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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跟大伙白天时看到的情况能对应上了。马贼们之所以兴高采烈地往北开,是为了从鬼子手里领步枪!张松龄在一整天时间里,至少看到了二十几股马贼从身边经过。总人数加起來,恐怕已经在五百之上,远远超过喇嘛沟游击队的兵力。
不行,我得想办法给洪爷送个信儿,让他早做准备!几乎在第一时间,张松龄便决定自己不能袖手旁观。正准备再追问高君武几句其他细节,却又听见彭学文沉声问道:“就这些么?你再想想,这点消息,想要赎回两条人命恐怕还不够份量!”
“先赎儿子,先赎儿子!求求你,长官,我自己做的孽我自己來抵命,我儿子,我儿子还小,他可是无辜的呀!”高君武一把鼻涕一把泪,在血泊里不断向彭学文叩头。
“先放了我弟弟,放了我弟弟,呜呜!”被余姓特工夹在腋下的女孩也稍微缓过來一点儿精神,带着哭腔,大声祈求。
彭学文向余姓特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女孩也丢下來,与吓傻了的男孩凑做一对。高君武立刻向孩子们爬了几步,一手抱住儿子,一手抱住女儿,大声嚎啕了起來。今晚杀进家里來的人肯定不是马贼,这一点,从來者手中的武器上就能看得出。草原上任何一伙马贼都不可能有这种不会发出声音的手枪,连日本鬼子手里好像都洠Ъ焦
猛然想到前两天才发到镇子上的通缉令,他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了。推开一双小儿女,用力以头抢地,“张爷,张爷,小的知道自己罪在不赦,不敢求您可怜。只求您放了我儿子,放了我儿子。我,我床头的柜子里边有十三根金条,可以全交给您老,全交给您老!”
“张爷?!”彭学文被高君武说得一愣,旋即明白对方把自己当成了鬼子通缉令上的“军统杀手”张松龄。撇了撇嘴,也不解释。径自到床头打开柜子,从里边掏出一包金条,数十块银元,和厚厚的一大叠满洲国劵。
“全给您,全给您!”高君武满怀希望的抬头,冲着彭学文大声表态,“小的把这些全都孝敬您老,不,全都捐献给国家。只求您老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儿子!”
彭学文懒得再于他身上浪费精力,收起金条、银元和满洲国券,转身便往门外走。高君武见状,登时彻底陷入了绝望状态。向前猛地一扑,双手拉住了彭学文的裤腿角,“还有,还有,我还有一个重要消息要交待。小鬼子带着秘密武器,好像叫决胜弹。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小鬼子对它看重得紧。白天晚上都派专人守着,谁也不让靠近!”
第七章 归去 (六 下)
“饶,饶命……”高君武被吓得连连向后躲,一边求饶,一边大声回应,“是决胜弹,翻译官喝醉后亲口说的。还说只要一颗打出去,就能把所有八路都给毒死!一共几枚我不知道,他们不让我靠近,也不让我看到底什么模样!”
“该死!”彭学文急得直跺脚。最近一年来,国民革命军之所以被小鬼子追着屁股打,士气战术俱不如人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敌我双方之间的武器差距,也非常关键。特别是小鬼子的化学武器,每次都能给国民革命军造成巨大的伤亡。据军方秘密统计,超过四分之一的阵亡弟兄是倒在了鬼子的化学武器,也就是所谓的“决胜弹”之下。一旦丧心病狂的鬼子在战斗中将化学武器发射出来,国民革命军往往一整连,一整连地被毒死在战场上,即便侥幸能撤下来几个,也是全身溃烂,整个下半辈子都活在噩梦中。(注1)张松龄虽然不像彭学文那样有机会接触到很多秘密资料,但在二十六路军特务团中,也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过小鬼子“决胜弹”的恶毒。想到好朋友赵天龙正打算加入喇嘛沟游击队,他不禁心急如焚。丢下高君武,大声说道:“不行,我得赶紧回去通知红胡子一声。他那边根本没听说过化学武器,一旦跟小鬼子交手,肯定得全军覆没!”
说着话,拔腿就往屋外走。还没等走到门口,胳膊已经被从后边追上来的彭学文一把扯住,“哪里去?他可是***的人!”
“当然是去给红胡子报信!他首先是中国人!”张松龄猛地转过身,对着彭学文大声咆哮,“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借刀杀人,你的书莫非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你!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张中校!”一番好心全被当成了驴肝肺,彭学文也气得脸色铁青。又向前追了半步,抓在张松龄胳膊上的手也握得更紧,“赶紧跟我一道回关内,少搀和这边的闲事儿!谁知道姓高的刚才是不是在胡乱编瞎话!这种人,为了活命,可是什么招数使得出来!”
“我没忘。我的身份是军人,国民革命军战士。我的职责是将日寇驱逐出国门之外,而不是坐视友军面临险境,却不动如山!”稍稍语调放低了些,张松龄望着彭学文的眼睛,一字一顿,“彭少尉,如果你还认同自己是国民革命军一员的话,就别阻止我尽我的职责。否则,我看不出你跟汉奸有什么区别!”
“你…。。!”彭学文彻底被激怒了,瞪着张松龄,两眼开始喷火。自打两人重新以真实面孔相见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努力约束自己的脾气,一直对张松龄百般忍让。忍让后者的鲁莽,忍让后者的嚣张,忍让后者在言谈中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对***人的推崇。只是为了将对方从“歧途”上拉回来,替军统河北站拉回一个人才,替国民革命军拉回一员猛士。可现在,连日来所有努力却统统化作了流水。不知好歹的张松龄居然想返回黑石寨去,去给八路军游击队报信,甚至去和那些***人并肩作战。这让他如何继续忍得?!
不愿所有努力都为***游击队做了嫁衣,彭学文挺直身体,毫不客气跟张松龄对视,“你今天如果出了这道门,就不再是我的兄弟!咱们两个一切公事公办,别怪彭某没有预先警告过你!”
看着彭学文那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孔,张松龄感觉好生失望。不想再与对方争执谁是谁非,他是个小人物,管不了别人,更管不了国家大政方针,他只能管好自己。用力将彭学文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掰开,他低声冷笑,“公事公办又怎样?难道眼下国共没有合作?难道我去帮友军打鬼子,还能成了罪名?!”
“你给我站住!”彭学文终于忍无可忍,追了半步,慢慢举起了无声手枪。
齐志强等人也纷纷挪动身体,从各个角度封堵张松龄的去路。作为秘密战线上的工作人员,他们可是最清楚眼下所谓国共合作到底有几分是真。抛开合作双方之间那些明面上的摩擦不提,在他们的组织里头,防止***人借抗日之机大肆扩张,也是被上头反复强调灌输的理念。仅仅排在辣手打击鬼子和汉奸之后,重要性远远超过了其他日常工作。
多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张松龄对危险的感觉非常敏锐。眼睛微微一动,就发现了特工们的异常举止。忍不住冷笑几声,撇着嘴奚落,“怪不得这一年多咱们老打败仗,原来某些人对杀自己的同胞比杀鬼子还上心。有本事就开火。看看过后小鬼子会不会给你们发奖状!对了,过后别忘了统一口径,说我是试图投靠日本人,被你们当机立断处决的。否则一旦传扬出去,恐怕会耽误你们几个的前程!”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齐志强性子最急,举起匕首就欲给对方以教训。谁料没受过一天刺杀训练的张松龄,反应速度却远远超过了他这个精锐特工。只是轻轻一拧身,就用肩膀撞在了他的胸口处。只撞得他“蹬、蹬蹬”接连退了四五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涂了毒药的匕首也被摔出了好几米远。
“啊!”齐志强羞得脸上差点就滴出血来,一个翻滚跳起,顺势拔出无声手枪。张松龄的动作更快,两支盒子炮闪电般从腰间抽出,一支顶上齐志强的脑门,另外一支,却遥遥地指向了彭学文胸口。
“都别冲动,都别冲动。咱们有话好好说,别给汉奸看了笑话!”反应慢了不止一拍的彭学文见状,赶紧大声劝阻。“张小胖,你赶紧把枪收起来。志强,你也别给我添乱!”
另外两名特工也放弃了对张松龄的封堵,一个用身体挡住彭学文,另外一个则双手按住齐志强的肩膀,“大齐,别胡闹。张长官是得过宝鼎勋章的。名字在中央那边挂过号!”。
齐志强兀自不想罢休,却摆脱不了同伴的阻拦。跺了跺脚,大声嚷嚷道:“得过宝鼎勋章又怎么样?那又不是免死金牌!今天咱们放了他去投***,说不定哪天他就带人打到咱们的地头上!““你给我闭嘴!“彭学文又是愤怒,又是羞愧,指着齐志强的鼻子大声咆哮。在内心深处,他根本就没打算伤害张松龄。毕竟对方是他的妹夫,曾经抱着她妹妹冲出死亡陷阱,又亲手将他妹妹的遗体以妻子名义埋葬。然而事情已经演化到了如此地步,即便他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也无法令对方相信,更无法弥合彼此之间鸿沟般的裂痕。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大声补充道:“张小胖,你一直很聪明。你自己应该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虽然眼下上头一直在讲国共合作。但两党之间的仇怨,可不是一句两句场面话就能解得开的。一旦今后哪天双方再……。”
“我还没加入国民党,我也不是***!”缓缓收起盒子炮,张松龄的声音平稳而又坚定,“我只是一个中国人,一个不想眼睁睁看着家园毁于外敌之手的中国人。至于今后如何,抱歉,我还没考虑过。但是我相信只要这个国家没有亡,只要头顶上的太阳还热,秦桧就不可能比岳飞吃香,施琅、洪承畴也不可能由汉奸变成英雄!”
“你……”彭学文知道对方去意已决,摇摇头,说话的语气有些意兴阑珊,“你一个人跑过去能起什么作用?鬼子这一回势在必得,光土匪就纠集了六百多,还有化学武器助战!”
“至少我可以陪着他们战斗,而不是下半辈子活在自责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