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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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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定,都非你我平日所见。想通过弄伤几个人的办法,逼迫他们知难而退,到头来,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岳队长皱了下眉头,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的表情。“国家大事,连宋长官和殷先生都不敢贸然做出决断,他们跟着瞎掺和什么?!小袁,你今天做得对。眼下葫芦峪里群情激奋,咱们轻易不能犯众怒。否则一旦激起民变,就得不偿失了!你先下去跟弟兄去吃个饭,然后继续盯着那群毛孩子,该怎么处理他们,随时等候通知!”

“是!”带头的中山装小袁又躬了下身子,倒退着向外走去。岳队长想了想,又突然开口,“等等,他们是雇了三辆马车吧!你在车夫身上想想办法,但是同样要注意,别犯众怒,别给秦先生添麻烦!”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被唤作小袁的中山装再度鞠躬,然后带着手下鱼贯出门。听着外边脚步声去远,秦德纲一边摆弄手中麻将牌,一边笑着说道:“我跟你打赌,即便没有马车,他们也要背着铺盖卷儿,从这里走到北平去!”

“不可能吧!”岳队长再度抓起一张牌,用大拇指反复揉搓。这次他抓到的是张一筒,用不到,但打出去难免会有风险。“都是些没经历过风浪的读书娃,还能真的比军人还坚强?!”

“岳先生可能还不知道吧!”坐在他上手的矮个子麻将客坐直了身躯,冷笑着道:“他们可是从山东一路唱着歌走到这里来的。原本搭乘的是火车,结果在平安寨火车停了,就雇了马车代步。为了让同伴不觉得车价太高,那名姓田的,居然把一块瑞士产的金表给折价当了‘死当’!”

瑞士产的金手表,即便在北平、上海等大城市也是稀罕货。通常都是有钱人家买来给子女做旅途中最后的依仗,或者送未来儿媳“认亲”之用。而“死当”,则是典当买卖的一种,意味着物件的主人已经彻底放弃了赎回的打算,或者,这一去已经不再准备回头。

听到矮个子麻将客的话,岳队长的眉头迅速皱成了一团疙瘩,手指在牌面上搓了又搓,迟迟做不出任何决定。见他始终犹豫不绝,对面的年青麻将客笑了笑,低声道:“这不奇怪,眼下北平那边,也是穷学生们闹腾的欢。本来宋先生已经被我叔叔说动了,可被学兵队的那帮小酸一煽乎,又开始犹豫不绝!这帮学生娃啊,甭看没本领成事儿,给你扯后腿,却是个个有一手!松井先生,您说,我说得对不对?!”(注1)

“是啊!潘先生说得有道理!”矮个子麻将客冷笑着答应,“我的老师土肥原先生早说过,那个学兵营,就是二十九军的卵子!不把着卵子割掉,永远无法驯服二十九军这头公牛!秦先生,岳先生,这个当口上,你们可别再给学兵营补充新鲜血液了!”

“这……。”岳队长咬着牙吸气,“他们,他们可都是读书的种子啊……”

一个不留神,他手中的一筒掉到了桌面上。对面的年青麻将客手疾眼快,立刻抢过去,将自家牌面摊开,“糊了,一条龙!”

注1:学兵队,也叫学兵营,学生军。是宋哲元招募北平和各地爱国学生,组建的一支队伍。原本作为二十九军的军官预备队做重点培养,七七事变时,因为大汉奸潘毓贵的出卖而遭到日军的偷袭,全军覆没。

第二章 五月的鲜花 (五 下)

此时此刻,张松龄等人一点儿也没意识到,有张用阴谋编织的大网,已经悄悄地向他们罩来。他们正沉浸在义演成功的兴奋当中,为台上台下所有人的表现而感到兴奋。演出的后半段,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数以万计,将露天戏台前的空场及附近的几条马路,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每一名观众都红着眼睛,为国家和个人此时所承受的灾难,黯然泣下。最后,已经不止是众学子们的‘独角戏’。靠近戏台的观众们,也伴着音乐的节奏,将学子们的歌声一遍又一遍重复。距离较远的观众们已经听不见台上唱的歌词是什么,却拍着手,随着人群中的旋律小声哼哼。“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鲜花掩盖了志士的鲜血,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他们曾顽强的抗战不歇……”

“敌人的铁蹄越过了长城,中原大地依然歌舞升平,〃 亲善睦邻 〃 啊卑污的投降,忘掉了国家更忘掉了我们……”歌是北平学子作为压轴曲目唱出来的,却引来了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相和。几乎半个葫芦峪,都被歌声给点燃了,人们抽泣、高歌、呐喊,尽情宣泄着心中对战争的痛恨,宣泄着对中央和地方政府不作为的痛恨,宣泄着对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却无法给妻儿赢得一方安身之地的痛恨,泪如泉涌。

连老天都被这饱含悲愤的曲调给打动,于不知不觉间下起了细雨。观众们却依旧不愿意离开,围着已经谢了三次幕的众学子们,不断鼓掌,请他们再来一曲,再让大伙于歌声中沉醉一回。直到地方保安队的岳队长出了面,以学子们远道而来需要抓紧时间休息为由,才勉强使得义演宣告结束。但观众们还是自动组成了两道人墙,把山东和北平两地的学子护送入和平饭店一层,才缓缓散去。

“没想到这里的百姓觉悟这么高。”抬着两个满满的募捐箱爬楼梯,陆明、李迪等人议论纷纷。据大伙粗略目测,捐款箱里,至少有三分之一装的是银元和铜板。这种金属货币虽然携带十分不方便。在动荡时期,却远远比法币要坚挺。带到北平去,能让二十九军将士又多买上几万颗打鬼子的子弹。

“他们对国破家亡都有着切肤之痛,当然更能被咱们引发共鸣!”彭学文对演出时的场景也非常感慨,但脸上的表情却带着几分怒其不争,“可那又能怎么样呢?等明天咱们走了,他们照样逃难的逃难,投降的投降。谁也不记得今天大伙唱了什么!”

“你怎么说得那么肯定!好像全国就你一个人醒着似的!”方国强听到彭学文说话,就觉得心里不痛快,立刻皱着眉头反驳。

“我们去年一二九时,还不是感动了半个北平的人!可过后呢?除了冯治安的高压水枪之外,大伙还收获了什么?!”懒懒地看了方国强一眼,彭学文撇着嘴道。

“至少,你们播下了抗争的种子!”方国强笑着用目光与彭学文相对,带着几分钦佩,又带着几分不屑,“至少,那时候的你,没找借口逃避!”

“老子从来没有逃避过!老子是要到南京去请愿,请政府早做决断!”彭学文立刻大怒,用接近于咆哮的声音替自己辩解。

“要想当逃兵,总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方国强继续冷言冷语。

“你才是逃兵呢,老子面对高压水枪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花前月下……。”

“至少我现在是往北走,而不是往南……”

两地的学子劝不住二人,也没力气再劝,纷纷加快或者放慢脚步,与他们拉开距离。张松龄后背上挨了板砖,无法走得太快。彭薇薇也不愿意听哥哥跟人没完没了的吵架,便主动留在队伍后边陪着他。

“你日语是跟谁学的?听起来还满像那么一回事情!”小姑娘心中没装那么多国仇家恨,问问题的角度,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另类。

“我,我根本没学过日语!”提起这个茬儿,张松龄就有些哭笑不得。他以前根本没学过日语,被田胖子抓了苦差,才勉强跟着对方糊弄了几句。谁料就是这几句日语给害得他差点儿被砖头开了瓢不说,谢了幕,还被一堆人围着指指点点。

“那你中学里头学的是什么?英文么,你们山东那边,不是更流行日文和德文么?!”彭薇薇天生一个好奇宝宝,凡是新鲜的事情,都喜欢刨根究底。

“嗨,甭提了,说起来我就头疼!我中学时候特倒霉……”提起这个话头,张松龄更是一肚子苦水。他就读的中学风格非常另类,为开拓学生的视野,专门开设有英语和德语两种课程。并且是强行要求学生选修其中之一,不得借故缺课。而他自己恰恰不幸,被学校分到了德语老师手里。整个高中读下来,乱七八糟的德国单词记了一大堆。走到街上去,却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场。还不如学日语,好歹还能帮家里跟日本商人做点儿买卖。

“在北平那边,能用到德语的地方也不多。但南京那边,据说有很多德国人开的公司。”很是同情张松龄的不幸遭遇,彭薇薇设身处地替他寻找出路,“对了……”她突然一拍手,非常高兴地补充,“要不你干脆别报考北大了,跟着我们一起去南京,咱俩一块去考中央大学。政府那边有很多德国人在做顾问,你的德语,说不定能发挥大作用!”

“我哪有那本事。光看看可以,说根本说不利索!”跟彭薇薇交往了这么久,张松龄已经渐渐忘记了先前的拘束,摇摇头,笑着说道,“况且我现在也不可能跟你们去南京。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掉头再往回退!”

“为什么不能?!”彭薇薇没想到张松龄说话如此直接,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涌满了失望。

张松龄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叹了口气,话语里带上了几分伤感,“我是半路上碰到周大哥他们,然后自己决定跟他们一道去北平投军的。眼看着就要到北平了,如果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未免,未免……”

摇摇头,他有些无奈的苦笑,“未免是在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今后回想起来,恐怕心里永远都不会舒服!”

这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连续两天来,彭学文和方国强两个的争论,对他的影响非常大。半夜睡不着觉时,躺在床上扪心自问,张松龄自己都无法确定当初选择跟周珏他们走,到底是对,还是错?!他爱这个国家,爱这个民族,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份爱出于何种理由。他不怕为国捐躯,不怕血染沙场,却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如果二十九真的像彭学文所说的那样,是宋哲元等人谋取私利的一颗棋子的话,张松龄就不知道自己此行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可如果选择中途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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