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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站住,不准乱动!”有个虎头虎脑的半大孩子立刻拎着根木棍冲了过来,大声喝问。
姐妹两个被吓了一跳,迅速停住脚步,待看清半大孩子的模样,又立刻竖起了眉毛,异口同声发动了反击,“该死的小栓子,瞎嚷嚷什么,想吓死人是怎么地!”
“鹃子姐,小红霞,你们两个怎么来了?!”被称作栓子的半点小男儿赶紧收起木棍,带着几分讨好的表情问候。
“我们来看看你就不行?!”没等鹃子开口,圆脸少女红霞抢着回应。“这里又不是什么皇宫,还不准人进来了?!”
小栓子被数落得好生委屈,揉了揉鼻子,低声解释:“是,是魏爷爷吩咐,不准闲杂人等入内的。这才是前院,如果去后院的话,还有人拿枪指着你们呢!”
听到是老军师魏丁下的令,两个女孩立刻不敢质疑了。在方圆十里八乡,差点中了举人的老魏丁,就是半神一样的存在。只要他老人家放句话,轻易没人敢于违背。
正郁闷间,忽然听见西侧的厢房里头,传来了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栓子,你跟谁说话呢,发生什么事情了?!”
“跟我姐姐说话呢!”半大男儿栓子赶紧回答,同时向姐妹两个摆手,示意对方不准喧哗。“我姐姐带着我表妹过来走亲戚,听说我跟魏爷爷学本事,就顺道过来看看!”
“哦!”屋子里头的人不说话了,紧跟着,又是一阵子算盘珠子声。噼里啪啦,非常有节奏感。
鹅蛋脸和圆脸女孩竖起耳朵听了一小会儿,压低了嗓门儿向栓子询问,“是,是哪位张,张队副?从,从南边大城市过来的那个?!”
“不是张队副,又是哪个!”半大男孩栓子立刻来了精神,“他可有本事了,魏爷爷要算半宿的帐,他扒拉扒拉算盘,一顿饭功夫儿就能算清楚。前天我六叔过来领东西,刚报了个人头数,他那边已经把该领多少斤米,多少颗子弹给说出来了。连‘崩儿’都没打一下!“
十二三岁年纪,正是爱崇拜英雄的时候。张松龄能写会算,还能双手打枪,符合小栓子心中所有英雄标准。不用鹃子和红霞两个捧哏儿,接下来,他就滔滔不绝地开始讲述西厢房里头那个人的本事,只把张松龄夸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一旦错过,就注定会后悔终生般出类拔萃。
小圆脸红霞听得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屋子,让张松龄能记住自己的模样。鹅蛋脸鹃子年龄稍长,性子也稍微沉稳些,听了一会儿自家表弟赵栓子的白话,皱皱眉,以极小的声音质问,“那魏爷爷怎么才让他当个副中队长?!他不是很有本事么?!”
“你懂什么?!”听到有人质疑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赵栓子就像自己受了侮辱,挺直胸脯,大声辩解,“魏爷爷说了,路要一步步走。你们甭看他现在就是个副中队长,等赵家庄和许家庄那边的护庄队也合并过来,魏爷爷就会把所有中队合并成两个大队。到那时,张大哥至少是个副大队长,手下能管四个中队长呢!”
赵、许两个庄子的护庄队与铁血会合并的事情,少女们没兴趣了解。但是她们却从赵小栓的话语中知道,只要魏爷爷在铁血会说得算一天,张松龄的前途就非常有保证。想到对方那文质彬彬的面孔和那充满阳光的笑容,两个少女就心跳加速。互相看了看,壮着胆子提议,“要不,要不咱们,咱们俩偷偷过去,看看他,看看他怎么打算盘,怎么样?!”
“嗯!我娘说了,今后想管家,就得早点儿学打算盘!”
互相壮着胆子,少女们甩开赵小栓,蹑手蹑脚凑向西厢房窗台。隔着木制的窗棱,将目光悄悄地投在了屋中那人的脸上。英俊、帅气、额角上还略带一点点儿男儿的坚毅。这样的男孩子,方圆百里可是未曾见到过。
可怎么才能让他注意到自己?怎么才能让身边这个累赘主动退开呢?早知道这样,真该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还没等少女们将慌乱的心思理出一个头绪,屋子里的算盘声忽然一停,然后那张英俊的脸猛地抬了起来,冲着窗外问道:“栓子,这是怎么回事?!账上的粮食,怎么突然多出这么多来?!”
第三章 山南山北 (六 下)
“是今天早晨你不在的时候,鲁会长带人入的库。”急于在自家亲戚面前表现本事,赵小栓冲到窗台前,大声向张松龄汇报,“西头的老薛庄和荒地庄的人想加入联庄会,魏爷爷前天答应了他们。所以今天早晨,他们就按照咱们的规矩,把应该捐给会里的份子送来了!”
“噢!是这样啊!”张松龄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因为手中握着二百多条汉阳造,铁血会已经一跃成了附近数一数二的大势力。就连葫芦屿保安队,如果光按人头数和武器数来计算,也被铁血会轻而易举地给比了下去。所以临近的一些庄子,便产生了向强者寻求庇护的想法。希望自家在遭受土匪或者日寇窥探时,铁血会这棵大树能仗义援手。
“这个是我表姐,这个是我表妹。她们两个都是专门来看我的!”趁着张松龄抬头说话的机会,赵小栓又主动介绍两个女孩子给对方认识。
圆脸女孩子立刻低下头去,用手把玩自己的衣服角儿。瓜子脸女孩却不是很怕羞,冲着张松龄点点头,轻声问道:“我们没打扰你吧。刚才见你把算盘珠打得飞快,觉得好奇,就站在这儿看了一小会儿!如果你不习惯被人看着,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大老远来一趟,跟这栓子多聊一会儿吧!别管我,我自己忙自己的!”张松龄哪里知道女孩子们是专程来“相看”自己的,听对方说话客气,赶紧笑着表态。
随即,他将目光迅速挪向赵小栓,低声吩咐,“赶紧给你表姐她们倒碗开水喝,大热天的,别让她们两个干晒着!”
“哎!”赵小栓答应一声,猴子般窜出去找茶壶巢子。(注1)
“这孩子!”冲着赵小栓的背影摇了摇头,张松龄将目光再度转回账本。一目十行,双手将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这双手珠算法,是老张家的祖传绝技。在读中学时,每当他把这一手绝活露出来,都会引得不少同学围观。他对此早已经习惯了,所以不在乎此刻窗口的观众是谁,更不介意对方的是男是女。
瓜子脸和圆脸女孩,却没想到张松龄如此“傲气”。原本含羞的笑脸,登时涌上了一股黑雾。正准备跺跺脚转身离开,又听见屋子里的阳光男孩大声喊道,“小栓,这笔帐是怎么回事?老军师好像没跟我说起过!”
“哪一笔,哪一笔!”赵小栓拎着茶壶巢子,飞一般跑回来。顾不得给自家表姐倒水,冲进屋子,伸手抢过账本,“您说的是这笔工钱和粮食么?我知道,我知道,今天魏爷爷临出门之前,付给各村泥瓦匠的。他们前些日子在各村的高处都搭建了大烟墩子,今天过来交工!”
大烟墩子,是当地人对烽火台的俗称。为了与周围各村守望相助,老军师魏丁特意从铁血会中拨出了专款,给每个加盟的村子都修建了一座烽火台。并且跟每个村子都约好了,无论谁家先点起烽火,其他村落立刻带着全村青壮前去支援。如果看到魏庄的铁血会总部点起了烽火,则意味着马上有打仗要打,所有村落的青壮男子,都赶往魏庄古庙前集合,拿起武器,共赴国难。
对于位居丘陵地带,交通非常不便利的众村庄来说,修烽火台无疑是个好点子。至少能将外来攻击迅速向周边示警,并且也免去了青壮们总是集中在铁血会总部,以至于耽误了农活的问题。
带着对老军师的佩服,张松龄继续整理账本。越看,越觉得老军师这辈子不出山去辅佐蒋委员长和张副总司令,的确是屈了才。单拿这铁血会来说,张松龄第一次看账本时,不过是六十几条土枪,两三百人的规模。如今才过了短短一个多月,就已经扩大了一千多人,近四百条各色枪支。若是能加以严格训练,哪天与小规模日本鬼子遭遇上,未必就一定怕了他们!
光想着尽快把今天的工作处理完,他根本没察觉到窗口的两位女观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而第一次把账本放下,活动胳膊腿儿的时候,一大早出门办事的驼背老军师已经回来了。看了看张松龄,又看了看摆在窗台上的两只空水碗,低下头,神神秘秘地问道:“刚才有客人来了?!怎么样,你跟她们聊得来么?”
“是小栓子的客人,我忙着干活,没顾得上招呼她们!”张松龄努力想了想,依稀从记忆中翻出了两个模糊的影子。
“唉!”老军师伸出巴掌,好像很想打人的模样。但最后,却非常温柔地摸了摸张松龄的额头,“别老忙着干活,该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咱们魏庄这片,景色其实满清幽的!”
“的确不错!就是最近山上人比较多,我想找个近一点儿的地方练枪,都不容易了。”张松龄点头附和,一点儿也没觉得老军师话里有话。
碰到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主儿,老军师也没了辄。摇了摇头,悻然放弃,“那你就往远点儿去,记得按点儿回来吃饭就行。”
话音未落,他又赶紧补充,“但明天不要走得太远。明天早上,我得跟占奎和肖二子他们几个去大东头的贝勒庄,他们那边也有一支联庄会,人数跟咱们不相上下,就是枪没咱们多。如果能把他们也收编过来,咱们会里就有两千人了!”
“那您老岂不是要更忙?!”张松龄笑了笑,顺口恭维。
“我老人家忙,你小子也闲不着!到时候,我就把人分成五个大队,专门留一个最精锐的给你。怎么样,留我这里,不算吃亏吧?!”老魏丁嘿嘿一笑,满脸得意,“你要是去了宋哲员那边,能当个大头排长,就顶天了!还得处处看人眼色。哪如在咱们这边,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
“就怕大当家他们舍不得!”张松龄现在也觉得铁血会的发展前景可观,笑呵呵地敲砖钉角。
“没事儿,有我老人家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