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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权其实如一尊金光灿灿的器皿,越是置于高台之上,越能增加其神秘感,最后足以让臣民匍匐跪拜,崇敬万分。故而日本皇室宣扬‘万世一系’,西方君主曾称‘君权神授’,我国则说‘真龙天子’。既然现在皇帝已经宣布退位,共和政体开始肇端,君权便如器皿跌落尘埃摔得粉碎,世人都看清楚了它的本来面目。即便现在把它黏合好再捧上神座,谁还有崇敬之心?所以如今别说君主立宪,便是虚君共和也是难以施行了。”
徐佛苏道:“难道任公打算就此寄情山水、归隐田园?”
梁启超愤懑地说道:“在下除了寄情山水、归隐田园,还能干些什么?办报?没钱!组党?没人!从政?没权!除了天天躲在院子里看看书、写写字,还能干啥?”
梁启超表面是在说自己,其实是在麦孟华面前隐晦地表达出对老师康有为的不满。
康有为的“维新变法”主张,只在甲午战争(1894)到戊戌变法(1898)年之间火过几年。自从庚子国变(1900)之后,这个主张就越来越远离时代,最终陷入穷途末路。然而康有为却始终抱着保皇主张不放,而且也不许他的学生弃暗投明,稍有忤逆便遭当头棒喝,动辄扣以“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大帽子严加斥责。所以大部分学生碍于师道尊严,不能越雷池半步,只能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而且康有为野心很大。他的目标就是继孔子创设儒家学派之后,将儒家学派改造为儒教并成为儒教教主。与孔子并立并超过孔子。便成了康有为一个令其无法割舍的梦想。于是,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号为“长(zhang)素”,即长于素王(素王即孔子),弟子则称呼他为教主、南海圣人等。由此可见康南海的雄心壮志。不仅如此,他还给自己五个得意弟子分别取了号:陈千秋号“超回”,即超过颜回。话说陈千秋和颜回有两点颇为类似:第一点,颜回是孔门七十二贤之首,而陈千秋则是康有为十大弟子中的大弟子。曾任万木草堂学长;第二点,颜回早死,陈千秋也是。可见康有为在取号上还是花了心思的。
梁启超号“轶赐”,即超过子贡。端木赐,字子贡,是孔子最亲近的得意门生,曾称其为“瑚琏之器”。从这个号上可以看出康有为对梁启超有多满意。所以康有为对梁启超也非常留意,不允许他稍有越轨。在这种顽固“保皇”标签影响下,梁启超1910年前往台湾募款,居然颗粒无收!
麦孟华号“驾孟”,即凌驾于孟子之上。麦孟华不仅是康有为忠实弟子,还是他的女婿。此次梁启超在他面前表达不满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康有为和麦孟华有翁婿之亲。麦孟华青少年时与梁启超齐名,在万木草堂弟子中有“梁麦”之称。
曹泰号“越伋”,即超越子思之上。孔伋,字子思,孔子之孙。被后世尊为“述圣”。曹泰与陈千秋齐名,不过也死得极早。
韩文举号“乘参”。即追逐曾参之意,唐德刚则戏谑为“把曾参当马骑”。曾参为孔子得意弟子,得到孔子真传,后世认为《大学》、《孝经》都是他的著述。韩文举也是万木草堂学长。
不仅孔子被康有为立志超过,而且孔门四圣(亚圣孟柯、复圣颜回、述圣子思子、宗圣曾参)和得意弟子都要被康门弟子蹂躏,足见康有为的狂傲无边。对此,章太炎用两字准确评判了康有为:妄人。
徐佛苏道:“现在海外华侨对于保皇一说确实不感兴趣,募集捐款较为困难,无钱办报倒可以理解。不过小弟记得前不久汤济武(汤化龙)、林宗孟(林长民,即民国著名美女林徽因的父亲)、孙伯兰(孙洪伊)、张士林(即著名哲学家张君劢)等人在上海发起成立共和建设讨论会,曾请你入会。会中负责人也时常与你书信往来,讨论民国建设各种问题,隐然有以任公为该会党魁之意。怎么你还说组党无人呢?”
梁启超冷哼一声:“他们之所以邀请在下入会,无非出于两个目的,一是以在下为幌子,招揽他人入会;二是以在下为幕僚,隔三差五帮忙出个主意。什么隐然党魁、精神领袖?都不过迷魂药罢了!”
徐佛苏又问道:“那从政呢?去年袁项城出山,就曾邀你归国任职,你坚辞不就;如今梁燕孙(梁士诒)又数数请你出山,你又婉拒。明明是你不想从政,为何推说没权?”
梁启超气咻咻地说道:“我要是回国任职,公路能给我什么职位?”
公路,三国袁术的字,这里是指袁世凯。这种文字把戏在清末民初的电文、日记、报章中经常采用,熟悉历史典故的人在看到这些名号的时候会自动翻译成真实人名,不熟悉的则如坠五里云雾,完全不知所云。其实它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典故联想游戏,套路大致可以分为五种:第一种是用古代同姓人物的名、字、号、籍贯来借指现代人,这种情况最多,常见的有过庭(唐代书法家孙过庭;借指孙中山)、叔度(东汉名士黄宪,字叔度;借指黄兴)、龟山(北宋学者杨时,号龟山;借指杨度)、江陵(明代首辅张居正,湖广江陵人;借指张謇);第二种是用同名人物的名、字、号、籍贯来借指现代人,比如巨源(竹林七贤山涛,字巨源;借指载涛);第三种是用姓名的笔画部首来指代某人,比如山公(岑春煊)、土头(袁世凯);第四种是典故中某人来指代现代人,这种也很多,也很晦涩难解,比如周公(周公摄政辅成王;借指摄政王载沣)、冢骨(《三国志》:“袁公路岂忧国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借指袁世凯)、城北(《战国策》:“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借指徐世昌);第五种是现代人姓、名、字、号、籍贯反过来说,看上去几乎不知所云,比如北江(实际是指康有为,广东南海人;南对北,江对海);徐佛苏道:“去年袁项城便允以法部副大臣,如果先生今年早些回国,想来内阁司法总长一职是不会花落他家的!”
第三二七章已见庙谟能喻蜀
梁启超怒道:“从事司法岂是梁某所长?梁某自束发受教以来便攻书读史,以修齐治平为己任。师事南海夫子之后,更是立志除旧布新与民更始。维新变法因故不成,梁某足迹踏遍日美加澳,苦读欧美政史财经诸书,意在一朝东山再起,可以为天下万民除弊。去年武昌兵变,如果项城真能知我,以国士相待,我自问对于图治方针可以献替于项城者不少。然而项城徒以名士待我,一则以法部,二则以副大臣,此种职位无关痛痒,即便梁某归国就任又能有多大作用?
“如今各省独立,局势混乱,如果项城能和我握手推心,天下事大有可为!项城坐镇于上,理财治兵是其所长。而鄙人则以言论宣传转移国民心理,使大多数人由激进而趋于中立,由中立而趋于温和。分途赴功,交相为用。待国富兵强、民心温和,便可渐次荡平全国各省,实行民主共和还是虚君立宪皆一言而决。而项城仍然虚言相邀而无诚心举动,即便归国后能以司法总长之职相待,又与共和建设讨论会笼络之举有何区别?”
梁启超求学于康有为,其他本领没学到,这虚妄狂傲的技能倒学个十成十!
学弟汤觉顿在一旁怂恿道:“任公才略盖世,尤富于政治思想,古今中外无与比伦,方今天下多事,端赖先生出山为天下苍生谋幸福。如今中国风云四起,正是豪杰大有为之时。以前你不也说过么:‘英雄造时势。时势亦造英雄。’虽然我辈不一定能做造时势的英雄,却可以做时势所造的豪杰。袁项城可辅则辅之。如不可辅,任公又何必俯仰依违因人成事?
“南方诸省响应革命党的虽然很多,但大半都是虚声恫吓激成民变,本身并没有多少实力维护局势,真要遇到什么事情就会作鸟兽散。就拿我们广东来说,新政府绝少人才,政策朝令夕改,地方漫无秩序。士绅民众人人怀有怨恨之心。只想要克复广州,简直易如反掌。广东是革命党倡乱之地,尚且如此,其他各省情况可以想见!
“任公和南海先生为海内外人望所归,若能率我同志自成一旅,返回广东提倡义声,两广之地翻手可得。十万之师唾手可集。然后整军北上驰骋中原,弭平祸乱,手定宪法,复我旧京,扶我皇室,执牛耳而为天下宰辅。岂不伟哉?如果舍此不图,依违于袁项城和革命党之间,他们需要贤才的时候就置于高位,他们不需要的时候就弃如敝履,一念及此。便觉英雄气短!”
别看梁启超刚才气焰熏天,一副“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的架势。听说让他回广东举兵造反,顿时矮了半截,神情也有些犹豫:“这——”
这就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徐佛苏也道:“明水兄说的颇为有理!想当初,任公和南海先生在京城搅动天下的时候,那孙百熙不过是经世大学一介教习。经过武昌叛乱,孙百熙摇身一变,成为内阁教育总长、新中国党党魁,掌有四川、陕西、甘肃之地,即便袁项城也不敢小觑。如果现在任公回广东起事,成就未必就输于孙百熙!”
汤觉顿见有人赞同自己的提议,更加兴奋:“正是、正是!孙百熙有经世大学,我们南海夫子有万木草堂,任公也在时务学堂担任过总教习;孙元起有赵行止、程虎臣、蒋介石、张石侯等学生,南海夫子则有十大弟子,任公的学生中还有蔡松坡(蔡锷)、范静生(范源廉)、蒋百里等。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任公也不输于孙百熙。”
梁启超摇摇头:“梁某连孙伯符(孙中山)都不如,怎么敢与孙仲谋(孙元起)相比?不说别的,赵行止、程虎臣、蒋介石、张石侯等人麾下数万将士,只要仲谋一声令下,不管对方是清室、北洋还是革命党,都会立即发起攻击,不会有丝毫犹豫。而南海夫子的弟子根本无人懂兵;至于梁某的学生几个学生,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或许会尊重梁某本人,但绝不会依照梁某指示行事!
“再者,聚兵起事最重要的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