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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九 章 血雨悲城(下)
深秋的淮南难得有一场暴雨,城头,滕钦披着蓑衣,遥望城河对岸的八公山,隐约可见朱辅设在山脚下与寿春互为犄角的军营。滕庄从另一侧走来,道:“什么鬼天气啊,快十一月了还下这么大雨,希望晋军这不会在这个时候攻城。”
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朦胧中,淮水上出现了一支船队,上百只大小战船借着雨幕的掩护,悄悄靠近北门外的滩头。
“大哥,这天还有打渔的啊!”滕钦指着淮水问道。滕庄定睛一看,一把扯去斗笠,大喝:“晋军水师要登陆了,号角,上箭垛,快!”
警报大作,一队队守军冒着大雨冲上城头,斥候飞报,八公山朱辅大营已遭到攻击。“你看着,我去禀报太守大人!”滕庄飞奔下城,滕钦长刀一举,喝道:“各归各位,弓箭!”
箫音起,吴坦之坐在回廊下,闭上眼睛,耳旁是无尽的水声。
桓熙与谢玄各引一万人马,从东南两面兜住了八公山大营,数十支晋军步军精锐趁哨兵不备,突入营中。朱辅正在午睡,闻得杀声大作,连忙披甲提刀冲出帐外,大雨中,部下将士四散奔逃、各自为战。晋军冲开两道营门,大队人马潮水般涌入。
“杀!”朱辅带着亲卫队往西冲突,边走边收拾散军。
“轰!”一声巨响,寿春方向传来了投石机的轰鸣,朱辅剧震,明白寿春也同时遭到了攻击。
“朱辅还不投降!”谢玄没有引军追杀,而是四面堵住其去路,他并不想过多的杀戮,毕竟双方都是晋国军人,死伤越多,越伤国家元气。朱辅见麾下将士个个垂头丧气,斗志全无,也不想让他们白白去送死,长叹一声,仰天道:“袁督,朱辅尽力了,天意如此,又能如何!”说完,“当啷!”丢了手中长刀。众军见主将弃刀,也纷纷放下了手中兵器。
谢玄策马来到朱辅跟前,施礼道:“大人一念之仁,救下了千万性命,谢玄必向桓公求情,保全大人一家老幼。”朱辅抱拳道:“罪臣先谢了。”
北门,竺瑶的水军一队队登陆,在城下支起了上百架大型机弩,射杀城头弓箭手。桓石虔的一万多攻城步兵在水军机弩掩护下扛着云梯朝城下挺进。
“咣!”又是一架投石机从战船上被推上岸,对准了城门上方的塔楼。
“擂石滚木呢!”滕钦嘶吼着,挥动长刀指挥军士布防。在大雨中攻城,以水军运送攻城器械,是谢玄与桓石虔谋划已久的作战方略,谢玄为此还特地回了建康一趟,在叔父谢安的帮助下才推算出会有这么一场大雨。孤城久困,大雨滂沱,此时攻城,便能以最小的代价迅速瓦解守军斗志,把对寿春的破坏程度降到最低。
袁瑾在院中听见了投石机响,也听见了攻城的喊杀声,一颗心狂跳起来,拔脚冲进屋子,披上战甲,提着长剑飞奔出府。大街上,一队队士兵顶着大雨从各个据点往城头支援,带起水花从他身边掠过,没有人注意到他。
晋军铁甲步兵在滩头结成巨大方阵,沉重而整齐的步伐踏破雨声,缓缓向城脚靠近。
“给我去抬滚油来!”滕钦呵斥着几名军校。
“大人,雨水打油花,会伤着弟兄们啊!”一名年长的军校回顶了一句。
“你想造反啊!”滕庄大步走来,他找不到袁瑾,只好回来,窝了一肚子火正没处发作。
“抬上来!”在滕钦呵斥下,四名大汉抬着一口滚着沸油的大锅一步一步走到城墙边,另外两名军士撑着雨布,以免雨水打在锅里。士兵们望着大锅,在雨幕中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
“给我倒!”滕庄大喝,四名大汉喘着气,“嘿!”的举起大锅。
“都是淮水边长大的兄弟啊,浇死了,死的都是汉人!”人群中有人在感叹,引来了一片“嗡嗡”声,四名大汉犹豫了,回头望着滕庄。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士兵们心中积压已久的对这场叛乱的质疑都爆发出来——不论打仗出兵,士兵们对战争的正义与否并不在意,也不会去理会战后的利益分配,他们只会问一句:为什么要打?即是——师出有名,给他们一个交代。桓温北伐虽是私心重于公义,可他毕竟打着“收复故土,驱逐胡虏”的旗号,振臂一呼就能让千千万万人袒臂相从。可袁氏在淮南的叛乱呢?封疆大吏为了一己私怨据土自立,还引来胡族做外援,这对于穷苦出身,深受胡族之苦的中下层将士来说是难以接受的。然而近半年的封锁、压抑,让战士们的心理起了变化——战争没有来临时,他们消极颓废,尚能保持麻木;可当战争爆发,每个人都会问自己:为什么要打?为什么要替这样的人卖命!打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堂堂的大晋官兵成了为人声讨的叛贼,战死了都不会有人来收尸!半年来平静如水的寿春开始沸腾!
“太守呢!老子在这里卖命,他跑去操女人了啊!”
“都是青州汉子,不打了!”士兵们你一言、我一语,酝酿着一场哗变。
“都给我住口!”滕钦提刀杀气腾腾的走上前,道:“你们以为外面的人会放过你们吗?杀了你们,就是立功!走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说完,收起长刀,一把从四名大汉手中抢过油锅,大喝一声,用尽全力高举过顶,连油带锅丢出城外。不久,城下传来几声惨叫,众军士无不胆寒。
滕钦刀出鞘,走到闹得最凶的一撮士兵前,道:“煽动军心者——杀!”手起刀落,剁翻一人。众军被他的暴力所震慑,纷纷转身向外。
滕氏兄弟镇住了北门,不料西门又响起杀喊声,哗变的士兵杀了守将,大开城门。与此同时,北门的晋军在强弩铁盾掩护下,架起了云梯,咆哮着要为丧命在滚油下的同伴报仇。
桓熙与谢玄的人马堵住了东南两面,水师将淮水封锁,竺瑶当即率领一部分人马前去西门接应倒戈的守军。滕庄见情势危急,对滕钦道:“我留在这里,你带上滕氏兵马,去把西门夺回来!”滕钦应声而去,北门的晋军却停止了攻城,不断用投石机和机弩射杀守军。
竺瑶率部与两千余倒戈的守军合并一处,死死守住城门口,等待桓石虔大军。滕钦带着两千多劲卒,从两侧街坊小巷里杀出,两军在城门口展开激烈的搏杀。城中地狭路窄,大队人马施展不开,只能依靠单兵肉搏,争夺每一寸土地。滕钦手舞双刀,冲在最前面,他的两千多滕氏亲兵是守军中的精锐,装备一流,正适合巷战。晋军亦不示弱,以两三人为一组,协同作战,凭借人数优势不让叛军前进一步。
就在两军酣战之时,战场上出现了一幕诡异的景象:一名身穿战甲披头散发的男子手持长剑冲进人堆,暴吼连连,不分敌我连杀数十人,衣甲上的血迹一次又一次的被雨水冲去,他竟浑然不觉,面目狰狞,宛若厉鬼。他的出现让双方暂时停止了拼杀,往两边退去。
那人见两军在自己的奋力砍杀下退去,竟狂笑起来,长剑拄地手指向天,隔着雨幕大声道:“天不灭我袁氏,淮南得保也!”滕钦终于认出这个疯子就是堂堂的太守大人,哭笑不得——若让将士们知道连太守都疯了,还有谁肯打下去!
袁瑾在堆满尸体的两军间不时嘶吼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语言,时而笑、时而悲,长剑指指竺瑶,又指指滕钦,几次狠狠的砍向地上的尸体。双方都没有射杀他,滕钦还念及朋友之情;竺瑶借机整顿人马,等待后援。袁瑾成了此间的主角,交战的双方是观众,雨幕下的寿春是他的舞台——他舞动着淌血的剑,挥洒胸中豪气。
“轰隆隆!”马蹄声踏破沉沉雨幕,桓石虔的援军到了!城门口的晋军潮水般向两边散开,为大军让出通路。袁瑾抬起头,拄着剑痴痴的望着灰洞洞的城门。
桓石虔动用了他的铁骑!
“袁瑾!”竺瑶终于从那张被雨水冲散了长发的面庞上认出了这个疯子。守军们也听到了,他们怎么会料到这个疯子竟是太守!滕钦长叹一声,知道事已不可挽回,若再不突围,等晋军大队进城,想走就难了。
“杀出去!”滕钦不再理会袁瑾,带领手下往北冲去。
“轰隆隆!”铁骑进城,骑士们把孤独的袁瑾当作了顽抗的敌人,何况他手中还握着带血的剑!
“留活口!”竺瑶在喊声在雨声与蹄声中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骑兵已掠至。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袁瑾在最后的时刻清醒了,望着呼啸而来的骑兵队,没有后退,手中的剑牢牢的扎在身前的一具尸体上;个人的力量在强大的骑兵面前是如此的单薄软弱,他甚至听到竺瑶那声“留活口!”他的嘴角挂着一死难以名状的笑意——就这么结束了,一生,三十年,他看到了父亲………
箫音犹在,吴坦之拒绝了张凝风,独自坐在回廊上,甲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 十 章 山雨欲来(上)
“报~~!”斥候飞驰而来,翻身下马,道:“潞川大捷,丞相斩首五万、掳敌十万,袭破壶关,大军出太行、逼邺都!”
蒙佐“噔!”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掩不住心头狂喜,冲寸英道:“把所有的将军都招来,全军集结!”
“嗨!”寸英大声应去,这两个月来蒙佐在平城悉心练兵,等得就是着一刻。
不久,千夫长以上的五十多员战将齐集大帐,他们与蒙佐一样,全副披挂,大帐中弥漫着生牛皮甲与金铁刀剑混杂而成的奇特气味。将军们个个凝神肃穆,只等令下。
“离石太守、轻骑主将刘进,”蒙佐第一个点到了这位年轻的匈奴将军的名字,“弓弩营主将严奉,协同荀彻大人,留守平城。”荀彻是长安委派的新任平城太守,与前将军荀池同是荀太后亲族。刘进是河东匈奴大统领,领地就在雁门西南,与刘库仁是好友,智勇兼备;严奉本为平城将领,守城是弓弩营的长项,有他们协助荀彻,蒙佐才敢放心东出。刘进自然明白蒙佐用心,不能出征的遗憾立即被留守的责任心替代,大声应诺。
“斥候营统领关木,出动所有部众,从飞狐到燕山,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蒙佐道,“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