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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接近绝望,一连串恶毒咒骂吐将出来,那话毒得定国公不忍再听,伸手捂住了耳朵。
废物,老定国公生前曾说过他是废物……就因为他废物,所以只给了他定国公的爵位,镇府之宝越过他交给了张勆……
定国公一声大叫,跌跌撞撞跑走了。
杨氏骂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像一瘫烂泥似的躺倒在了地上。
曾经这两人一个是定国公,一个是定国公夫人,双宿双飞,同出同入,他们的“破镜重圆”在京中传为佳话。现在这两人一个气极昏倒,一个心碎绝望,伤心欲狂,一个比一个狼狈。
定国公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青砖石大道上,耳旁不停萦绕着两个字,“废物,废物,废物!”
定国公府的人没人敢在这时候打扰他这位国公爷,却有一位青年女子脚步匆匆的追了上来,急切的叫道:“舅舅!”
“阿沅。”定国公神色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杨沅。
杨沅自嫁给张劼之后便叫定国公“爹爹”了,这时却恢复了从前的称呼,“舅舅,张劼做下这种缺德事,我不能再和他做夫妻了,我要和离!”
定国公头蒙蒙的,“和离?”什么是和离,定国公现在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舞阳侯夫人是定国公亲妹,杨沅自幼也是极受定国公宠爱的,在亲舅舅面前并不拘束。见定国公眼神呆滞好似没听懂,杨沅心里着急,顿足嗔道:“舅舅!张劼做的事太没品了,我不能再和他过下去!我要离开他!”
杨沅声音一高,终于把定国公从神思游思的状态中唤醒了,怫然道:“什么叫劼儿做的事没品,阿沅你莫要听信谣言,劼儿只是调皮想捉弄阿勆,一不小心玩笑开得过份了而已。”
杨沅气急,血往上涌,脸上一阵潮红,“舅舅,您还真相信张劼没有恶意啊?我实话告诉您吧,那天我去看望外祖母,恰巧遇上张劼,发现他有两张上万两银子的银票!您去问问张劼,看看他这两万两银子还在不在,您就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了。难不成张劼真的视金银如粪土,愿意花两万两银子让人弹劾阿勆表哥,用这种方法来和他的弟弟开玩笑?”
定国公惊讶得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你是说……你是说劼儿真的曾经有过两万两的银票?”
“我亲眼看到的,就在外祖母房里!”杨沅叫道。
定国公如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我不信,我不信……”定国公拼命摇头。
杨沅冷笑,“您要是不信,您就去问外祖母啊,看她老人家有没有给过张劼银子!”
定国公呆了片刻,转过头就往回走,杨沅忙拉住他,“您做什么去?”定国公眼神直直的,“我问问太夫人,看她有没有给张劼钱。”杨沅忙道:“您走错路了,要找外祖母您得往前走,不能回头。”殷勤给定国公指着路。
定国公现在头昏脑胀神情呆滞,特别听话,杨沅给他指了路,他便顺着那条路走过去,找太夫人去了。
“娘,您给过劼儿钱么?”定国公扑到床前,热切的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垂下眼皮,承认了。
定国公心里凉刷刷的,低声问道:“是不是两万两?”
太夫人不明所以,又承认了。
定国公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完了,他骗不了自己了,张劼是特地从太夫人这里哄了银票,之后差韩大先生去联络崔家、仇御史等人对付张勆的。真要昧着良心说他这是开玩笑,那这个玩笑开得也太贵了啊,两万两雪花白银!
两万两白银,堆在一起能把张劼砸死。用这么一笔钱捉弄人开玩笑,偏心如定国公,这时候也骗不了他自己了。
意识到自己娇养多年的儿子人品很差,能哄出祖母的钱用来对付亲弟弟,定国公心中一阵阵绞痛难过,胸口发闷,透不过气。
“劼儿啊,你比你爹还不如,你爹我只是个废物,你是个毒物……”定国公恨铁不成钢,泪落两行。
他知道张劼身体不好,资质不好,所以从没想过让张劼有惊天动地的作为,有了不起的大出息。可他也没想养出这么一个心地恶毒的儿子啊,你张劼可以没用,但至少要善良;你就算不善良,你要害人也去害外人,不能害自己的亲弟弟不是?
定国公越想越伤心,越哭越痛,床上的太夫人不明内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痛哭吓了个半死。偏偏太夫人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要急只能急在心里,心火上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
定国公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他经历了今天这个挫折,就开始唠唠叨叨了,“劼儿啊,你犯下这样的错,也难怪族里要把你除名,为父的是帮不了你了,我保不住你,你以后自求多福吧……”太夫人听到张劼被族里除名,胆战心寒,心如刀割,奇怪的啊啊两声,便昏了过去。
定国公没发现,还在一边哭一边絮叨。
定国公早把丫头们支出去了,而且吩咐没有召唤丫头们不准进来,所以他在这儿哭,外头的丫头们干着急不敢进来,屋里只有他和太夫人。可怜太夫人昏过去又醒过来,醒过来又再次昏过去,定国公都没发现,太夫人被折磨得心如死水,万念俱灰。
舞阳侯和舞阳侯夫人匆匆赶来了。
杨沅见了父母,眼圈便红了,“爹,娘,张劼这种丧心病狂之人,我是没办法再和他过日子了。我要和离!”
舞阳侯想也没想,“和离!咱们舞阳侯府的千金小姐不受这个委屈。阿沅,你跟爹回家,暂时休养一段时日,爹娘再给你寻好人家。”
舞阳侯夫人烦恼,“和离是什么好事不成?好女不事二夫。再说了,和离之后阿沅身价大跌,再找的人家说不定还不如张劼呢。”
舞阳侯不快,“阿沅侯府千金,就算曾经遇人不淑,嫁错了一次,也不见得后半辈子就要和张劼这种道德败坏的小人绑在一起了吧?我不管,总之我闺女还年轻,还有长长的几十年要过,我要她过好日子!”
舞阳侯夫人道:“你要她过好日子,难道我要害她?她是我亲生的闺女,我只有盼着她好的。可你也不想想,这女子二嫁,怎么可能嫁到好男人?”
“再怎么着也比跟着张劼强。”舞阳侯铁了心。
一个被驱逐出宗族的人,舞阳侯是绝对不会肯要他做女婿的。
舞阳侯夫妇意见不同,争吵不休,杨沅顿足,“反正我是不要张劼了!娘如果要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她这一发脾气,舞阳侯大急,“阿沅,不要啊,爹依你,爹什么都依你!”舞阳侯夫人心惊肉跳,语气也软了,“谁要逼你了?有话好好说,不许提什么死啊活的。”安抚过杨沅,舞阳侯夫人不甘心的小声嘀咕,“你连累得父母还不够么,有脸拿死来吓唬你爹娘。这不孝的丫头。”
舞阳侯夫人声音虽小,舞阳侯也听见了,急得悄悄掐了她一把。
他心里着急,用得力气太大了,掐得舞阳侯夫人直咧嘴。
“你就惯着闺女吧。”舞阳侯夫人抱怨。
“我不惯着我闺女,我惯着你啊?”舞阳侯正在气头上,说话便有些不讲究,“你别想着张劼是你侄子,你要向着娘家人,就想牺牲我的阿沅了。张劼被张家赶出族,舞阳侯府于公于私都不可能收留他,你莫要做梦不醒。”
舞阳侯夫人怒道:“张劼虽不成器,可他一则是我侄子,二则是咱们女婿,侯府暂时收留他又怎么了?他被张家赶出门,咱们再不收留他,让他去睡大街?”
舞阳侯既和她斗上口,说话就越来越不客气,“张劼是你侄子,阿勆难道不是?阿勆还是你嫡出的侄子,名正言顺的国公府世子呢,不比张劼金贵多了。张劼是因为要害阿勆被赶出来的,你这做姑母的若是收留张劼,那你是彻底把阿勆给得罪了,把未来的定国公给得罪了,也是打张氏宗族的脸!张华,你和你哥哥还真是亲兄妹,放着阿勆这样的好孩子不心疼,就知道心疼张劼这种不成器的!”
“我懒得跟你说。我看太夫人去。”舞阳侯夫人脸如金纸,怒气冲冲的走了。
舞阳侯拉住杨沅的手,“阿沅放心,有爹在,爹给你做主。咱不能把一辈子搭在张劼身上,一定不能。”
杨沅靠在舞阳侯怀里,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呜呜呜,我为什么如此命苦……”
舞阳侯夫人匆匆忙忙到了太夫人房门前,见两排丫头垂手站在外面,里面传出定国公的痛哭声,又气又急,“你们这帮奴才,也不知道进去劝解一二!”
前排一个穿淡青色比甲的大丫头战战兢兢的曲膝回道:“回姑奶奶的话,国公爷进去之前吩咐过了,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若无传唤,奴婢等便不得入内。”
舞阳侯夫人面沉似水的进到房里,见定国公跌坐在地上痛哭,太夫人瞪大眼睛一脸惶急,忙三步两步走到床前,“哥哥你只管哭,没注意到娘神色不对么?”低头柔声安慰太夫人,“娘,没事的,您别太担心了。”
定国公被妹妹骂得不好意思,抹抹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我这是太伤心了。我才问过娘,劼儿他从娘这里要走两万两银票,这个傻孩子他就拿着这笔钱贿赂,让人弹劾阿勆。想想劼儿是这样的人,你说我哭不哭?”
舞阳侯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方恨恨的道:“你养的好儿子!”
定国公讪讪的,“我,我儿子是没养好……”
这个定国公真没什么话好说。张劼是他生的,也是他养的,张劼不成器,确实是他没教好。
太夫人愈是焦急,发出含混又急切的啊啊声。定国公和舞阳侯夫人忙一起凑过去,“娘,您有什么吩咐?”
一滴眼泪从太夫人干枯的眼角流下,她干瘪的嘴唇张了张,发不出声音。定国公是个孝子,一迭声的问:“娘,您想说什么?您到底想说什么?”舞阳侯夫人拿帕子抹抹眼角,低声道:“娘说的是劼儿两个字吧?您是放心不下劼儿,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