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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亭笑揪她的鼻子,骂道:“你个小丫头,本小姐现在嫌弃你了,要赶紧把你嫁出去,好重新找个新伺候我。”
苏甜如何不知道苏慕亭是为了减轻她的心里的愧疚这么说,只是她越是这么说,她越是伤心,再也忍不住,趴在苏慕亭肩膀痛哭起来。
包厢里除了苏慕亭和苏甜一对外,只有大妹相陪。小伙子看起很惶恐,局促地坐在苏慕亭对面,眼睛都不敢乱瞟,额头一层一层地冒汗,不敢去擦,又怕失礼,于是举起袖子胡乱抹了一下,眼睛不小心看到苏慕亭在认真相看自己,又急急忙忙放下手,更是害怕。
一会儿,酒菜上齐了,苏慕亭让他不要客气,他诚惶诚恐地点头,看见其他三人都开始夹菜了,这才举起筷子。但处在这样的气氛下,小伙子哪有心思吃菜,筷子始终在面前最近的一道菜上来回。
席间,苏慕亭偶尔会问他一些话,他每次必要放下筷子,毕恭毕敬地回答,直到苏慕亭一个问题问完,隔了一小会儿也没讲话之后,这才重新拿起筷子。等到苏慕亭再问一个问题,他又如此炮制。
见他紧张成这个样子可怜,苏慕亭早早就结束了宴会,因她和大妹还要去一趟南华王府,苏甜便留下来陪心上人。
走在路上,苏慕亭问大妹对小伙子的看法:“你觉得如何?”
大妹道:“他家里不是还有母亲吗?改天把她也约出来见见。”
苏慕亭点头,但是大妹并没有说小伙子如何,于是又问了一遍。
大妹笑了笑,“始终是他们要合在一起过日子。”
苏慕亭也撇了下嘴,发觉自己管得太宽,好或者不好,苏甜和小伙子心里自有判定,自己始终是个局外人,看得清小伙子人品,但看不透他们之间的感情。
苏慕亭叹了口气,陡然间又生出了类似嫁女儿的惆怅。
借钱
苏甜准夫婿家里并不富裕,准婆婆会做各种汤水和点心,每天要早早推着小推车出去摆摊,但是为了娶媳妇,准婆婆除了拿出所有积蓄之外,还把自己所有的压箱底都掏出来,送进金银绣庄作为聘礼。苏慕亭也毫不客气,照单全收,给苏甜当作嫁妆。
因为是生意人,苏甜准婆婆练就一张好嘴,看面相就知道是精明的人。苏慕亭原是不同意的,那个贼小子倒是老实,可是这婆娘长了一副不省油的样子,苏甜嫁过去保不齐被欺负了还以为对方是好人。可是凡在苏甜准婆婆铺位上吃过甜食的人都夸她婆婆为人不错,精明但保持诚信,善良又不失尺度,更兼为人大度热情,是个好相与的。何况箭在弦上,苏慕亭也只能随她们去了。
出嫁前夕,金银绣庄里的男男女女都送来贺礼或礼金,其中以秦姑娘分量最重,反倒是苏慕亭一文钱也没拿出来。凭她和苏甜的关系,就算拿走她一半的资产给苏甜陪嫁,她都愿意的,只是任凭别人说得再好,她仍信不过那一对母子,想着哪天苏甜负气回来了,自己也能养她一辈子,因此才留着这一手,避免真正到了决裂一天,苏甜要落得个人财两失的下场。
等到花轿抬到绣庄门口,喜娘拿着一方红盖头在旁边催促,苏慕亭仍不紧不缓地拉着苏甜的手叮嘱:“嫁出去了就不能当傻乎乎的小丫头了,不要光顾着吃,活还是要干,勤快的媳妇才找招人疼。”
苏甜郑重地点头。
苏慕亭继续道:“也别什么都干,累坏了自己,要是他们把所有活都推给你,你别干,回来找我。想吃的时候也不要克制,要是他们家不够你吃,尽管回来找我。”
苏甜重重点头,眼眶微湿。
喜娘在旁边干笑,想要催促苏慕亭快些,不要耽误了时辰,又不敢直白地说,只好宽慰她道:“云大嫂这个人,我们左邻右舍都是了解的,再好不过的人,绝不会给苏姑娘半点委屈的。”
苏慕亭眼风扫了喜娘一眼,喜娘只好尴尬地闭上嘴。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说吹唢呐的师傅腮帮子都快要吹破了,再不出来就要耽误吉时。喜娘瞥了眼苏慕亭,心里冷哼,不接口答腔,当做没听见。苏慕亭好像也没听见,不予理睬。可急坏了苏甜,生怕不能及时拜堂会带来霉运,一双眼睛蓦然就红了,看着苏慕亭的表情里不自觉带了几分哀怨。
苏慕亭叹了口,往旁边避开几步,让喜娘给苏甜盖上盖头,并扶她出去上花轿,自己背对着门口站立,一动不动。
大妹同绣庄里的绣娘一起等在门口,红盖头遮盖之下,苏甜只能看见她的绣鞋,经过她时,苏甜特地停下来,向大妹道谢。
大妹愣了下,立马明白过来:苏甜估计认为是她向苏慕亭告的密。好在结果皆大欢喜,大妹苦笑,说了句吉祥话恭贺,没有解释。
论富庶程度,东凌县虽然在南越郡里不算突出,但也高出内地大部分乡县一大截,华归当年以二甲进士的身份出任东凌县县令,羡煞许多同期进士。
华归少年得志,以为朝廷重用自己,自己必然能够三年一个台阶,仕途顺坦平步青云,但是眼看着五年都要过去了,自己仍然只能做个小县官,连地方也不给换,况且听上级的口风,好像朝廷这次选调人员名字几乎快要确定下来了,不由更加沉不住气。
每隔三年,朝廷在选用官员上就会有个大举动,华归担心错过这一次,下一次又要等三年之久,而他已经忍受够了小小芝麻官的绿豆大权力。而能否被朝廷看中往上提拔,一部分要仰仗郡守的考核,华归想请郡守大人在奏折上替他美言,势必要用到钱。
几年来,用于打点关系的钱已经超过他的负担,不但各种明里暗里拿到的好处全转手孝敬给上头,而且每隔一两个月就要请吃请喝一顿,每顿饭至少要消耗一个多月俸禄。这些年一手进另一手出,他的积蓄全打了水漂。捉襟见肘之际,华归想到了远在上京的妻子。
华归当然不会认为二妹能有本事赚钱,他盯住的是大妹的钱袋子。妾室还给他出主意:让瑞瑞拜大妹作干娘,亲上加亲,以后让瑞瑞给她养老。
如此厚颜无耻,看得小妹差点呕出一口老血,甩了信纸警告二妹道:“你可别犯糊涂真照他说的做,要不然老爹非得被气死不可。”
二妹拿回信纸折好,嘀咕道:“我又不傻。”
小妹见她脸上的表情可疑,忙问道:“你不会蠢到要把自己积蓄寄回去吧?”因见她眼神躲闪,心里的怀疑坐实了大半,小妹生气道,“他们一家子全都是白眼狼,不,连白眼狼都不如!白眼狼起码在我们得势的时候会爬过来跪舔,可是他们呢?不但在我们不如意的时候把我们踢得远远的,生怕我们沾走他们家一点半点鸡毛便宜,而且在我们得势的时候,仍然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是我们跪求他们来拿好处似的。这要饭的要施主千恩万谢去送饭,找遍全天下,也只此他们一家,别无分号。”
二妹撇了撇嘴,无奈道:“可他到底是瑞瑞父亲,又不能不管。”
小妹冷笑:“那让瑞瑞去养他好喽,你瞎操什么心?”
二妹说不过小妹,只好闭口不谈。小妹见她这副犯贱样,气不打一处来,可是自己又不能抢走她的钱袋子,但若要不管也不行,于是上街买了一堆菜回宅子,让二妹做好,把大妹叫回来,三姐妹坐在一起聚聚。
闲聊没一会儿,二妹果然支支吾吾开口,想问大妹借些银子。
大妹以为她只是借一些零用的钱,遂把荷包解下来给她,道:“这里有些碎银子,等会我再拿十两给你。”
“十……十两不够……”二妹羞愧地低下了头。
瑞瑞的束脩早就交齐了,大妹不解道:“还差多少?”
“一……一百两……”二妹窘迫得耳根子都红了。
大妹看着二妹,见她只是低着头并不算解释,遂只好作罢,正要答应,小妹却按捺不住,替二妹说了:“她那口子要升官,缺打点的钱,要你充冤大头呢!”
小妹说完之后,大妹并没有讲话,始终如一地吃着自己的饭。二妹只想在地上找条缝,好让自己钻进去,于是嗡声说了句自己吃饱了,拉着瑞瑞逃也似地离开。
小妹是了解大妹心思的,知道她不会插手这些事,因此也不奢望她能拉二妹出泥潭,只是希望她能出面说说二妹,让她捂紧自己的钱袋子,华家那个可是无底洞。可是大妹不但没出声,还吓跑了二妹。
小妹叹了口气,重新端起饭碗,却听见大妹放下碗筷,总算开口。
“以后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大妹说完,拿起茶盏漱口,起身离开饭桌。
小妹看着她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只觉得心凉。
绝望
城里的富绅集资新盖了一所观音堂,为了让整个东凌县百姓都有机会结识到佛缘,观音堂的新主持亲自带了徒弟下山化缘,允诺众人:凡参与捐助之人,姓名均将刻在功德碑上保存。温秀才分别以大妹、二妹和三妹的名字捐了一两银子,参与菩萨金身的塑造。
二月十九是观音娘娘华诞,观音堂选择在这一天开光。前一天晚上,温秀才提了香烛,和易婶子一起参加开光仪式。
有高僧主持开光仪式,信徒要同观音堂的和尚一起念经到天明,等到第一道曙光照进堂内时,高僧将遮盖观音菩萨红盖头挑起,信徒纷纷跪地膜拜。
温秀才点了香烛,围着观音堂拜一圈,将蜡烛□□烛台,把香□□香炉,做完之后,边站在一旁品香炉上镌刻的名字,边等易婶子。
同菩萨像一样,这座两人高的铜鎏金香炉也是集东凌县百姓之资铸造的,上头刻有捐献者姓名。这些姓名有俗有雅,俗气的大多属于附近农户,什么赵大有、洪十三、李小狗之类,虽然粗鄙,但也显质朴。
在香炉的最顶上,温秀才看见华归的名字,附在他旁边的两个字叫“华寅”。华家小妾带来的儿子原来姓冯,自从她跟了华归,儿子也改姓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