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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便听见了书声朗朗,正是刘颉在背《尚书》。刘颐顿住脚步,示意青杳在外面等着,自己轻轻推开门扇,向里望去。
只是这一望,便不由得令她吃了一惊。刘颉独自坐在案前,小|脸上犹带气愤,摇头晃脑地背着书;太傅却站在一面架子后,与人低声争执着什么。她推门时动静不过微微一响,那与太傅争执之人竟似是听到了动静,转身从后面走了出来。
一身玄衣、发束竹冠,面容肖似刘盼、却带着种凌厉的俊美……架后走出之人,竟是刘如意!
刘颐不禁微微皱眉,下意识地便不想看到他。她对太傅行了一礼,道一声:“我来接阿颉下学。”
太傅恍然:“不觉竟是正午了?怪道腹中饥鸣。”又不理刘颐姐弟,转向刘如意盛情道:“如意来我家入食否?”
刘如意摇头:“且否。”他目光看向刘颐,脸上竟现出一抹笑意来,“我还要觐见陛下,今日便推却太傅美意了。”
太傅惋惜摇头,也不再劝,转身摆袖便出门走了。
刘颉也停止了背诵,小|嘴抿得紧紧。见到这幅模样,刘颐自然知道是阿弟受了委屈。她缓缓抚摸着阿弟的背,语气生硬地问道:“宜川侯今日怎会来此?”
刘如意笑容减淡,黯然道:“我视阿姐为亲姊,阿姐却视我如路人。”
刘颐冷冷道:“你我本非姐弟,何故如此作态?”
她实在看刘如意很不顺眼,不但是因为对方那张脸,还因为对方当日模仿刘颉作态,回想起来实在难受。即便知道阿父十分器重他,说话却很难客气。
刘如意眼中掠过复杂神色,低头道:“无论如何,你都是我阿姐。”
说话间竟有着几分委屈,仿佛少年撒娇一般意气。刘颉却忽然道:“阿姐是我的阿姐,才不是你的阿姐!”
他站了起来,小|脸气鼓鼓的,拉着刘颐的手告状道:“阿姐,这人方才欺负我!太傅正与我好好授着课,他却忽然进来,说我念书的态度不对,又与太傅一番言论,非要我把这一篇尚书背上一百二十遍不可——不过看了一遍便能背出来的东西,为何非要浪费那时间!两位丞相都夸我聪颖的,这人竟然叫我笨蛋,要我回去重新读书!”
他一边说着,一边委屈。自打念书以来,因他天生对人心便有一分感应,很快便从太傅等人身上看出自己天资异禀,超出常人许多,心里便很是滋生了几分骄傲。而自从刘如意出现以后,便对他又是欺骗、又是压迫,还摆出一副要抢走阿姐的架势来,如今更是明目张胆地说他笨,要他重新念书,偏偏太傅还帮着他,顿时委屈起来,只觉得自己该找阿姐撑腰。
刘颐却没偏听他的话,皱眉道:“常言道,‘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读的遍数多了,总归是有好处的,太傅都认可的事情,你倒是张狂起来了?”伸手一拍他额头,教训道,“书上的东西,都是千百年来先贤的真知,你若是没能耐写出这等好书来,便就要一遍遍地读它,读到明白位置。你说你看一遍便能记住,我且问你,这一句‘明明扬侧陋’是什么意思?”
刘颉哼了一声,张口便来:“太傅释义……”
“太傅释义是什么?我要你说自己的理解。”刘颐也哼了一声,“你倒是自己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刘颉顿时张目结舌。他再聪明,毕竟年纪还小、又是方才启蒙,怎么可能说得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来!?
刘如意旁边忍笑,此时插言道:“这句话我知道,以我看来,便是……”
刘颐瞪他一眼:“我让你说话了么?”
刘如意顿时怔住,目光胶着在了她的脸上,半晌无言。而刘颐对他目光毫无所知,只顾着对阿弟耳提面命:“旁人的话,你听一听,分辨一下有没有道理,若是没有道理,扔在一边也就是了;可是太傅为饱学之士,最是英明不过,又是你的老师,他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如奉纶音地听着!哪怕错了,也要你自己找出错处来,大声与他辩论!”
刘颉委屈道:“我才不要和太傅吵架,方才太傅与宜川侯吵得可凶了……”
刘如意轻咳一声,解释道:“我听着太傅释义有一处不对,便与他辩论了一番……”
刘颐又瞪他一眼,冷冷道:“我又让你说话了?”
刘如意讪讪闭嘴。刘颐拉着阿弟,仔细擦了擦他小|脸上的油汗,带着他走出门去,与青杳会和后,便向后殿走去。
行了十几步,她却忽然发现不对,回头一看,刘如意果然跟在后面,不由愠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刘如意温和解释道:“我也要去觐见陛下……”
刘颐冷笑一声,负气转过身来,昂头便走。那张脸真是越看越可恶,她怎么也不肯承认这是她阿弟,哪怕长得和她再像也没用!
作者有话要说:多日不写真是手生……承诺要保持更新的结果==真是懒到没救
☆、第五十九章
一路便这样默默无言,刘颐三人在前面走着;刘如意孑然一人在后面跟着。刘颐心里着实不待见他;只顾着与阿弟说话、关心询问他学习,而刘颉也十分讨厌刘如意,正巴不得阿姐多关注自己一些;小|嘴一张便噼里啪啦地说了说了起来。反倒是青杳在旁边走着;时不时地向后看一眼,却发现刘如意时时注视着刘颐的背影;颊边挂着一丝微笑;仿佛羡慕,又仿佛寂寞。
她向来是个心有七窍的;仔细思索了一番,已有了计较。刘颐姐弟至太极宫时;刘盼还没有结束政务;如今御前侍奉的女官、青杳昔日的姐妹便请刘颐先到偏殿坐着等候。至于刘如意;倒是干脆留在了主殿里;人人都知他很得上意;便是随意走动,只要不去那些个明令禁止的地方,也是随意他的。
宫女们上了几盘果子点心便下去了。刘颉念了一上午的书,肚子早就饿了,便先祭起了五脏庙来。青杳却趁机将刘颐拉到了一边,悄声道:“殿下可还记得之前说的那件事?如今可想到什么主意说服陛下了?”
刘颐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自家阿父,我自是明白的。虽没有几分把握,可他断不会坐视我及笄礼草率办过。此前只是没想到罢了,若是想到了,定然会给我一个主意。”
青杳道:“可是陛下就算有意要帮忙,又能找谁出主意呢?一者拂煦,二者臣子,三者枕边人,皆不是什么好人选。”
刘颐便觑她,笑道:“在这儿等着我呢?说吧,你倒是有什么好人选?难不成要让我先求了瑶川夫人、再过来禀告阿父?这可不成,阿父知道了,可要骂我不孝的。”
青杳也笑了起来:“总归公主没有几分把握,我心里总是权衡不过。如今倒有一个人选立在面前……”目光便往旁边一放。
刘颐自然看得懂她的意思,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说,刘如意?”
青杳点了点头。刘颐顿时皱眉。青杳低下头,恳切地道:“我知道殿下心里不悦,不愿与他交际,可是毕竟时候不同,女子一者及笄、二者出嫁,这都是一辈子的大事,万万轻忽不得。我也不是要殿下违心与他交好,只是殿下在呈禀此事时,若他恰好在场,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刘颐不禁冷笑:“我为阿父长女,尚且不敢有十成把握,他又不知道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阿父又怎会听他说话?再者,你就这么肯定他会帮我?他又凭什么帮我?”
“拂煦屡屡对殿下示好,宫人们宁愿去得罪椒房宫那位,也不愿意哪儿对您不恭敬了,殿下还没看出来么?”青杳不禁苦笑,“殿下为当今长女,理应受封长公主之位;未来不管是谁即位,都是新君长姊,甚至向远了看,再立一代,殿下便是大长公主。本朝向来对公主十分优厚,殿下只要还好端端地立在世间,便是板上钉钉的步步尊荣,即便背后说些闲话,他们也不敢轻慢了公主,更是要向着公主示好。宜川侯又不是个傻的,怎会不知?若能给他向殿下示好的机会,恐怕他正巴不得要哩!”
话虽如此,有一句她却没敢说出来。刘如意瞧着是真的把刘颐当阿姐看了的,偏偏刘颐心若磐石,眼中只有刘颉一个。刘如意但凡还有些对阿姐的渴慕,便会着力将此事落实,好在刘颐面前讨好。只是她心里纳闷,刘如意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便对刘颐表示得很不寻常,后面更是哄骗刘颉带他去见刘颐,那一番表演完全不似说谎……但是这好感却又由何而来?难道仅仅是因为长得相似?真真是奇怪……
心里虽这样想着,她却是不能对刘颐说的。刘颐最忌讳提刘如意是“弟弟”的事,即使知道阿父不会另有子嗣,可是刘盼那副模样、刘如意那张脸蛋和那太过接近的生日,都让刘颐心里十分膈应。刘如意三番五次提“弟弟”的事,已是让她心中不快了,青杳又焉能再犯呢?
刘颐思考许久,却是勉强点了点头。她心里也知道阿父对刘如意的不同,即便不快,也只能暂时认可了青杳的说法。阿父这是俨然将刘如意当做了自己的长子,若他能说上两句好话,情况自然大大有利。况且于寻常女子而言,人生有及笄、出嫁两件大事,她却立誓不嫁,恐怕人生也只有这么一回风光日子了……平白放过去,徒留日后心中遗憾,可不是她想要的。
青杳见她点头,便松了口气。不多时,有宫女来报陛下将至,刘颐便重新领着阿弟去了前殿,殷殷等候着。
刘如意已等在那里多时,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卷书籍,津津有味地看着其中内容。书是“太|祖纸”的,制作十分精美、又兼小|巧|玲|珑,阅读方便,实在是打发时间的良药。刘颐目光瞟去,不禁看得有些眼热,思及玉藻宫中藏的那些书籍,打定主意也要弄几本小巧些的书随身带着,还要给刘颉装备那么几份,好让他记得时时读书、多多读书。
刘颉浑然不知阿姐已定了他日后苦读之路,因着小孩不知节制,方才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