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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了拱手礼,又趋前几步,微微俯首瞧着她:“我喜欢青鸾,爱情的那种喜欢,青鸾,可喜欢我吗?”
话一问出,他屏住了呼吸,胸膛微微起伏着,两手紧攥在一起,青鸾凝神看着他不说话,时光似乎静止,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在,他闭了眼眸,似乎过了许久,青鸾低低说道:“喜欢,青鸾喜欢先生,无论先生是谁。”
若死寂的湖面投了石子,扑通一声,涟漪泛了开来,渐渐越来越大,几乎要波涛汹涌了,周围的一切复鲜活起来,满眼活泼明媚,天上的月分外的亮,夏日的风带着香甜,盏盏白色的宫灯亮若星辰。
伸出手待要碰到她的手,疏忽又缩了回去,说声跟我走。一前一后到了后墙,手臂揽在青鸾腰间,说声小心,展翅的鲲鹏一般上了高墙,带着她越下来,扶她站稳了,忙忙放开:“小丫头长大了,不能再拎衣领了。”
不意青鸾伸出手,轻握着窝进他的掌心,他僵了一下,随即紧紧握住了,二人携手往点苍山而来,来到山脚下,他在青鸾面前弯下腰,青鸾摇着头笑,“先生知道我的,喜欢比赛。”他弯着腰不起来,“让我背青鸾一次,青鸾,就这一次。”
青鸾伏身到他的背上,他站起身往上攀爬,他脚下轻快如履平地,却一步一步走得很慢,青鸾两手环在他颈间,嗅着他身上的薄荷香,轻轻闭了眼,听到他低声笑问,“今夜青鸾见着我,可惊艳吗?”青鸾啊了一声,“先生从院门走出的霎那,我感觉呼吸困难心跳如鼓,我难以描述,原来,是惊艳吗?”他笑道,“当日云台山山脚下,我也曾一眼惊艳,然后更惊讶于青鸾的敏锐机灵,我当时想,小丫头好生难缠。”
青鸾笑道;“第一次看见有人绿衣绿帽,看了很难受,却也印象深刻。先生爱演戏,都穿过怎样颜色的衣裳?”他笑道,“赤橙黄绿青蓝紫,最多的是红色,夸张得象个小丑。”青鸾手抚一下他的肩,“听说,殷朝以黑色为尊。”
静默片刻,元邕道:“越怪诞夸张越能自保,可惜母妃看不透,父皇每一次考察学业或者勋贵子弟比赛射箭狩猎,我装傻充愣,好不容易蒙混过去,让太子放心,却总会遭来母妃毒打,带了刺的鞭子,没头没脑抽过来,好在我躲得巧妙,堪堪保住了这张俊脸。”
感觉颈间的手搂得紧了些,他笑了:“年长后赐了王府,我悄悄命人搭建一座戏台,底下中空,每次宫里传旨命我进宫,我穿了红衣坐在台上,底下伶人吹拉弹唱,宫里传旨的人看到我的模样,回宫禀报,父皇对我失望再不理我,母妃虽严厉斥责,我依然我行我素,渐渐混迹勾阑酒肆,浪荡纨绔之名传遍了东都。从来没有人怀疑我是伪装,只有青鸾。”
青鸾嗯一声:“难道竟没人觉得一个人能演一台戏的人,聪明绝顶吗?”
他低低得笑:“青鸾是我的知音。”
青鸾骄傲得笑,上了山腰,他放她在凉亭中,并肩坐着看月,月色的清华撒在肩头,青鸾仰望着:“都变了,皇后娘娘去了,皇上出家,从嘉登基为新皇,都变了,只有先生不会变,只有先生让我安心。”
先生唤一声青鸾,看着她的侧脸:“乌孙对殷朝宣战,殷朝边关三军溃败,需要皇子带兵亲征鼓舞士气,太子金贵二皇子病弱,我是当然的人选。若我在,尚可设法推脱,可是母妃急于让我立功,舅父急于脱身,如今,假的怀王已在出征的路上,青鸾,我要离开了。”
青鸾扭头瞧着他,静默良久颤声道,“先生爱演戏,先生逗我的吧?”
说着话我握住他手,“是吧?先生是逗我的吧?”他反手裹住她的手, “青鸾,跟我走。我眼下自身难保,只能将你安顿在最安全的地方,你可获得自由,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你不用担心瓒,瓒有南星,也不用担心从嘉,他自己会面对。青鸾,跟我走。”
青鸾凝望着他:“可是我不放心芳菲,她做的事让我心惊,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嘉若不愿与她成亲,她会鱼死网破。皇后娘娘临终前,我答应了她,会留下来约束着芳菲。”
先生看着她:“青鸾,可有转圜?”
青鸾摇头:“先生,我心意已决。”
“不要叫我先生,叫我怀邕。”
“怀……邕……,怀邕,我……”
元邕欺身过来,青鸾屏住呼吸,他却没有再进一步,只是看着她,要将她刻入眼中刻在心上,低低开口说道:“也好,青鸾在从嘉身旁,我更放心。待我从疆场归来,再来接青鸾走。”
青鸾嗯了一声,先生攥着她的手更紧了些,身后有人煞风景开口:“再耽搁,贺先生脑袋都搬家了。还得换衣裳,真是的。”
琴心一身黑衣劲装,抱一把宝剑斜靠在一棵树上,看青鸾望过来,拱手道:“在下湛卢,天下第一剑。”
青鸾朝他颔首致意,元邕瞪湛卢一眼欲要站起,青鸾一把拉住了:“怀邕,我还有话要说。我曾向国师问过怀邕的命格,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只能告诉你国师的原话。”
“从出生到长大,一直在生死间徘徊,为自保醉生梦死,后遇刺死里逃生,再被迫出生入死,其后命悬一线死生难测,若死则万事皆空,若生,则终其一生死去活来。”
元邕听了嗤一声笑道:“听起来十分凄惨。”
青鸾一根根掰着他手指:“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话音未落,腰间被大力一扯,身子撞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中,元邕手抚上她的脸颊,摩挲着向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脸俯下去,唇轻轻贴上了她的唇,青鸾瞪圆着眼,惶然着懵懂着,身子轻飘飘的,头脑中一片空白。
四片唇瓣相接,两两僵住,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许久元邕哑声道:“开了院门瞧见你,便想这样做,一直忍着。既然我死生难测,便再无顾忌。青鸾,若我归来,我便娶你,若我死了,不要忘了我,将我埋在心里的一个角落,他日游历天下,经过我的坟头,不用上香,站在那儿让我瞧瞧,让我知道你很好,知道你是自由身,要去想去的地方,在做想做的事。”
青鸾仰着脸笑,笑靥若夏日怒放的花,踮起脚尖唇贴上他的额头:“在我心中,你无所不能,一定会活着回来。”
元邕笑了,手抚着她吻过的额头,唇印过处,温热湿润,手指抚上她的唇,远远传来嗤得一声,也不回头,笑道,“青鸾,我驭下不严。”青鸾也笑,“这样的属下,会非常忠心。”元邕点头,“这样的属下,我有很多。”
青鸾看向湛卢,说声走吧,元邕又在她面前弯下腰,青鸾摇头:“我想看着怀邕的脸。”
说着话缩了手窝进他的掌心,二人携手下了山,一路静默着,谁也没有说话,来到宫墙外,已是月色西坠。
元邕抱着青鸾跃进宫墙,握着她手静静望着她不说话,青鸾重重点一下头,“怀邕,走吧,湛卢正等着。”元邕握着她的手突然收紧,紧紧攥着,缓缓松开来,低了头唇在她脸颊上贴了一下,迅速抬头转身,头也不回大步走远,很快消失了踪影。
青鸾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望不见,靠到身后树干上闭了眼,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渐渐呜咽出声,呜咽着忍不住大哭,两手紧紧捂了唇,缩着身子跌坐在地上……
☆、32。 绸缪
不远处芳菲看着从嘉,“我就说青鸾与贺先生有情,你偏不信。”从嘉扶着树干盯着青鸾不说话,芳菲又道,“皇后娘娘留下了懿旨,封青鸾为长公主,青鸾以后,就是从嘉的妹妹了。”
从嘉盯着青鸾,看她蜷缩着身子,双肩不停抽动,耳边传来她捂也捂不住的哭声,咬了牙一言不发。
芳菲迈步往前:“我劝劝青鸾去。”
从嘉一把抓住她手臂,咬牙道,“不许打扰她,让她尽情哭个够。”芳菲身形僵住,从嘉低低自言自语:“相处近三载,从未见青鸾掉过眼泪,可今日,她先是为母后泪落如雨,这会儿,她为先生痛哭失声,青鸾青鸾……”
青鸾依然在哭,身子抽动着滑倒在地,从嘉闭了眼不忍再看,转身离去了,芳菲扶着树看了一会儿,疾步追上了从嘉。
早膳的时候,青鸾进了灵堂,从嘉瞧着她红肿的眼,青鸾哦了一声,“睡下前喝多了水,早起就这样了。”从嘉没说话,青鸾唤他一声,“我有事相求。”
从嘉手有些抖,她要离去吗?青鸾掰着手指头:“皇后娘娘去后,国师一直未来,我心中不安,想要去无为寺瞧瞧,去之前向从嘉讨一道圣旨,若国师离开无为寺,请从嘉下旨,让南星继任。”
从嘉不解看着她,青鸾低低说起那日国师说过的话,从嘉点头,说一声可,青鸾拿了圣旨,对从嘉道,“到了无为寺,我瞧瞧太上皇去吧。”从嘉摇头,“不用,先前父皇寝宫中伺候的人都跟了去,父皇心灰意冷,昨夜里已连夜剃度。”
看青鸾走出,从嘉唤一声无诗:“带一队禁卫保护鸾郡主,若有人阻拦南星继任,可先斩后奏。”
无为寺乃大昭皇家寺院,为历代国师居所,曾有数位皇帝在此剃度出家,从没有人敢在无为寺开杀戒,即便是历代皇上,无诗看着太子殿下重瞳发冷,面容凝肃,再不见纯良俊美的笑容,目光中充满从未有过的深沉,心不禁揪了起来,一夜之间,太子殿下变了。
青鸾到了无为寺,就见一片素白,耳边传来凄冷的钟声,钟声过后僧人诵经声起,正是超度亡魂的《地藏经》,青鸾心中一阵颤栗,难道说国师他?南星听到青鸾到来,迎出大雄宝殿。
南星知道她想问什么,开口前先安抚道,“没事,不用心焦。”看青鸾神情一松,方道,“师父听到皇后薨逝,念了一夜的《大光明经》,天亮时离去了,说是要去云游天下。”
青鸾指指寺内飘摇的白幡,南星摇摇头:“是二师弟和三师弟。昨日傍晚,师父宣布退位,命我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