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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处也有些湿意,灵犀摸摸他的头发,问道:“你在哭吗?”
顾庭树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说:“你一定恨死我了。
灵犀一愣:“哪件事?”
“很多,”顾庭树看着模糊了的绸缎被面,他说:“关于我们的孩子……”
灵犀沉默了,半晌说:“是。”她抬手试图把他推开,有点郁闷地说:“受害的人是我和孩子,你哭什么啊。”她看到顾的鬓角一夜之间有些发白了,倒愣了一下,又叹气道:“以后我死了,你可别再沾花惹草了。”
顾庭树转过身收拾桌子上的草药罐子,轻声说:“别说了。”
“你可能会伤心一段时间,差不多就行了。找个正经点的女人过日子,别像何幽楠那样,也别像我,我也不好。”
“灵犀,闭嘴。”
“但是不准带你的女人去祭拜我,你知道我其实心眼很小……”
哗啦一堆药材药罐摔在地上,惊得外面的侍卫冲进来,看了一眼又悄无声息地出去。
灵犀仰靠在枕头上,抱怨道:“唉,我都快死了,你还凶我。”
顾庭树蹲在地上收拾东西,过了一会儿走到床边,轻轻躺下,隔着棉被抱住她,低声说:“在木屋里的那段时间过得高兴吗?”
灵犀想了想,说道:“很高兴,不过太冷清了。我又不是避世的隐士,要是每天逛逛街,听听戏就更好了。”
“好,明天逛街,你喜欢听什么戏,岳飞传?西厢记?大闹天宫?”
灵犀微微一笑:“我喜欢才子佳人的。”
顾庭树点头:“好,你先睡觉。”他抬起粗糙厚实的手掌,在灵犀眼皮上盖了一下。
灵犀:“……这个手势不吉利吧,我觉得明天大概醒不过来了。”
“闭嘴好吗。”
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两人又小睡了一会儿,一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陆续起床,虽然外面气温高,但是灵犀穿得很厚实,外面还披了大氅,一张小脸藏在雪白的狐裘衣领里。顾庭树牵着她的手,也不要别人伺候,径直出了院门。
灵犀这才发现这个宅子很大,像是皇家的行宫,院子里种着芭蕉树棕榈树之类的,两人还没走几步,就见前面一大群锦衣华服的人小跑着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少年,身穿明黄色龙袍,旁边太监们举着伞盖,身后则是皇子皇女和大臣们。
静和帝率先跪下,身后乌压压跪了一大片。顾庭树沉下脸,冷声道:“站起来。”
众人迟疑了一下,又缓缓地站起来。
“退后。”顾庭树说。
于是静和帝与众臣一声不响地后退。
顾庭树拉着她出了行宫的大门,两人依偎着在洒满阳光的大街上行走。灵犀终究有些不安:“这样太绝情了吧。”
顾庭树说:“牡丹亭喜欢听吗?”
“是因为我快死了,所以才这样对我吗?”
顾庭树攥了攥拳头,压抑着说:“不要提那个了。”
灵犀转过脸看他,见他的鬓角在阳光下仿佛铺了一层霜,灵犀慢慢说:“我觉得你应该去卜一卦,你的命格太硬了,你身边的人都活不长久。”
顾庭树没有吭声,他整个人有点心不在焉。于是灵犀去旁边的古玩店里买簪子。顾庭树站在外面等她。
一脸疾驰而过的马车过来,路人纷纷闪避,灵犀转过脸,不禁吓得大叫:“庭树!”
好在路人拽了顾庭树一下,马车从他身边跑过去,车夫骂了一句:“找死啊!”
灵犀也赶紧跑出去,拽着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顾庭树揉揉眉心,低声说:“没事啊。”又问她:“买的什么?”灵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这会儿没心情看戏,两人沿着大街走,一径走到了附近的山上,今日游客很多,灵犀走几步就要歇一会儿,顾庭树也很耐心地等着她。
最后两人在山顶的茶棚里休息,茶棚简陋,隔着一层木栅栏就是悬崖,灵犀漫不经心地喝着茶水,又买了几枚槟榔,随便嚼着玩。过了一会儿她看到顾庭树坐在悬崖边上,他还是那种沉默冷静的神情,半个身体几乎悬空,下面是云雾缭绕的山谷。
灵犀放下茶碗,轻声说:“庭树。”
顾庭树很快转身走过来,温和地笑了一下:“还累吗?”
灵犀给他倒了一杯茶,叫他也坐下。然后灵犀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眼泪忽然就盈满了眼眶,她捂着眼睛小声说:“你别这样啊,谁稀罕你这样,你还这么年轻。”
顾庭树不说话,慢慢地把凳子移到她身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灵犀越想越觉得伤心:“我自己命不好嘛,我也没怨过谁。你别犯傻了,你一向都不是痴情的人,忽然做这样的事情我也不会感动的。”
顾庭树也不说话,只是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
“你好好活着不行吗?活着多好啊。”灵犀握着手帕擦眼泪鼻涕:“我做梦都想活得久一点。”她伸手去摇晃顾庭树的肩膀:“你清醒一点啊。”“
顾庭树的眼神是哀伤又平静的,他温和地说:“要不要去庙里上香?”
灵犀忽然想,他从来都是自行其是的人,既不是痴情也不是滥情,他只做他要做的事情。
灵犀垂头丧气地下山,顾庭树扶着她的手臂,两人都是沉默不语,山脚下有许多卖凉茶和小吃的,也有落魄的乞丐和支着小摊算命的瞎子。
两人路过一个寒酸的算命摊,那瞎子咳嗽一声,尖着嗓子说:“两位满面愁容,怕是遇到了烦心事吧。”
顾庭树和灵犀都没搭理他。他就很做作地嗯哼了一声:“唉,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可怜,可怜。”
顾庭树蹙眉,倒是灵犀动了心思,拉着顾庭树到算命摊前:“老先生,算命。”
那瞎子仰起脸,一双圆形黑晶眼镜里倒映出灵犀的影子,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夫人身有重疾啊。”
灵犀诧异道:“你不是瞎子吗?”
瞎子咳嗽一声:“老夫有天眼。”
灵犀推顾庭树坐下:“不是给我看,给他看,你看看他命相如何。”
瞎子就坐直了身体,冥想片刻,食指和中指搭在顾庭树的手腕脉搏上。
顾庭树:“……”
灵犀:“?”
“老先生以前是大夫吧。”灵犀说。
瞎子脸上微红,收回了手,做大惊状:“这位相公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啊,有此命者,最高可坐江山,其次位极人臣,最不济也是一方贤士。”
顾庭树眉头微皱,冷冷地盯着他。
“然则寡亲缘、情缘,父母早年离喪,妻子也终难相守,享尽荣华,孤独一生,可怜。”
顾庭树唰地把他的眼镜摘了。灵犀正在难过,陡然看见这瞎子的容貌,不禁欢喜起来:“乌鸦,是你!”
乌鸦瞪了顾庭树一眼,朝灵犀微笑,又把下巴上的胡须扯了,有些负气地说:“你啊,我找你好久……”一语未了,被顾庭树抓着肩膀扔了出去。
灵犀忙说:“庭树你别打他,他来给我治病的。”
顾庭树听了,就收住拳头,看向乌鸦:“是吗?”
乌鸦哼了一声:“不是!”他坐在地上,指着灵犀和顾庭树,恨其不争地说:“你怎么又跟他好了?你脑子被摔坏了?”
顾庭树一听他不是来治病的,收住的拳头就继续招呼上去,乌鸦刚才被他打得猝不及防,这会儿反应过来,一咕噜爬起来,也挥舞着拳头虎虎生风地迎上去。两个人拳来脚往地搏斗起来,所幸双方都是为了泄愤,并不致人死地。
这会儿上山下山的人还很多,就看热闹似的围拢上来,还有往地上扔钱的。灵犀捂着脸,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样子,去旁边看小摊上摆卖的热带鱼了。
☆、一点私心
顾庭树和乌鸦终于打完,两个人都是鼻青脸肿的。而灵犀依旧不合时宜地沉浸在故友重逢的喜悦当中,她对正在擦鼻血的乌鸦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我知道有一家酒店的鱼汤做得很鲜美。”
乌鸦还没说话,一旁的顾庭树很少见地表现出没风度的一面:“我不想请他。”
灵犀有点尴尬,又强自镇定地说:“没事,我请客。”
乌鸦用手绢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请吧。”
灵犀微笑着,伸出手指在他的袖子上拉了一下,力道很轻,然后乌鸦也就很顺从地跟着她走,一边走还一边打量,最后说:“你为什么没有按时吃药啊?”
“药方弄丢了。”
乌鸦很责备地看她一眼:“什么都能弄丢,你怎么不把自己弄丢了啊。”
顾庭树不悦道:“你怎么跟我媳妇说话的!”
乌鸦不搭理他,转过脸对着灵犀又是一派温和:“我知道,必定是你见了那人,就高兴得失魂落魄了。早知道这样,当初恨成那样又是为了什么。一点长性都没有,连我都瞧你不起了。”
灵犀听了,脸颊涨得通红,一时间又不好辩白,低着头聂诺了几句。
顾庭树抓着他的胳膊拽到一边,预备再打一顿。倒是灵犀有些烦躁地说:“有完没完啊。”
顾庭树才丢开他,走到灵犀身边,柔声说:“别听这小子混说,我这会儿就把他打死了给你出气。”灵犀身子摇摇晃晃的,掩着嘴咳嗽,又轻声说:“等我死了,随你们怎么打,现在又发什么疯。”
顾庭树听了,心中一灰,默默无言地握住她的手。
乌鸦眼看灵犀病弱如此,心中更是疼痛爱惜,只是她身边已经有良人陪伴,反倒显得自己多余了,他暗自伤神了片刻,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轻轻地放到灵犀的手里,故作冷淡地说:“这药暂时续命的,你先吃了吧。”
灵犀打开药瓶,直接倒进口中,只觉舌上一点苦涩的粉末,勉强咽下去,并无异样。顾庭树阻拦不及,只好取过药瓶仔细看了,很谨慎地说:“可有药方?给我看一下。”
乌鸦哼了一声,甩着宽宽的袖子往前走。顾庭树极少遇到对自己如此无礼的人,当下又要发作,灵犀轻轻拦了一下,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