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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廓那么清楚,近在咫尺,却让人难以置信,琳琅掐了下自己的脸颊。这不是个日有所思的梦,他切切实实出现在眼前,眼泪如酝酿太久的百川终要奔腾到海不复回。
他怜惜她、心疼她、思念她,破除心结,翻墙来找她。她扶着墙看他,双眸之间好似隔着朦朦胧胧纱。日思夜想,他隔了这么久才来,见面却相顾无言,只是默默流泪。
琳琅想说话,却哽住了喉,见过似乎就了却了一桩心事,于是她默不出声,时间在静默相对中悄悄滑过,毛月亮滑上了枝桠,月晕淡淡泛着光。
他想张开怀抱容纳她,可拥抱了又怎样,她该有多恨他以至于毅然决然地投入别人的怀抱。
谁也没有跨出靠近的那一步,头顶黑压压的天吞没了他们俩,琳琅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要迎娶芙仪公主了,可她还不自量力的私信邀约他,既然当初都拒绝了她,如今这翻墙出现算是怎么回事?是来讥笑她的自作多情么?
琳琅心寒,这个残酷的男人,明明知道她爱他又恨他,还要似断非断地践踏他的尊严么?
纪忘川强作镇定,为何来此处,他自己都不明白,脚步跟着心走,完全没有过脑子。他一直自欺欺人以为能够忘记琳琅,谁知大清早陆白羽来大将军府上闹了一架,又把他拉回到痛苦的现实中。
他应该跟她说什么,恭喜她觅得良婿么?这些冠冕堂皇的恶心话杀了他,他也不会吐出一个字来。琳琅已经不再爱他了吧,他毁掉了她曾经拥有的一切,谁会爱上他这样反复无常,卑鄙无耻的人。他害怕她趾高气昂地嘲讽,害怕她冷酷无情地让她滚,最怕地还是这样淡漠从容的样子,好像他再也不值得她抬起双眸看上一眼。
琳琅埋葬心事只为忘了他,如今他再度搅乱心弦,又是为了哪般?
她鼓足勇气走了靠近他的第一步,只因为他挡在了她跟前,绕路走显得太刻意,刻意会让她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哪怕再痛她也不能示弱。直到经过他身边,他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比肩擦身而过便是下一次的分离,而分离之后又是无休无止的思念。
终于没有再走下去,因为她的手腕被他扼住,纪忘川知道,他疯狂地想念着她,哪怕她不再爱她,起码他始终如一,甚至越发狂热地痴爱着。“别走。”
琳琅歪着头回看她,凄楚的眼睛里有迷茫的微光。“还有什么好说。”
她残酷的冷漠好似掐住他的脖颈,他踩着自尊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却被这样无情的践踏,早就知道这样,还要发贱地过来让她看笑话。他冷冷地笑了,有些无话可说。“今早上,陆白羽来将军府上闹了一场。”
“让大将军看笑话了,羽哥不知道我同国舅爷订了亲,一时激愤,叨扰了大将军的清静,还请大将军包涵。”
琳琅拘礼客套,左一个大将军右一个大将军,塞进纪忘川耳内是故意给他添堵。“你非要这样和我说话不成?我真是疯了,好好的日子不过,摸黑翻墙,作践自己让你无视践踏!”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凉夜会(一)
琳琅气不过,什么叫做他疯了,来见她就是被她践踏。“那您好走,民女不送。”
“你……”
纪忘川被气到语塞,很想拂袖离去,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赶来见她一面。四下黑糊糊一团,他看不清楚,但身体的反应不会欺骗自己。他的枯草热没有根治,嗅到花香触碰到花粉容易犯病,琳琅居住的驻清阁偏偏只种树栽草,连一星半点的野花都没有,这难道仅仅是巧合而已?
“何必自欺欺人。”纪忘川冷冷一嘲,而后笃定道,“驻清阁里竟然连一朵野花都没有,别再否认了,你始终在等我。”
琳琅寒着脸,语锋如刀,她忘不了在将军府门口漏夜的等待,听到旁人对他的恭贺。“大将军未免自视甚高。”
纪忘川一把拽紧她的皓腕往跟前带,四目相视时,彼此交汇的晶莹的光亮,两个人的眼中带泪,却依然针锋相对。
琳琅垂下头,一滴眼泪悄然坠落在他的手背上。她低缓的语气,问道:“大将军,指婚的圣旨下了么?”
刹那间,天都快崩塌了,裂成碎片沉痛地砸在他身上,他蓦然醒悟过来,他还有什么立场去独霸琳琅?他连承诺都无法兑现,辜负了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就怕她将他忘记,于是不停地撕开她结痂的伤疤。原来,他只是她的毒药,让她弥足深陷,画地为牢,却不给她一条解套的剪刀。
他勉力自持,费力回道:“下了。”
琳琅愠怒瞪大双眼,挣开他的束缚。“那大将军还找我做什么?您就不怕被人看到,瓜田李下,耽误了您的前程。”
纪忘川激愤难平,再也维持不了处变不惊的表象。“你与王世敬那厮纳吉已过,你可有想过我痛彻心扉,如今这番冷嘲热讽,我倒是不明白你月琳琅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琳琅心灰意冷,他恶人先告状,还数落起她的不是来。抱紧双臂,试图为自己取暖。“还记得桃花林么?”
纪忘川微微一怔,一脸茫然,来不及给予一星半点的回复,琳琅快被无助感击败,明明狠心失约,意气风发地赴了皇宫夜宴,得到了芙仪公主的青睐。如今,又不顾廉耻地挽回她,把她当成了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粉头了么。
“琳琅……”
琳琅泪如梨花簌簌零落,“你走吧。别让我更恨你。”
空气冷冽如冰,曾经拥有过的脉脉温情抵不过互相纠结深陷的烦扰。
卧房内有响动,琳琅听到锦素突然喊她,连忙快步往房里赶,恋恋不舍地回头再看最后一眼。“走吧,被人看到大将军在此逗留,不过是徒增彼此烦恼。”
琳琅绕过屏风,锦素翻落在床下,靠在床板上喊她。“怎么这般不小心,摔疼了吧。”
锦素点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大小姐,这阵子锦素僭越了,劳你费心照顾我。”
“知道就好,还不赶紧康复,我还是不习惯伺候人。”
她连忙扶起锦素,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上。她瞥了下头,望着撑开的支摘窗,院落中早已杳杳无人踪。
锦素循着琳琅的视线望去,看纪忘川已经离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偷偷藏下了琳琅给纪忘川的私信,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没想到纪忘川死心不息潜入驻清阁,幸亏她听到了院中的争吵,及时把琳琅引开,否则一旦揭穿,琳琅一定会重回纪忘川的怀抱,而且她与琳琅之间岌岌可危的感情便会彻底崩溃。
寥落的月华,琳琅孤身一人坐在石阶上,捂着脸闭着眼,感觉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他亲口承认要迎娶芙仪公主为妻,他再也不顾及她的感受,甚至不愿意在她面前说个谎,哪怕睁眼说个瞎话也比让她直面惨淡的结局更让人欣慰些。
站在廊桥之上看月色,颓然长叹,斯人已远,奈何初心依旧。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痛到麻木、痛到窒息,才知道爱已经深入骨髓,哪怕丢弃他半生戎马换来的荣华富贵,他也要奋力一搏。
项斯拱手作揖,立在他身后,从未见过如此萧条落寞的主上,为情所困,当真是世间最苦的孽缘。
纪忘川两指拢了拢眼眶,酸涩发胀,没有发号施令的语气,沉重而低沉。“项斯,咱们手上有多少成国公的罪证。”
项斯回道:“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强征公田,任哪一项都该判他死。”
纪忘川失望地摇了摇头,道:“这些都不够。别忘了他是当朝国丈,开发他就是扫了皇后的颜面,皇后循规蹈矩母仪天下,任凭皇上荒淫无道,贪新忘旧,皇后依旧维持一个国母的尊严,皇上敬她重她,况且皇后病重沉疴,如今对付成国公,无异于早日送皇后归西。”
项斯问道:“那皇上何故让绣衣司收集成国公的罪证?”
“成国公自诩位高权重,广纳门生,结党营私,犯了皇上的大忌,开发他是迟早的事,只是必定是皇后驾鹤西去之后。”纪忘川话锋一转,“可我却等不到那一天了。琳琅要嫁给王世敬,必须在此之前扳倒成国公,陆家才能有理由拒婚。”
项斯深明主上的心意决绝,堵上了一生的荣华富贵,倘或事败,则万劫不复。“主上,您不是说了皇上必定等皇后驾鹤西去才会开发成国公,如今成国公的地位稳如泰山,如何才能扳倒他?”
纪忘川负手而立,望苍茫松海,秋风中呼呼啸啸,尤其落寞。“当权者最忌讳什么?”
项斯摇头不知,崇敬地望着纪忘川的背影,他崇拜的主上有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智慧。
纪忘川说道:“当权者最忌讳江山不稳,在他的掌控之内任你贪赃枉法,但是他决不允许帝位被人觊觎,哪怕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之人,也要连根拔起。因为这个皇位,别人想都不该想。所以,要扳倒成国公,就要让皇上相信成国公有篡夺之心,那么他片刻也不能活下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凉夜会(二)
项斯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立刻投诚道:“属下愿意替主上分忧。”
“项斯,不必拘礼。你我之间,还说这番客套话,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兄弟手足,是我最信任的人。”纪忘川回过身,眸光暗沉,敛着一层薄薄的水壳,真是痛到了伤心处,才会这般隐忍却不得不落泪。“皇上逢初一十五都会与皇后共膳,皇上虽风流,但与皇后的夫妻情分尚在,毕竟那是他这一生唯一明媒正娶过的女子,要扳倒成国公,就必须先断了他们这段情。”项斯洗耳恭听,“皇后年老色衰,凤体违和,皇上却龙精虎猛,纵欲无度,二人早就没有夫妻之实,眼下便要让皇上痛失所好阴阳不调,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嫁祸皇后,让皇上认定她妇人善妒,致使他不能宠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