了许多事,民妇万死,但求陛下看在我儿于江山也曾有尺寸功劳的份上,莫要为难我儿!”
“老夫人说什么话呢?朕为何听不明白?”谢凝淡淡道,“朕不过是请你在宫中做客,陪伴太后罢了,老夫人这样惶恐,难道朕还未登基,在民间已有恶名么?”
冯氏怎敢说她听到梁府将满门抄斩时,心中是怎样恐慌?她只恨谢凝坐在龙椅上,距离太远,不能膝行到她身边,抓着她的裙摆求饶。她一生只在后宅中弄些恶毒的妇人手段,若说到朝廷大事,她是一点主意也没有,只好胡乱求饶。
“陛下,民妇万死,求陛下不要为难我儿……民妇愿死,民妇但求一死……”
这样子极是可怜,连谢凝见了也要叹一口气,她自龙椅上站起,绕着冯氏了走了一圈,绣了金龙的裙摆便在冯氏的视线里扫过。冯氏越发胆颤,方才还想着要扯住谢凝的裙摆求饶,如今却动也不敢动了。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觉得头上一轻,不由得伸手摸了一下,才发现谢凝将她头上的银簪给摘了。
“送老夫人去长乐宫。”谢凝道。
兰桡挥手,两个身材高大的太监便上前来,将冯氏的双手架住,把她拖了出去。门外夏侯淳带着一队羽林卫等着,兰桡从容走在前边,一队人默无声息地拖着已站不住的冯氏到了长乐宫。
夏侯淳在殿外守着,兰桡得了通报便进去,先拜见了太后,再恭敬禀报:“启禀太后,陛下恐太后镇日无聊,特召永定侯之母陆老夫人入宫,陪伴太后。现陆老夫人已在殿外,请太后示下。”
陆老夫人?陆离之母?太后的神色动了动,点头道:“哀家知道了,桂棹,去安排好。”
侍立的老女官点头应是,即刻安排去了。太后又问了些女帝的事,兰桡一一作答了,又领了赏赐,才回紫宸殿禀报女帝。
“回陛下,陆老夫人已在长乐宫安置下来了,太后命婢子传话,请陛下安心,她必定妥当待之,以免陛下烦忧。”
谢凝点头,正待说话,忽然前头琼叶一声惊叫,急促的脚步声才传来,一道人影已冲到了她面前。他来势汹汹,大有将她拆骨入腹之势,谢凝却嫣然一笑,扶住了发髻上的银簪,道:
“陆离,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