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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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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有两个新娘?白灏定了定心神,仔细一瞧,天啊,身边躺着的女子怎么是妻子的陪嫁丫鬟兰芝?!
  沈韵竹的奶娘周嬷嬷将兰芝拖下床来,狠狠扇了一巴掌,骂道:“不要脸的小骚蹄子!你就这么急着要给新姑爷暖床!大热的天,浪出火来,就不怕烧死你自己!”
  兰芝捂脸哭叫道:“冤枉啊!我对小姐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小姐担心姑爷喝多了伤身,命我送醒酒汤过来。谁知——呜呜,谁知姑爷借酒装疯侮辱我,我奋力挣扎,嬷嬷请看,我脖子和手上的淤青,还有姑爷脸上的血痕都可以作证的!我若真有不堪的意思,闷声把生米煮成熟饭即可,又怎么会大力呼救,把周嬷嬷您引过来呢?”
  众人看看哭诉的兰芝,又看看披发散衣的白灏,心里有了判断。
  沈韵竹泫然欲泣道:“相公,你——你怎可如此对我?”
  白灏欲辨忘言道:“不,不是这样的,我以为是你——”
  “还要狡辩!你看看你的模样!”沈韵竹将梳妆台上的镶宝西洋把镜往床上一扔,白灏低头一瞧,倒吸了口凉气,只见自己从眉间到下巴四道血淋淋抓痕、披头散发,衣衫半开,双目微赤,活脱脱一个色中饿鬼,那里有平日风流倜傥的模样!
  白灏脑子晕乎乎的,百口莫辩,但看着这个铁证如山的场面,他又觉得自己可能真是酒后失德,唱错了西厢记,红娘和崔莺莺傻傻分不清楚!
  “娘子,为夫错了。”白灏忙赔罪不迭,暗想此事虽闹的难堪,但也并非不好收场,做低伏小道歉,哄娘子回心转意便是——陪嫁丫鬟嘛,大多迟早都是暖床的,早晚还不是那么回事。
  沈韵竹别过脸去,不看白灏。
  兰芝惨然一笑道:“小姐,您待奴婢恩重如山,如今出了这事,奴婢也不想活了,下辈子再伺候您吧!”
  言罢,兰芝往黄花梨床柱撞去,鲜血飞溅!
  “兰芝!”沈韵竹按住兰芝的额头,鲜血很快染透了衣袖,兰芝面目惨白,气若游丝。
  没想到一个丫鬟居然有如此大的气性,白灏当场愣住,调戏丫鬟这事不大不小,可惹出了人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时白灏同窗好友兼大舅子沈义然赶过来了,他如风火轮般轮圆了胳膊,正反扇了他两巴掌,喝道:“亏你自称饱读诗书,不过是个衣冠禽兽!借酒纵|欲,伤我亲妹,逼死忠仆,我猪油蒙了心,怎会把妹子许配给你这个斯文败类!快快写了和离文书,你我同窗之谊,从此一刀两断!”
  几铜盆血水由浓转淡陆续端出房门,大夫指挥着药童将裹了伤药的白布带子给兰芝缠在额头上,开了方子叮嘱道:“这位姑娘并无大碍,这半月不宜走动,躺卧修养为善。”
  周嬷嬷谢过送大夫,除了诊金外,还包了个上等的红封,沈韵竹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在床边,眼角有星星泪痕,“你这糊涂丫头,说好只是做做样子,在床柱那里把羊皮袋子里的血洒出来就是,你居然真撞过去,万一有个好歹,为了那不堪之人妄送了性命,我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兰芝说道:“这三日在白家,看着小姐金玉般的人物被慢待折辱,奴婢这心就像被掏出来在三伏天太阳下曝晒,当时想着若能帮小姐脱离苦海,奴婢舍出这条命也是值得的。三爷安排的这出戏是不错的,只是撞柱洒鸡血终究不太像,若白家起了疑心要查证就麻烦了,奴婢便私自决定真撞。”
  周嬷嬷掀开门帘进来,“什么白家黑家?那屋子是我们沈家出钱租下来的,等三爷和二少爷拿着和离文书去衙门入了册,咱们就把他们扫地出门!”
  在和离文书上签字画押后,祝媒婆擦去拇指上的红印泥,暗自腹诽:这白灏读书读到狗肚子里了?黄金屋颜如玉都不要了,这是料定了会金榜题名娶公主当驸马去?我说的媒成亲三天就和离,将来生意肯定受影响,唉,木已成舟,也罢也罢,这南京城女未嫁男未娶的人家多得是,等过了风头生意终会好起来的。
  沈三爷又看了一遍,吹干文书上的墨迹,递给侄儿,沈义然刚才扇过耳光的右手还隐隐发麻,薄薄的一张纸片沉甸甸的几乎抬不起手胳膊来,同窗好友的字迹再熟悉不过,可上面的文字却陌生的可怕:“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为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即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从此男婚女嫁,陌路天涯。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夫。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沈义然瞥了瘫坐在地上的白灏一眼,一声长叹,命书童架他起来,三人一起去衙门走和离最后一道程序去了。
  一青衣丫鬟来请:“我们大少奶奶请祝媒婆过去说话。”
  祝媒婆是在衙门有登记的官媒,每年交税银的,识得几个字,出入都是大户,见过世面,她很快抖擞起精神,亲事是黄了,可她还有一笔银子赚呢,和离完了要清点嫁妆回娘家,也少不了她这个媒人从中调停。
  沈大少奶奶王氏出身山东高密王氏家族,有名的书香望族。王氏的祖父曾经是少年进士,官至礼部侍郎,听说若不是壮年早逝,是极有机会入阁的。王氏的祖母更是名门中的名门——山东曲阜衍圣公府正牌嫡女。只是王氏娘家这一支脉,在王氏的祖父短暂耀眼后归于沉寂,连续两代人功名仅止步于秀才,明显落后其他几支,朝中现有两名四品以上官职的山东高密王家子弟和王氏早出了五服。
  王氏这个山东大妞和江南女人精致婉约不同,她身材高挑,五官明朗开阔,头顶着南京现流行的五寸高狄髻,插戴全套金镶红宝石头面首饰,即使穿着家常沉香色对襟衫、月白色挑线裙子,翘着腿闲坐在绣墩上,也有种当家主母不怒自威的气质。
  见祝媒婆来了,王氏搁下账本,比了个手势,“坐。”
  王氏的冷淡在意料之中,祝媒婆暗道:白沈两家是自己先看对眼,天下无媒不成婚,我这个媒人不过收银子是走个过场,你们和离关我什么事?还连累了我说媒的名声,王氏不过是把小姑和离的怨气发在我身上罢了。
  祝媒婆说媒这么多年,什么钉子没碰过,什么冷板凳没坐过,她道了谢,坐在小杌子上,明知故问道:“不知大少奶奶唤老身来有何事?”
  “何事?”王氏看着凤仙花染的指甲,“一笔发财的好事,祝媒婆没有兴趣么。”
  祝媒婆双目精光一闪,低声道:“大少奶奶是说今日去清点嫁妆,我们——”
  “什么我们你们?”王氏轻弹指甲,慢悠悠说道:“我说什么了?”
  祝媒婆心领神会连连摆手:“没有,大少奶奶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和离书出自唐墓,和女主人葬在一起,想必她和前夫也有过快乐的时候吧。
  图为沈大少奶奶王氏翘着二郎腿坐姿,古代很多仕女图是这个pose;,像现代自拍嘟嘴比起剪刀手一样普遍,据说从佛陀的坐姿演变的。
  

☆、一手放水一手点火,耍手段密谋得横财

  南京城北金吾卫后巷,大喜之日时的喧嚣已经归于平静,白夫人用罢午饭,欲出门散步消消食,看见白赤赤的日头又没了心思。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叫了管家来,“少爷成亲已有三日,把屋里屋外那些大红的物事都收起来吧,大热的天看着就觉得热,还有少爷床上的百子千孙帐太厚重了,换成他平日里用的青纱帐吧,那个凉快。”
  房子是沈家租的,管家是沈韵竹的陪房,他内心还是认沈韵竹为主,听了白夫人的吩咐,他暗暗觉得太过分了,新婚张灯结彩就图个喜庆,那里碍眼了?挂百子千孙帐还不是考虑为白家的子嗣作想,再说晚上卧房是用冰的,那里会热到姑爷!
  想归想,周嬷嬷临行前有吩咐,少不得要顺从白夫人的意思,先照着做。管家诺诺称是,退下办事,白夫人心中大快——房子是你租的,人是你带过来的又如何?白家当家做主的女主人是我!
  白夫人回到卧房,将枕头下看了无数遍的信件展开,信是五个月前她现在的干闺女、以前的大儿媳写来的,说她跟随外放做官的丈夫到了成都,以前的信件辗转大半年才收到,得知灏儿定亲的消息,她很震惊,觉得有些门不当户不对,沈家祖上是经商的,如今靠儿子功名以及女儿们的联姻家世富贵了,但毕竟没有书香底蕴,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孩子肯定不够温柔和顺,小心家里被暴发户媳妇把持住了。又说灏儿实在不宜此时定亲,他的才华比起他去世的大哥不差什么,今年秋闱中举有望,到时候说亲的人家肯定比沈家好,唉,如今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云云。
  白夫人心里百感交集,小儿子灏儿是遗腹子,没见过父亲,这大儿媳在小儿子才三岁的时候嫁到白家,那时她寡妇当家,整天忙里忙外,大儿媳和小儿子名义上叔嫂,其实更像母子,小儿子衣食住行是她一手打理、连读书都是她启蒙的,白夫人总觉得小儿子对大儿媳比对自己还亲,而同时大儿媳也越发能耐,若不是后来大儿子去世,家里以后当家做主的肯定就是她了。
  大儿媳也成了寡妇,白夫人一来是为了自己贤德名声,二来实在看不惯小儿子对大儿媳言听计从,对自己这亲娘反而敬而远之,所以忍痛割肉把自己的嫁妆田拿出一半来,寻了媒人将她发嫁了,没曾想大儿媳改嫁走了狗屎运,屡试不第的丈夫金榜题名,仕途也顺风顺水,夫贵妻荣成了诰命夫人,为报恩认白夫人为干娘,得了知恩图报的名声又得了荣华富贵的实惠,同样都是寡妇——唉真是人命由天啊。
  白夫人不喜干闺女对自己定的亲事指手画脚,但内心也承认她说的有道理,暗恨自己当时刚从苏州老家出来没见过多少世面,被沈家一时富贵迷了心窍,糊里糊涂点了头,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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