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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再去见陆冠云,时已近午。
她披着秋阳进门,却见芳草兀自萋萋的庭中,一扇半掩半开的窗后,小小男童正襟端坐在与他身量毫不相衬的案后,捧着本书,正大声诵读着。
陆冠云明显已察觉到姐姐前来,却丝毫不为所动——宋宜笑也没有打扰他的意思,自在门外候着。
半晌后,他终于读完了一段,才放下书卷,跳下凳子,欢喜的奔出来道:“姐姐,您来了?”
“是呢!”自从韦梦盈去世后,由于这样那样的缘故,姐弟两个已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了,考虑到陆茁儿的情况,宋宜笑这回来的时候很怕看到弟弟也有什么不好的变化。这会见他精神依旧,心里暗松口气,边俯身去抱他,边笑道,“茁儿也来了呢!茁儿还记得哥哥吗?”
“茁儿来让哥哥抱抱!”谁想陆冠云却灵巧的一让,避开她手臂,去逗她裙边的陆茁儿,又有些抱怨道,“姐姐,我已经进学,您再抱我,叫人家看到要笑话的!”
宋宜笑本来为他不让自己抱感到失落,闻言真是哭笑不得:“你才几岁啊?咱们是亲姐弟,有什么好笑话的!”
“反正姐姐以后不要抱我了!”陆冠云今年才七岁,抱四岁的陆茁儿自然吃力,所以没抱一会就放下来了,只好遗憾的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理直气壮道,“我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小孩子了!”
“!”宋宜笑想了想,忽然走过来,硬把他抱起来了会才放下,哼道,“六七岁在姐姐我看来也是小孩子——你也不想想你比你外甥女才大几岁?还在我面前装大人!”
见陆冠云委屈的扁嘴,宋宜笑忙又哄道,“姐姐好久没见你了,这不是太想你了吗?”
说到这儿,见陆茁儿只是静静看着不作声,放缓了语气,蹲下来道,“茁儿,这是你七哥,你忘记了吗?来,喊哥哥。”
陆冠云跟陆茁儿虽然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妹,论血缘比跟宋宜笑还亲近,但兄妹相处的时间却不多。这是因为陆茁儿太小,跟他玩不到一块去,且韦梦盈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寄予了厚望,他说是六岁入学,实际上,三岁上韦梦盈闲下来就要教他东西了。
自从入学后,那就更没功夫跟妹妹联络感情了。
所以此刻见陆茁儿望着自己却不喊人,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只笑着逗她:“你喊一声七哥,七哥就给你拿糕点吃,好不好?”
宋宜笑看着他阳光灿烂的笑脸,再看看静默的妹妹,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倒不是觉得弟弟没心没肺,只是想到这个弟弟之所以在失去生母后依然保持着这样毫无阴霾的情绪,多半是因为韦梦盈出事后,无论衡山王还是薄妈妈,最保护的都是他。
难免,为两个妹妹感到委屈。
“我这想法也是可笑,难道非要弟弟与妹妹一样不声不响了才高兴吗?”但旋即她又觉得愧疚:她知道自己更同情妹妹们,除了两个妹妹确实可怜确实被忽略外,也是因为同病相怜。
她两世为人吃的所有苦头,其实说到底是因为是女儿身。
设若她是宋家长子而非长女,即使韦梦盈改嫁,庞老夫人也未必舍得拿她怎么样的——所以弟弟与妹妹,她总是忍不住更站在妹妹们的立场来想。
然而衡山王跟薄妈妈等人再偏心,到底不能说是陆冠云的错,宋宜笑因此心绪复杂,倒仿佛对弟弟有芥蒂一样了。
她摇了摇头甩开杂念,看着陆冠云逗了会陆茁儿,又踮脚从桌上取了块酥饼给妹妹——陆茁儿望了望,接到手里,却没吃。
“云儿,薄妈妈呢?”宋宜笑看着弟弟继续哄妹妹,沉吟了下,出言道,“她今儿没在你这儿伺候吗?”
她正想着薄妈妈躲得过今天,难道还能躲自己一辈子?
不想陆冠云却诧异道:“姐姐您不知道?薄妈妈在翠华山时就走了。”
“走了?”宋宜笑吃了一惊,道,“她去了哪里?”
“听五嫂说,她回她老家了。”陆冠云道,“至于妈妈的老家是哪儿,我却不晓得呢——要么姐姐去问下五嫂?”
说到这位老仆,他流露出怀念之色,“以前我读书时都是妈妈在跟前伺候着,偶尔妈妈会做些拿手点心,那个槐花饼真好吃啊!可惜妈妈走的时候没跟我说,五嫂说她家里有事,不然肯定也是想留下来照顾我的!”
“是吗?”宋宜笑沉吟了下,看了眼铃铛,见铃铛微微摇头,表示她也不知此事,便对弟弟道,“你在这里陪茁儿,姐姐去问下你五嫂——到底薄妈妈是咱们娘留下来的人,也不知道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情,竟说走就走了!”
陆冠云懂事的点头:“姐姐您去吧,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又说,“姐姐问到了也跟我说声?”
“好呢!”宋宜笑捏了捏他面颊,被他气恼的推开手,方笑了笑起身离开。
五少奶奶看到她去而复返,而且这回没带陆茁儿,以为她现在才是来算账的,神情顿时流露出惶恐来,宋宜笑无奈的想:“也难怪孔嫂子说她压不住底下人,这副样子,是个心眼活泛些的下人,也要觉得她好欺负罢?”
心里叹了口气,宋宜笑直接道明来意:“我听云儿说,之前我娘那里的薄妈妈,前些日子家里有事回去了?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那是哄云儿的说辞。”五少奶奶见她问这个,才松了口气,细声细气道,“实际上,薄妈妈是没了!”
“没了?”宋宜笑愕然道,“怎么个没了?!”
“她儿子在王府的庄子上做事,不知怎的被误会……”五少奶奶考虑了下措辞,才继续道,“被误会非礼了一个庄户人家的年轻媳妇,那女子的公爹与丈夫都是极暴烈的性。子,闻讯之后起了杀心,竟趁薄妈妈偶尔过去看儿子的时候,把一家子堵在房里放了火,一家人就这样……”
宋宜笑非常吃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听都没听说过?”
薄妈妈的丈夫已经没了,她只有一个独子,已经娶妻,据说颇生了好几个儿女,算起来一家子至少七八口人,再加上薄妈妈作为韦梦盈的第一心腹,家里买几个小丫鬟服侍是买得起的——哪怕他们一家子在上位者看来也不过是奴婢,到底这么多条人命,还发生在天子脚下,怎么会无声无息,连宋宜笑这种跟薄妈妈颇有渊源的人都没听到风声?
“那会卢家刚刚抄家,翠华山上下都在议论卢家的事情,想来没什么人关心这么件简单的案子了。”五少奶奶解释道,“而且父王想着七弟是薄妈妈看着长大的,知道这样的噩耗后一准要伤心,就吩咐上上下下只说薄妈妈有事回老家——没跟您那边说,也是怕您难过!”
宋宜笑蹙着眉头没接话:她哪可能为薄妈妈之死难过?
实际上薄妈妈若未死,她今儿个来之前还在琢磨这个老仆留是不留呢!
只是——
五少奶奶说什么非礼了庄户被灭门,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恐怕未必只是灭门,更是,灭口?
她立刻想到了顾韶,眼神不禁冷了冷。
第四百零四章 往事
从衡山王府回来后的次日,宋宜笑又专门备礼去了趟晋国大长公主府。
倒不是探望晋国大长公主,而是为了向裴幼蕊赔罪——下个月就是裴幼蕊出阁之日,但燕国公府一家为了过继之事,马上就要还乡,自然没法参加这位义姐的婚礼了。
“听说你们打算把信陵郡主也带上?”见面之后略略寒暄,裴幼蕊关切的问,“会不会照顾不过来?毕竟小清越也要去呢!要不我跟娘说声,让我照顾下郡主,免得你们带来带去的麻烦。”
“你先顾好自己吧!”宋宜笑闻言不禁失笑道,“我们从来没回过桑梓,这趟回去,少不得要跟族人走动下,什么时候回来都说不准——你这将嫁之人,多少事情等着你呢,还帮我们带孩子?到时候贺楼修撰不恨死我们才怪!”
听到贺楼独寒,裴幼蕊眼神恍惚了下,才微笑道:“这不是想给你帮个忙么?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这样取笑我!”
她们两个从前的关系很一般,自从宋宜笑受简离邈之托,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劝了这义姐一回,固然结局是抱头痛哭,彼此之间反倒亲近起来了。
这会见裴幼蕊嗔自己不识好人心,宋宜笑也不以为意,只笑道:“我那妹妹乖巧得很,又有芸姑同行,所以带上她也不费什么功夫。就是不知道族里有没有年岁仿佛的孩子,不然就她跟清越去了那儿却也寂寞。”
裴幼蕊不知道天花之事的真相,闻言道:“左右你们也不会在那儿待太久,毕竟简三叔跟四弟都领着要紧差使呢!哪可能在桑梓长住?”
宋宜笑自不会跟她说明,只道:“这种事情我也没有经历过,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这不是怕在那儿待久了,两个孩子嫌无趣闹腾么?”
“说的也是。”裴幼蕊颔首道,“小清越这么点大,别回去一趟,再来帝都时把咱们都忘记了,可就叫咱们伤心了!”
“那样的话让她重新给你们见礼也就是了!”宋宜笑打趣,“当然你们也要重新备见面礼才是!”
裴幼蕊笑骂道:“我说你今儿个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给我?合着早有盘算,有女儿帮你弄回去呢!”
两人说说笑笑了好一会,看看时间不早,宋宜笑打算告辞了,裴幼蕊看了看只有两人的内室,才轻声问:“这回过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宋宜笑一怔。
“我生母去得早,打小就常到娘跟前。”裴幼蕊看着她,“所以简家的事情,我不敢说了如指掌,但很多内情也是有所耳闻的:老燕国公最疼的就是你现在的公公,爱屋及乌对简夷犹也是宠爱有加!这些年里,老燕国公每年数封家信,不是提点你现在的公公,就是关切简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