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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明白!”这一回是郝彤和邓奎同时答应了,两个人的声音喊得两里路之外都能听见了。
此时,陈道已经顺着梢公搭的跳板从船上下到了岸边,来到了黄纶的身边。听到苏昊与邓奎的应答,不由得撇撇嘴说道:“都是一些粗鄙之人,仲行兄不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说话间,苏昊也下船来了,站在陈道的身后。黄纶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对陈道说道:“廷器兄,小弟在那边搭了一个军帐,咱们到帐中说话吧。”
“那就叨扰了。”陈道依然笑呵呵地应道。
黄纶在前面带路,陈道与苏昊二人肩并肩跟着,黄纶的十几名亲兵在一旁陪同加上监视,一行人径向黄纶的大帐走去。
这是一座在战时可以充当中军帐的大帐篷,里面可以容纳十几人之多。走进帐篷,发现里面已经摆好了书案、桌椅,还有取暖的炉子。这炉火显然已经烧了一段时间了,整个帐篷里的温度很高,有点春意盎然的感觉。
陈道微微摇头,心道这个黄纶也真是肆无忌惮,连一点起码的掩饰都不做。他声称是因为苏昊与李冒发生了冲突所以才带兵前来,但仅从这个帐篷来看,就知道他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当然,如果没有陈道这个兵部主事在一旁作为见证人,苏昊说破大天去,也不会有人承认此事的。
“廷器兄,苏百户,二位请坐吧。”黄纶招呼道。
陈道拉着苏昊坐下,早有黄纶的亲兵端上了茶水,在陈道和苏昊面前各放了一杯。
陈道没有客气,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装模作样地赞了一声好茶,然后便径直问道:“黄千户,适才你说苏百户与新建县有些误会,这是怎么回事啊?”
黄纶指了指苏昊,说道:“此事因苏百户而起,要不,还是先请苏百户说说吧。”
苏昊看了看陈道,陈道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直说无妨,苏昊便从勘测演练引起邬员外的误会,导致勘舆营士兵与邬家护卫发生冲突之事说起,又讲到了李冒如何在江上设卡拦截,自己如何先礼后兵。他本是一个实诚人,说的事情没有一点夸张和隐瞒,黄纶听了,也是轻轻地丝了口气,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人给坑了。
“改之,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待苏昊说完,陈道板着脸问道。
苏昊点点头,道:“千真万确,如有一句不实,改之愿受一切责罚。”
陈道扭头对黄纶说道:“仲行兄,以我对苏百户的了解,此人不是说谎之人,适才所言,起码有八分可信。仲行兄以为呢?”
黄纶苦笑了,你都说是八成可信了,我还能说什么?一起普通的民间斗殴,惹出一个兵部主事来担保,这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可是,这件事毕竟也是别人托付过来的,要让他随随便便地放过苏昊,他也不好对别人交代。想到此,他站起身,对陈道说道:“廷器兄,要不,咱们借一步说话?”
“借到哪去说话呢?”陈道抬眼看看左右,并不挪动屁股。
苏昊哪能让两个领导去另找地方说话,他连忙站起身来,说道:“既是黄千户和陈主事有话要说,卑职就先回避一下吧。”
“也罢,改之,你就到外面去呆一会吧。”陈道说道。
苏昊退出了帐篷,站在离帐篷十几步远的地方等待着。左右闲极无聊,他便开始观察黄纶的士兵,上三路下三路,看得那些士兵都有些发毛的感觉。黄纶的几名亲兵守在大帐门口,脸无表情,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盯着苏昊,怕他上前偷听。
帐篷里只剩下了陈道和黄纶二人,陈道笑着对黄纶说道:“仲行兄,此间并无六耳,有什么话仲行兄可以对兄弟直说了吧?”
157 各有来头
黄纶沉了一下,问道:“廷器兄,你怎么会在苏昊的船上?莫非是搭他的顺风船回京?”
陈道说道:“哪里,兄弟这次就是专为这苏昊而来的。这100多名士卒,兵部指定的主将并非那苏昊,而是兄弟我。”
“竟有此事!”黄纶一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陈道眉毛微微一皱,问道:“如此说来,仲行兄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只是不知道兄弟也在船上而已?”
知道自己摆了这样大一个乌龙,黄纶当然要想办法自保。率兵拦截一个苏昊,他没什么压力,但如果对方的主将居然是兵部的人,这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万一陈道回去歪歪嘴,兵部要想撸掉一个千户,那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想到此,黄纶说道:“兄弟我对天发誓,我真不知道这一营兵马的主将是廷器兄。我光听说这是从丰城来的一个百户营,带队的是一个叫苏昊的百户,还知道此人是秀才出身,其实在军中并无根基。”
“是谁告诉你这么详细的情况,而却故意不提我也在营中的事情?”陈道问道。送信的人既然连苏昊的来历都能问清楚,就没有理由不知道陈道的事情了。明知陈道在军中,而故意不说,这分明就是怕黄纶放水嘛。
黄纶也想通了这一节,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消息是从樵舍驿的驿卒那里透出来的,关于这苏昊的来历,也是驿卒套了兵士的话才知道的。不过,他们不告诉我有关廷器兄的事情,实在是没安好心。想不到我黄某竟然被人算计了。”
“敢算计一个千户的人,想必来历也不小吧?”陈道试探着问道。
黄纶也不敢再瞒了,他小声地说道:“其实此人你也应当知道的,正是樵舍镇的邬员外,他叫邬伯贞,拥有良田千顷,算是新建县数一数二的大财主。”
“良田千顷……”陈道啧啧连声,“难怪能够动得了县衙,还能请得动仲行兄。”
黄纶尴尬道:“此事倒不是因为这邬员外的钱财,实在是他的靠山有些来头,慢说我一个小小的千户,就算是江西巡抚,也要卖他的面子的。”
“巡抚都要卖面子的靠山,那是何人啊?”陈道奇怪地问道,难怪这家伙连官兵的主意都敢打,原来是有恃无恐啊。
黄纶道:“他的族兄,是当今的户部左侍郎。”
“邬伯行?”陈道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户部是管钱的部门,相当于后世的财政部。侍郎是部里的佐官,相当于副部长的样子。陈道作为官场中人,对于户部侍郎这样的官员当然是非常清楚的,再联想到姓邬的人,一下子就能猜得到了。
家里有10万亩良田,又有一个当户部侍郎的族兄,这在当地基本上就属于土霸王了。这样一个土霸王,偏偏被人折了面子,他不拼命报复才怪呢。不过,也正因为他依仗的是官方的背景,所以在行事时还比较注重程序,知道先让县衙的人去当炮灰,待发生冲突之后,再由军方介入,这样谁也没法说什么了。
“廷器兄,现在事情的原委你也清楚了,可否教教兄弟该如何处置?”黄纶把球踢给了陈道,让他帮着拿主意。
陈道岂是会上当的人,他呵呵笑道:“此事兄弟可不敢替仲行兄做主,不知仲行兄有何想法啊。”
黄纶道:“这邬员外的意思,是想把苏昊扣下,不说打断手脚之类的,最起码也要打一顿板子,这是关系到邬员外的面子的事情。”
陈道微微一笑,说道:“仲行兄真想这样做吗?”
黄纶听出了陈道话里的味道,连忙否决道:“既然这百户营是廷器兄亲自挂帅,兄弟岂敢如此造次。若是伤了你营中的百户,只怕廷器兄面子上也不太好看。”
“多谢仲行兄体谅。”陈道拱拱手说道。
“既然这苏昊不能动,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几个昨天参与殴伤邬家护卫的士卒出来抵罪,廷器兄看如何?”黄纶又道。
陈道摇摇头:“这个恐怕也有难度。这个百户营是苏昊一手教导出来的,我观察过,这苏昊是个护短之人,只怕不会允许他人动他的士卒的。”
黄纶有些不悦地说道:“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户,得罪了户部侍郎的族弟,能够保全自己已是不易,还想保全他的士卒,这未免太过于骄横了吧?我听说,他只是一个农家秀才出身,在军中也没有什么根基,真的动了他的人,他又能奈何?”
陈道往怀里一摸,掏出一张纸来,递到黄纶的面前,说道:“仲行兄,你就不想看看这一次兵部调兵的文书吗?”
黄纶有些诧异地接过文书,看了几眼,失声道:“什么,这文书竟然是王尚书亲自签发的?这个苏昊何德何能,竟能入了王尚书的法眼?”
明朝中后期,全国共有近500个卫,每个卫下设5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下面又有10个百户所。除了这500个卫之外,还有一些读力于卫的守御千户所和守御百户所,数量也颇为庞大。在这么多的卫所中,别说一个百户所,就算是一个千户所,恐怕也很难入兵部尚书的法眼吧?就拿黄纶来说,他虽然是个千户,但他从来也不敢兵部尚书王一鹗会提到他的名字,更不必说亲自签发一份给他的命令了。
然而,这个苏昊却得到了这样的一份命令,上面赫然就有王一鹗的签名,还盖着兵部的官防。这样一个能够得到兵部尚书关注的百户,自己居然还说他在军中没有什么根基,真是可笑之极。
“怎么样,仲行兄,有这个东西,可保苏昊和他的手下平安否?”陈道收起文书,慢悠悠地问道。
“廷器兄言重了,兄弟哪怕伤着苏昊的半根毫毛。这苏昊因何故而得到王尚书的青睐,廷器兄可透露一二否?”黄纶问道。
陈道笑着摆摆手道:“此事关系重大,恕兄弟不便透露。这苏昊年方17,就已经做下了让王尚书都称赞不已的业绩,曰后前途必不可限量。俗话说欺老莫欺少,这邬伯行也是50多岁的人了,还能折腾几天?而苏昊还年轻,仲行兄不必得罪于他吧?”
“多谢廷器兄提点。”黄纶彻底服气了。陈道把话已经挑明到这个程度,黄纶如果再不明白如何做,那就是真正的傻瓜了。
想想看,他已经派了兵过来帮忙,邬伯贞那边,随便说几句瞎话也就应付过去了,毕竟户部与军队之间的联系并不那么密切,黄纶不必过于在意邬伯贞的想法。倒是这位神秘的苏昊,自己今天算是得罪狠了,谁知道曰后他会有什么样的成就,自己实在是不宜树一个这样的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