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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喻复阳曾经想过这样的问题,所以苏昊一发问,他便立即做出了答复,弄得苏昊都有些意外了。
“喻硐头,你真的愿意扔掉自己的煤硐,去替别人采煤?”苏昊没有在意喻复阳的失言,只是平静地问道。
喻复阳脑子转了几圈,谨慎地回答道:“苏师爷,你适才所言,可是真的?”
苏昊耸耸肩膀,道:“我吃饱没事跑到这荒山里来,就是为了跟你逗乐子的?”
喻复阳道:“如果苏师爷所言为真,那小的愿意替师爷做事,只要师爷能给小的一份合适的工食银就行。”
苏昊问道:“如果要请你当硐头采煤,一年要多少工食银?”
喻复阳道:“回师爷,采煤这行,有自己的行规。如果是单纯当硐头,只管勘煤,再带领义夫打井采煤,一年是100两的工食银,另外再加上煤窑红利的分润,一般是三十抽一的规矩。”
工食银就是工资了,照喻复阳的说法,他的要求是一年100两银子的工资,再加上大约3。3%左右分红。像喻复阳自己开的煤窑,正常情况下一年的红利也就是三四百两银子,按三十抽一,只能拿到10两左右,额度并不大。这笔抽头的钱,用后世的术语来说,就是绩效工资,是为了提高硐头的工作积极姓而设置的。
苏昊这些天也了解了一下明朝的工资标准,一般稍微有点技术的工匠,一个月的工钱是1。5两银子,一年是18两。喻复阳的角色属于工头,身兼技术和执行二职,工钱拿到普通工匠的5倍,倒也不算离谱。
苏昊所长,仅仅是勘测煤矿而已,具体到煤井如何开掘,尤其是如何利用明代的技术来进行开掘,他就不太懂了,这些事必须是找专业人员来做才行。这趟出来之前,他就有这样的打算,准备招募一些小煤窑的工头和工人为己所用,喻复阳不过是他看中的第一个目标而已。
“你开的这个价钱,倒也算合乎情理。不过,我还是得先看看你的手艺再说。”苏昊答道。
听到苏昊说对自己的技术还不信任,喻复阳可有些急了。他拍着胸脯说道:“苏师爷,我不知道你见过多少打井的匠人,要说在咱们丰城县,手艺比我更好的,我不敢说没有,最多一个巴掌就能够数得过来。你如果不信,可以去看看我们正在采的这口井。”
苏昊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那我们就走吧,就在前面不远处。”喻复阳说道。
一行人在喻复阳的带领下,来到了正在开采的那口煤窑跟前。这些人,包括苏昊和陈观鱼在内,都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明朝的煤窑,所以有些奥妙之处,还需要喻复阳给他们讲解。
明代的煤窑,大致分为竖井和横井两种。竖井是在煤藏的上方向下垂直打一口深井,一直通到煤层。横井则是针对煤层埋藏较浅的情况,从山边打一条水平或者略向下方倾斜的巷道,一直通到煤层。
无论是竖井还是横井,在挖到煤层之后,就要转向水平方向,顺着煤层的分布开始挖掘。为了避免大面积的采空,挖煤是沿着一条一条的巷道进行的,每个采掘工作面称为膛、茬口、窝、尖、掌子面等等。当年的采矿技术,已经能够挖掘近100米深的矿井,水平延伸的巷道最长可达一两里。
喻复阳拥有的这座煤窑,采取的就是竖井挖掘的技术,井深60米,井口直径2米多,架着一座硕大的辘轱,用于从井下往上提取挖出来的煤炭,以及工人的出入。在洞口,众人还看到了七八根粗大的毛竹,下端伸入井内。探头看去,依稀可见毛竹的末梢又连着其他的毛竹,一根续一根,一直通到黑漆漆的井底。
“这些毛竹是做什么用的?”马玉首先发问了,这个充满好奇心的秀才,对于一切未知的东西都十分有兴趣。
喻复阳非常严肃地答道:“这些毛竹是用来清除井下的秽气的,这些秽气可伤人,若不排出,工匠下井会有生命之忧。”
苏昊当然知道喻复阳说的秽气,其实就是井下的瓦斯气。这些毛竹都是打通了竹节的,像是管道一样,伸入井下,可以把瓦斯气排出来。不过,这种排气的方法效率有多高,就另当别论了。想来,这口井应当属于低瓦斯井,否则仅仅靠几根毛竹管道来排瓦斯,是远远不够用的。
“我下井去看看。”苏昊对喻复阳说道。
喻复阳连忙阻拦:“苏师爷不可,这井下可不比寻常地方,没有下惯井的人,可万万不敢随意下去。”
苏昊笑道:“老喻,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在井下呆过的时间可能没你长,但要论下过的井,我比你多10倍也不止了。上个月我受知县大人之命,在全县打井抗旱。像这样的井,下过岂止百个?”
“打井抗旱?”喻复阳脑子里一亮,“你可是被百姓称为地师的那位县衙年轻师爷?”
“地师……”苏昊又汗了一个,“这都是谁给起的绰号啊。”
喻复阳倒是一下子回忆起来了:“对对,我想起来了,我们村子里的人说过,那位地师老爷就是姓苏,岁数也和你相仿,应该就是你。大家都说,你勘井百发百中,比最好的风水先生还要强出百倍。我家那个村子,全靠了你指点打出来的两口井,才保住了今年的收成。你不知道,好多人家都摆了你的牌位,把你当成万家生佛,给你烧香磕头呢。”
“不会吧,我还活着就给我摆牌位了。”苏昊笑道,“其实我也就是瞎蒙,恰好打出了几口好井,哪里当得起地师的称号。”
喻复阳道:“如果是打了一口好井,那倒有可能是瞎蒙出来的。可是大家都知道,你苏师爷打了上百口井,每口都是好井,那就是只有地师才能办到的了。”
苏昊纠正道:“这可不能乱编,我勘的井位,也有两成是错的,哪有百发百中之说。”
“勘井能够八成有水,这还了得?”喻复阳道,“像我们找煤师勘煤,能够有五成看准的,就已经是非常好的大师了。像这样好的煤师,勘一口煤硐的香火钱,起码要20两。”
“这么值钱?”这回轮到苏昊吃惊了,他开玩笑道:“早知如此,我还开什么煤窑,我专门去替别人勘煤好了。我如果去勘煤,多的不敢说,起码七八成的成算还是有的。”
“肯定有,肯定有。”喻复阳连声说道。他虽然是个采煤工匠,但家里也是在农村的。苏昊勘井的事情,在丰城县的各个乡村已经被传成了一段神话故事,有说他是文曲星下凡的,有说他是龙虎山第几代天师传人的,还有说他长了一双火眼金睛,能够看穿土地的。喻复阳自己学过一些勘煤的技巧,知道勘探的难度,所以对苏昊的勘探技能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如今见到了活的苏昊,又听他说自己不但会勘水,还能勘煤,喻复阳自然是笃信不疑的。
“怎么样,现在你不拦着我下井了吧?”苏昊问道。
“不敢,不敢。小的这就陪师爷下井去。”喻复阳说道。
077 成煤环境
苏昊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打了几口水井,就创下了如此大的名声,以至于让喻复阳立马就改变了对他的态度,由原来多少带有几分桀骜,变成五体投地的样子。
喻复阳对苏昊如此服气,原因有二。其一是苏昊打井,救了万千农家之急;其二则是苏昊勘井精准,让人觉得如有神助。古人的科学意识不强,对于这种超出凡人的能力,往往会归因于神鬼之说。在包括喻复阳在内的许多人心目中,苏昊是一个能够破解天机的人,身上是带着闪闪发亮的光环的。
小工拉过下井用的大筐,让喻复阳和苏昊两个人坐进去,然后慢慢地往井下放。这个筐比苏昊当初与韩倩合坐过的那个筐又要大出了几分,因为矿井与水井不同,矿工和采煤工具都要通过这个井口出入,因此井口的口径便比水井要大得多了。
喻复阳手里举着一个火把,给苏昊照明。看到喻复阳带的是明火,苏昊觉得有些诧异,后世的煤矿可是严禁明火的,井下的电器都是专门设计的,不能有任何接触不良而引发火星的情况。不过,苏昊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在明代,没有使用电池的矿灯,井下的照明只能使用明火。此时的矿井一般都不太深,巷道也不长,只要注意通风,使井下产生瓦斯不富集于一处,倒也不会有瓦斯爆炸之忧。
与当初勘井的时候一样,苏昊让地面上负责摇辘轱的小工慢慢地放绳索,他自己则借着火光细细地观察着井壁,分析井下的地质状况。
在别人看来,这井壁上不外乎是一层一层的石头和泥土,而在苏昊的眼里,这就是活生生的地层演进记录。从岩层的结构上,苏昊可以看出,喻复阳开采的这个煤窑,处于二叠纪上统龙潭组王潘里段,其成煤环境属于海退障壁岛沉积体系中的泻湖、滨海平原聚煤亚环境,其特点是泥炭泥泽成煤环境不稳定,煤层层数多,各层的厚度差异显著。
喻复阳目前正在采的,应该是处于最上面的一个煤层,其发育不够充分,或者说,这只是整个煤藏的一点表皮而已。如果他有足够的地质知识,那么就会甩开这一层,再往下挖。只要再挖下去10米左右,就有可能碰到发育良好的厚煤层。这样的煤层厚度可达2米以上,而且分布范围更为广阔,足以支撑年产100万斤以上的产量。
苏昊在自己心里默默地分析着地质构造,但他不会傻呵呵地把这个分析结果告诉喻复阳。事实上,喻复阳选择的这个地区是非常不错的,只是他非常不幸地碰到了一个薄煤层,然后就在这里停下来了。如果苏昊不去点破这层窗户纸,那么喻复阳在采完这个薄煤层的煤炭之后,就会把井填完,然后怅然而归。
喻复阳坐在大筐里,看着苏昊一点一点地观察井壁,心里充满了崇拜的感觉。他虽然学过一些勘煤的技巧,但主要是从地面上去进行观察,对于地下的构造与成煤环境有什么关系,他是一无所知的。看苏昊的样子,对于那些不同颜色的岩层代表着什么,显然都是了如指掌,这份能耐,是喻复阳骑着快马都赶不上的。
“师爷,你看到了什么?”喻复阳忍不住问道。
苏昊笑了笑,说道:“喻硐头,你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