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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态度高傲的时候,刘颐恨不得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她态度变得低声下气了,刘颐反倒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厌恶,再也不想看她一眼。她扭过头,淡淡道:“不求阿母有什么能耐,但求阿母能守好自己这张嘴,从始至终能一个说辞,便倒也教人敬佩了。”
她话已说得十分明白,以刘徐氏的能耐也不难理解。偏偏刘徐氏如今满脑子装的都是自己的侯夫人大计,倒是不怎么在乎皇后的位置了,一心只想把自己的盘算告诉刘盼,表一表功,便没能明白过来刘颐的意思,只是按照自己心意一味说道:“阿母哪里会不明白呢?只是怕你阿父会心有芥蒂,因此特地请了你过来,想让你帮忙说项一二……往日里我母女二人虽有龃龉,可是如今情况不同了,正应该从一个鼻孔里出气才是。”
听见她仿佛另有意思,刘颐不禁道:“阿母有话直说便是。”
“如今也没有外人,我便也不将自己的一番担忧藏着掖着了。”刘徐氏说着,特地瞟了巧嘴一眼,才继续道,“你阿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做妻子的不敢谈得上十分清楚,你做了十五年的阿女,难道心里也同我一样糊涂?你阿父那个人,风度气质是有的,才学也有那么一两分,可是论起处事的手段能耐,他也就只能依仗你这个阿女了……在南乡时况且如此,何况今日是到了元都,做了金尊玉贵的皇帝呢?”
“反倒是那吴川王,声名一向很好。”刘徐氏顿了顿,瞧见刘颐没有什么异样神色,便继续道,“我们万县南乡,便是在吴川郡治下的。虽我不懂什么政事庶务,可是谁要好些、谁要坏些,听了这么些年,总还是听了一耳朵的。自吴川王掌了吴川郡,不敢说年年风调雨顺,可是吏治清明、礼贤下士,但凡是吴川郡境内的人,谁没有受过他的恩惠?是以,我这心里就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她觑了刘颐一眼,心里也知道这个念头十足荒谬,可又当真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主意放在如今,是再妙也不过的了,话便不由自主地溜出了口:“我便想着,既然你阿父没有做皇帝的能耐,吴川王却有,何不让你阿父把这皇位让给吴川王,我们一家子也好在一块儿,享享侯爷的清福……”
正在给刘颉盛羹的巧嘴手猛然一抖,粥碗并汤勺都落在了地上,“啪”地摔了个粉碎。她连忙惶恐跪下,叩头道:“奴婢万死!还请殿下恕罪!”
刘颐握了握拳,淡淡道:“万死什么?我瞧你也只是日日在我身边当差,偏我事情又多,所以才累着了,出去歇着便是。你去找青杳,便说是我说的,要你领一套新衣出来。”
巧嘴心知这是刘颐在为她找借口离开,也好免得她听到更加大不韪的事情,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感激,连忙叩首谢恩,收拾了地上的残余,匆匆从殿中退下了。而刘颉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对,不由得抬头望着阿姐。
刘颐发觉了阿弟的注视,便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刘颉乖巧地坐了过去,却不明白阿姐这次为何没有让他顺势离开,而是要他坐到了自己身边——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刘徐氏方才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心里也是经历过一番自我安慰的。放弃皇后的位置纵然令她痛心不舍,可是和小命比起来,这尊位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她回忆着戏文里看到过的情节,好不容易给自己打足了气,把话说出了口,谁知巧嘴竟不慎跌破了碗勺,经那响声打断,她的气势便不由弱了一截,只觉得接下来当着外人的面再难开口。
而今刘颐自己赶巧嘴离开了,刘徐氏顿时松了口气,心下思量着要怎样继续这个话题,说服刘颐。却忽然听见刘颐淡淡说道:“阿母方才似乎说了些什么,可惜风太大,我似乎没能听得着。”
刘徐氏连忙道:“大娘却是糊涂了,这殿里四下围得紧密,哪里有什么风?若是你没听清楚,阿母便再说一遍就是……”她打定了主意,厚着脸皮也要让刘颐把事情给认下来,不然到时候吴川王的军队打进京城、将刘盼从龙椅上给掀下来,再提这些事情可就晚了!
刘颐直视着刘徐氏,一字一顿地道:“阿母也是因为风太大了,听不清阿颐的话了么?阿颐已经说了,如今风太大,阿母无论说些什么,阿颐都是不知道的——便是阿母自己,也需要注意一二,免得一着不慎,被风闪了舌头!”
……她竟然连听也不愿意听!?
刘徐氏耐心终于告罄。她霍然站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颐的鼻子便骂:“给你三分薄面,你倒以为自己真是凤凰肚子里爬出来的蛋!祭灶的糖瓜都比你丰腴些,你倒能打肿了脸充胖子,教训起你阿母来了!你是什么货色,居然敢跟我呛声!?我好心提醒你,你却教训起我来了……”
“我是什么货色,恐怕只有老天爷知道。阿母是什么货色,却是人人都心里清楚的。”刘颐轻蔑地道,心知刘盼不会来得那么快,自己还有足够的时间呛她一顿,“阿母说我教训你,阿颐却不敢白担了这个名头,却不知道阿母究竟敢不敢被阿颐教训一场?”
刘徐氏瞪着眼睛,手里抓|住了一只小碗。刘颐不动声色地握住阿弟的手,准备必要时可挡在他的面前,口中却平板无波地道:“阿母说的话,我的确听到了。可是这听见和听明白,却完全是两码事。我心里尚有几点疑惑,不知道阿母肯不肯解?”
☆、第三十九章
对于刘颐,刘徐氏心里一向是怀着忌惮的。结发嫡妻生下的长女,本身口齿伶俐、手段精干,连三老那般的人物都敢破口大骂,更何况她刘徐氏?想起曾经在刘颐手中折去的面子,刘徐氏不禁升起了淡淡的后悔之情……更何况,以往的刘颐可没有这般好的耐性,若是意见不合,早就张开两片薄唇与她针锋相对了,哪儿会像如今这样平平静静地坐在那里,说话根本听不出什么喜怒?
好不容易聚集起的气势便不由得弱了下去,刘徐氏道:“有什么意见,你直说便是。”
“阿母肯为我解惑,真是再好也不过的了。”刘颐唇边扯起一道笑来,目光却冷冰冰的,“当先一句要请教阿母的,便与阿母自个儿有关。敢问阿母家中可曾与吴川王有过什么联姻?如何受过吴川王的赏识?这几日却是听闻阿母有得一手相面的好本事,不知阿母可有没有相过吴川王?”
刘徐氏顿时惊愕,不禁嘲笑起来:“大娘这是发的什么癔症,说的又是什么鬼话?”
刘颐淡淡道:“你只要告诉我有还是没有就行了。”
“自是没有的。”刘徐氏道,“若我家里与吴川王有关系,当年我还能嫁了你阿父?不过,相面的本事,我还是略通一二的。若不是看中了你阿父的人品德才,我也不会嫁到你家里去……”
她浑然忘了自己在家里一直留到快二十岁,却依然没有比佃户更高一等的人家上来求亲,只好择了刘盼做夫婿的事。刘颐也不点破,淡淡道:“这其二,却是要问阿母一句,既然阿母从未见过吴川王,又从哪里得知的他贤德有才能,身上还有着龙气呢?”
这本是刘徐氏瞎编出来的话,哪儿又有什么根据?顿时一阵结舌,支支吾吾地道:“大娘这是在说什么,阿母怎会知道他身上有没有龙气?□□,本就是乱传出来的……至于贤德,我听说吴川王门下有着许多门客,你阿父也是常去上门拜访的……再者吴川郡连年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富足,难道这不是吴川王的能耐?”
“阿母这话却是说得真真可笑。”刘颐眸光低垂,声音冷漠,“风调雨顺,那是上天的恩德;生活富足,那时天子的加惠;吏治清明,那是朝廷的大臣们有选人的眼光,条条种种,与他吴川王又有什么干系?至于,养着许多门客,”她挑起唇来,冷笑一声,“□□时便有诏令,上贵至藩王、下低至奴婢,一律不准结党营私,否则便作谋逆论。我来到皇城不久,这些道理规矩便听了一耳朵,阿母是时时闭门不出的,想必还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一点,我倒是不怪阿母。”
刘徐氏心中隐隐不安,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些什么。以往在南乡的时候,刘颐尽管难以对付,可是口里的说辞,至少还是她听得懂的;可是如今,不过是进了宫城两三天,她怎么就忽然变了个样子,整个人都不同了?
刘颐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感到脑袋也隐隐作痛,耳边也有些异样的鸣响,皱了皱眉,便继续说道:“然而有一件事,却让阿颐心里觉得可笑。阿母既然如此熟悉吴川王,却又怎么不晓得这一条世人皆知的道理——藩王纵使享一地税赋,生活奢靡,手里却是没有实权的?除去王府应有的护卫以外,一切军队、官员都与他无关,阿母究竟是从哪儿看得出来,他吴川王有治政才能,堪当大任的?”
刘徐氏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刘颐便紧接着又一声冷笑:“横竖在阿母心中,我阿父是毫无才能的人,这点便不多说了。阿父登基这才几天,吴川王便迫不及待地谋了反,他一个没有兵权的人,又是从哪儿来的军队?可见是早已有了谋逆之心的了。若是做不成皇太弟,甭管龙椅上坐着的是谁,他也一样是要揪下来的,怎么反倒成了我阿父抢了他的位置了?先皇若是长命些,再熬他十年八年,我倒要看看吴川王耐不耐下心!对于一个反逆,阿母心中竟还抱着妄想,以为他会在阿父主动禅位之后,给我们一家一个好的下场?”
刘徐氏颤着声问:“难道不是?”
经刘颐这么一说,她仿佛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肃性,可是心里总归还抱着一两点妄想,觉得刘颐可能说得夸张了些。然而刘颐却铁下心来要把安内的事情做到底,心里既是厌烦刘徐氏,却又不得不对她解释一二,声音便不耐起来:“阿母好歹也长到了二十几岁,怎么连句道理也听不懂?这项上人头该不会是生了锈,才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