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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照大地,是以便用了这个‘曌’字……”
刘颐听着,总觉得有几分古怪:“……这字不是□□造来自用的么?起名时怎却不避尊讳?”
太傅脸上有了几分肃容,叹息道:“□□曾说,自己本是草根出身,能做天子便是偌大的福气……然而世事月满则亏、水盈则溢,福气够了便不要妄多奢求,便定了国孝只守四十九天、凡天子家可不避尊讳的规矩。不过虽这么说着,该守的也还是要守着,只是有关□□身上,除非是不恭不敬,否则也都算小事罢了。”
姐弟俩听着,对那位百多年前的祖先更是起了几分景仰。他虽只活到四十多岁,可是千秋功绩,却是传唱巷间、无人抹灭的。
又学习了一会儿,结束了今天的课业,太傅便告辞出了宫。刘颉自己在太极宫|内温习课业,而刘颐自己回了玉藻宫里,换了个地方,继续听人说那传奇义士刘曌刘如意。
对刘如意,刘颐身边的宫女显然比刘颉的太傅更感兴趣。她们长年处在深宫之内,除了朝堂上的事能偶尔听一耳朵,外间的事情却只能从每年新进的宫婢黄门口中听说一二了。护卫宫廷的虎贲军尽管也有许多高大猛士,亦在边疆立下过赫赫功绩,可是若同身世飘零、事迹传奇的刘如意相比,就要显得失色许多了。
流言蜚语向来是个不可掌控的东西,一件好好的事情经过千百人的口,必定要增删上许多、又要横生出许多枝节。从太傅口中听见的传闻,显然与春华听见的要不同许多。刘颐盘着脚坐在榻上,一边往口中塞着点心,一边听着春华伶牙俐齿地倾倒着自己打听到的东西。
“……那刘如意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听说他足有三头六臂,脚下踏着两尊巨力神灵,走路不需使力,自有神灵扛着两腿前进。他生得青面獠牙,一头蓬乱怪发,遇见水就要变作蛇头,要人性命的!……那一双手更是了不得,指甲比刀刃还利,那吴川叛逆的人头,便是他用一双手给割下来的……”
瞧着她绘声绘色的表演,刘颐顿时扑哧一笑,点心一丢,笑道:“你说得这样详细,难道是亲眼看见的?”
“奴婢虽没亲眼瞧见,可是听人说了那么多遍,和亲眼瞧见又有什么分别呢?”春华笑嘻嘻地道,转身又搬出一碟新的点心来,却是刘颐并不爱的口味,“——午膳将至了,陛下少不得要宣殿下去太极宫中用膳,现下还是少用些——咄,公主可莫嫌我多嘴,奴婢可不想招了青杳姑姑的骂呢!”
“叫什么姑姑?生生叫老了,听见你叫我姐姐,方不会再骂你呢!”青杳刚巧进来,闻言便笑骂了一句。她挑人眼光极好,既符合了刘颐的要求,又对她自己十分顺从,管理起来很是方便。
春华面上只是笑:“姐姐这话要让太极宫里的人知道,还不晓得要揉碎多少帕子呢!人人都想做那有品级的姑姑,偏偏姐姐促狭。”
青杳道:“今日我可要夸你一句,真真是学聪明了,知道随机应变了呢。”行礼罢了,又对刘颐道:“她有句话倒是没有说错,今日陛下定是要宣公主入太极宫中伴驾的,公主若是胃口不佳,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刘颐有些讶异:“我刚从太极宫里回来,怎么没听说今日有什么饮宴?”
青杳笑得开心:“是陛下临时才定的呢。”她扫了春华一眼,春华立时知机,走了出去。
青杳这才道:“我从前面得到了消息,徐太仆留在玉华川外监督坑杀,几名虎贲都统却带着吴川王家眷并那义士刘如意上京来了,今日方至元都,早朝时被陛下接见了。不过言谈了几句话,陛下却好似对那刘如意十分欣赏,当即便要认了义子,却又被其推辞了……然而不知说了什么,陛下面上竟无殊色,又说要认外甥,那刘义士才应了……我瞧着,今日中午,保不齐是要请他来顿家宴呢!”
刘颐讶然起来。自从青杳剖白心迹,两人关系便亲近了许多;况且这种事上,青杳是断不会骗她的……可是刘盼为人,她做女儿的又怎能不知晓?便是对亲子也是淡淡的,又怎么会对一名血缘淡薄到几近于无、又未曾谋面的少年一见如故呢?还巴巴地上前去认义子,义子没认成,又要认外甥……
她猛然看向青杳,声音里有着自己也没发觉的颤抖:“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青杳微微摇头,看了眼太极殿的方向,轻声说道:“只是恍惚听见有人提了一句……那刘如意,相貌与陛下,竟然是极为相似的。”
……刘颐的脊背瞬间僵直起来。
半晌,她才吐出口气:“叫|春华进来。”
这种时候,还是要春华管用些。
待春华进来了,她便直白问道:“你打听了那刘义士的传闻许多天,一日比一日说得离谱,可知道他家住哪里、年纪又有多大?”
春华瞧着她神情严肃,便仔细搜寻回忆,斟酌着答道:“家里说是就住在新季附近一县城里的,奴婢也不甚清楚……年纪,却是不太确定,有说加冠的,有说年届而立的,也有说不过十多岁的孩子,还是个毛头……”
刘颐呼出一口气,又道:“你出去罢。”
青杳侍立在旁,观察着她的神情:“……殿下可是想起了什么?”
刘颐摇了摇头,神情烦闷:“……我阿父虽常常往来新季,可是……再说吧。”
也只有看了那少年的模样,才能真切地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只是不知阿父……究竟是不是,真的有给她添个兄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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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午膳间,太极宫中果然来人叫刘颐过去了。
刘颐幼时日子过的苦,年已及笄却还身量尚小、发上无光。这段时间被山珍海味并珍贵补品调理着,也渐渐养出了点气色来,皮肤头发都有了光泽,脸也眼见得白|皙红|润起来。
她只带着青杳去了,至太极宫中,却先见着了阿弟。刘颉站在殿中,似模似样地给她唱喏:“阿姐安,请阿姐上座。”
刘颐佯怒地拍了他一巴掌:“一边玩去。”
刘颉只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姐弟俩嬉笑一会儿,刘颉忽地压低声音,抱怨了一句:“……拂煦那老太监,老是凑到我身边说些奇怪话,方才假托阿父的意思,把我叫到这里,问了我半天,尽是问那刘如意的事……”
刘颐的手指不禁一紧:“……你可知那刘如意是谁?”
刘颉嘟着嘴,满脸不高兴:“阿颉的记性还没那么坏,难道不是老师今日提过的,以‘曌’为名的那个人么?那老太监说,刘如意仿佛与我家是有些渊源的,保不齐要叫个‘大兄’。阿姐,我们要多个阿兄了么?”
刘颐顿时心神不宁起来。拂煦都这么说了,难不成那刘如意年岁确是比她大?不由得道:“呸,这是怨你阿姐不是阿兄,赶着要去认个兄长呢?”
刘颉讨好地笑道:“阿姐最好了,我只要阿姐就够了。”
两人说着,忽而听到有人在旁边一嗽。一名小黄门轻声提醒着:“殿下,陛下携公子将至了。”说罢,便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不消说,这也是拂煦的人。前朝的事情对这些太监宫女而言几乎没有秘密,既然口中叫着公子,那传说中的认亲……应当也是真的了,
刘颐此刻思绪复杂,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想着若是自己猜测成真,又当以何面目面对阿父?一时又努力回想着过去听过的只言片语,自记事时起的点点滴滴,想要从中甄别出有用的线索来……
她出神地站了一会儿,便听见了脚步声。刘颉不安地拽了她一把,刘颐才回过神来,也来不及看眼前人长什么样,并着阿弟盈盈行礼:“阿父。”
“阿颐,阿颉。”刘盼声音温和地自头顶响起,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要迸溅出高兴的火花,“过来见过你们阿兄——如意,这是你的弟妹。”
刘颐握了握拳,直起腰来。却听到一道清澈声音,悠悠响起:“尚未序齿,陛下缘何如此着急?”
这语气似乎有些耳熟,刘颐不禁抬头望去。却见一身材高瘦的布衣少年正微笑站在阿父身旁,那年轻与成熟的两张脸上,极为相似的五官灼灼耀目。
他有着一双狭长黑沉的眼睛,望着人时仿佛能洞悉人心。两片薄唇微微抿起,唇角勾出一笑:“我姓刘,名曌,开平八年生人,家父去前曾为我取字如意,望我一生遂心如意。”
刘颐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要冻结,头脑有些懵然,下意识地一笑:“……我也是开平八年生,至五月便要及笄了。”
“好巧。”少年弯起双眼,粲然一笑,“我是十月生的,倒是小了公主几月了,不知如今可有这个福气,认殿下做了阿姐?”
……十月生人,小了自己五个月!
刘颐已分不清自己如今究竟是个什么念头了。她勉力露出笑容来,听见自家阿父高兴地道:“谈什么福气,正是姐弟两人!……”
剩下的话,刘颐便有些听不清楚了。她心不在焉地低着头,忽然感觉手心一暖,却是阿弟牵住了自己的手。迎着阿弟担忧的目光,她微微摇了摇头,头脑又重新清晰起来。
管他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兄弟呢,阿父这般好面子,难道还能光明正大地把人认回来?便是认回来了,可又怎么说?承认自己曾经私德不修,养了外室?……这恐怕要比杀了他还难过。
可是十月生人,十月生人……那时候阿母还在怀胎,阿父竟然就养了外室……可是不对,阿父哪儿会有那余财?况且以阿父秉性,若是在外面真的有了心爱之人,断然会直接迎娶回来,又哪里会养在外面……
若说是什么姘头,可就更不靠谱了。刘盼被推举为皇帝,凭的就是品德高尚。他或许会在外应酬,可是向来洁身自好,不肯多碰外面的女子一根指头的……
想来想去,她竟想不出一丁点阿父在外另结良缘、生下孩子的理由。可是看着刘如意的模样,虽谈不上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偏偏又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