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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恒反抓了大妹的手,破声道:“我真的知道错了……”眼泪滚珠子般掉下,失声痛哭起来。
大妹怔了下,松开手,侧身避开他跪的方向,平平安慰他道:“哪有这么多‘对住’‘对不住’呢,都过去了。”
冷风侵骨,大妹站了会儿,见他仍然哭得不能自已,双手掩面埋在膝盖上,犹如一只困境中的小兽,正束手无策,看见郑家的管家找过来,遂对他招了招手。
老管家叹了口气,从马背上下来,和大妹合力把郑恒扶起,送到了马背上。
郑恒拉着大妹的手不松开,带着希望得到怜悯的悲哀神情看着大妹。
大妹低头错开他的目光,道:“回去好好过日子吧。”一用劲,拂开了他的手。
手空了,心也空了,已经过去的,终究回不去。郑恒闭了闭眼,调转马头。
老管家把马背上的礼物取下来,送到大妹手上,“老爷要老朽代他谢谢恩人的搭救,恩人高义,郑家世世代代铭记在心。”
推辞不掉,大妹只好收下,送老管家上马,看着他策马去追前头的郑恒,便回去了。进屋的时候与偷偷摸摸打探情况的温秀才差点撞了个正着。
温秀才咳了一声,拐弯抹角问道:“远到是客,怎么不请进来喝杯水。”
“已经走了。”大妹答道,提着礼物进房。
“还要过来吗?”温秀才追在后头问。
“不知道。”
温秀才皱了皱眉,小声问一旁喝水的小妹,“什么意思?”大妹今时不同往日,可不能被郑家给拖垮了。
小妹啧了一声,怪他多事,老是自己吓自己,道:“大姐以前看不上他,现在就能看得上了?”
温秀才吃了一颗定心丸,又欢喜起来。
正月初八是个宜嫁宜娶的好日子,两家定于这一天办喜事,因温秀才和易婶子都不是头婚,按照礼制,不能大肆操办,但是该有的不能省。姐妹三人提前去街上买来红绸红纸,将屋里屋外装扮得喜气洋洋,因为时间从紧,新娘子要用的嫁衣、盖头、被单也只能买现成的。
到了成婚这天,温家在屋前空地搭上棚子,邀请全村的人过来喝喜酒,并道明了不收红包,只讨几句吉利话作贺礼。
有些人实诚,果真双手空空过来,有些人好面子,仍是准备了红包硬塞给大妹,有些人心眼活,将礼金换成床单、干货、鸡蛋等。贺礼
筵席摆了十几桌,大家开开心心围在一起吃饭,做酒席的两名大厨是大妹花重金从城里大酒楼请来的,村里人虽然偶尔也进城,但能有几人有闲钱去那种地方花费?因此都道温家的喜事办得体面。
待到午后吉时,温秀才穿红戴花,被族里兄弟众星捧月般簇拥出来,到易家接出由二妹搀扶着的易婶子。两人在堂前、在众乡亲的见证下拜了天地,温氏族长改好族谱,温家三姐妹便改口喊易婶子为“娘”。
过了元宵,才算是过完整个年,大妹要回金银绣庄,小妹要开店做生意,瑞瑞要上学,均要收拾回京城的行囊,温秀才和易婶子自然也要同她们一起去。
因此次过去是长住,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温秀才和易婶子看看这样不能不带,拿拿那样觉得有用,恨不得将整个家都捎上,前前后后,竟收拾出三马车的东西,最后被小妹和二妹卸的卸,扔的扔,留下一马车装货,一马车载人。
胜仗
朝廷军队接连在海上干了几场大仗,虽没有全面歼灭水寇,但主要势力已被瓦解,剩下几股小流四处逃串,近几年内是成不了气候的,南越郡又可以平静很长一段日子。
战事解除,主将班师回朝,论功行赏自然是少不了的,于安在此战事上作用突出,除了赏金赏银之外,还被提拔为昭武校尉。
于安回到家中,见铺门紧闭,询问了下周围的邻居,得知小妹年前回老家关了铺子,后来便一直没开,算算已有小半年。
于安诧异,百思不得其解中伸手摸了下门框,拿到钥匙的同时,也沾了满手灰。
打开大门,只觉得家里冷冷清清,小院的野草有他膝盖高,原先养着的两只老母鸡一只老公鸡倒是长命得很,竟然没被饿死,还孵出一窝小鸡,正追赶着草丛里蹦跶的蚂蚱啄食。
走过萋萋野草,于安扶起倒在屋檐下的椅子,从屋里拿出锄头、扫把、抹布,捋起袖子大干,拔草、驱鼠、扫尘,忙到太阳落山。
院中徒长的几种野菜是可以吃的,于安把它们连根拔起,抖落泥土放在一边,再从鸡窝里摸出几个鸡蛋,打算就这样凑合一晚。
铁匠等几个于安父亲旧部下从外头进来,带来好酒和熟肉,要为于安庆祝一番。于安便收好野菜和鸡蛋,放着明天早上煮面吃,出门买了一斤花生和两斤凉菜,放在碟子里装好,与猪头肉、熟羊肉、酱鸭子等摆在一起,大家围在一张桌子上喝酒。
因不见小妹,众人问于安她去哪里了。
于安抿了抿唇,道:“不知道。”
众人见他神情低落,于是纷纷拍他肩膀安慰:“有了官职还怕没有女人?赶明儿叔叔伯伯们就给你介绍漂亮的!”
一顿酒喝到月下中天,这些人中,只有铁匠是老光棍,是晚便住在于安这里,其他人相互扶持着归家。
第二天清晨,于安起来收拾完昨夜狼藉的杯盘,煮好面、喂了鸡,出门打听小妹的行踪。
金银绣庄温思的名声很大,但是没人知道她的住宅在哪里。问了一圈无果,于安只好回去吃早饭。吃完之后,铁匠仍然没醒,于安将他那份留在锅里,用锅盖罩住,留了张纸条在桌上,掩上大门去金银绣庄找大妹。
金银绣庄离得并不近,但是于安脚程快,没多久就到了,问了下看门的老头,得知大妹刚去礼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您知道温姐家住在哪里吗?”于安问道。
看门老头指指于安后面,回道:“问她,她知道。”
于安回头,看见苏慕亭从台阶上来,着秋香色对襟上衣,衣摆处左右对称各绣一支碧叶白花禄心大菊,衣袖处也是一圈缠枝小白菊花绣,下着荼白色轻纱罗裙,头上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斜簪两根碧绿玉钗。
于安连忙往旁边让几步,眼睛盯着脚尖。
看门老头迎上来说道:“苏姑娘,有人打听温娘子的住处。”
苏慕亭往于安这边看了两眼,觉得有些熟悉,于是问道:“你是来找温柔妹妹的吧?”
“我……是……”于安讷讷开口。
“她们不住这边。”苏慕亭说道,简要告诉他地址,便提脚跨进门槛。
“我……”于安抬头,看见苏慕亭转头过来,又失了勇气,只好道了句:“谢谢。”
苏慕亭点了下头,走进大门。
苏甜抱了满周岁的女儿来绣庄找苏慕亭玩,后来苏慕亭出去办事,她仍和女儿一起待在绣庄。苏慕亭从大门处进来,苏甜抱起玩泥巴的女儿迎过去,看见了门口的于安,于是走过去打招呼,念起于安的手艺,笑嘻嘻问道:“恭喜于大人高升,什么时候请我和小姐吃饭呀?”
于安擦了把额头的汗,拱手道:“一定,一定。”
温秀才此次京城,除了要和女儿们住在一起,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看住小妹。因此,自回来之后,温秀才处处紧盯住小妹,凡遇她出门,必定步步紧跟。搅得小妹不胜其扰,于安那边便再也没去过。
后来听说打胜仗了,听说军队回朝了,听说封官打赏了,她的心思也就渐渐沉淀下来,左右他总算熬出了头,该高兴的不应该是她。
温秀才瞧着小妹这几日情绪不佳,于是在心底窃喜,找媒婆找得更勤快。
院外有人敲门,温秀才出门约媒婆喝茶了,易婶子出去开门,回屋告诉小妹:“外头有个年轻后生找你,是谁呀?”
小妹从凳子上站起,理了下衣服,见易婶子一脸好奇地看着她,恹恹回了句“不知道”,出去见人,果然是于安。
“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让我好找。”于安上下打量小妹,见她较之去年并未变化,松了口气,邀功道:“皇上赏给我好多银子,我都给你存着呢,还赐给我一个大宅子,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搬过去,把面街位置的厢房打穿,照旧开店。将军大人还送给我两个侍女,但是她们长得太妖冶,还老是往我身上贴,我便先将她们寄存在将军家,要是你喜欢,就送给你,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去将军那边推辞掉。”
说了一会儿,见小妹并不高兴,因低着头,不知她在想什么,遂问道:“你怎么了?”
小妹脚尖轻碾地上的小石子,闷闷道:“如今你功也成了,名也就了,该娶苏姑娘了。”
于安坦白道:“我还没想好。”
“想!想!想!”小妹不禁动怒,大声嚷道,“苏姑娘等了你这么久,你还要她等到什么时候?你就是这样子没骨气,犹犹豫豫白白耽误女子一生!”越说越生气,弯腰捡起石子就往他头上砸去。
于安没想到要避开,结果脑门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肿起一块红包。
于安抬手摸了下红包,不解小妹的无理取闹,“说话就说话,你发什么火!”
小妹又捡起石头,呲牙咧嘴威胁他:“还不走!”
于安看看她手上的拳头大石头,摸摸自己脑袋,默默离开。
毁约
于安回到家中,拿出昨晚喝剩下的酒,倒在大海碗中,一口一口往嘴里灌闷酒。
铁匠起身,大老爷们单身生活久了,连洗漱也免了,去厨房端出面条,边蹲在墙角哧溜,边和于安说话。
“我昨晚梦见你爹了,同他说了你做官的事,你爹很高兴,让你抽个时间去晋中看看你娘。”
于安“嗯”了一声,继续喝酒。
铁匠又说道:“今早突然想起件事,你爹早年的时候和你们老家一户姓苏的人家定了亲,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我们不能做背信弃义之徒,还是回去找找那户人家……”话未说完,看见于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