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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颐“嗯”了一声,屋内只有一榻,江珣走出门外,悠闲地负着双手看树上的鸟儿。
他身材颀长,双袖下垂,凝神望树的姿态,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雅致,夏颐隔窗望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有些发呆,心底慢慢地滋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情怀。
江珣看了一会儿鸟,然后信步踱出院子。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夏颐才惊觉自己看了这么久,一时脸上发热,躺倒床上,却怎么也睡不下,脑中不停地翻滚着这一日来的种种,他举荐他为第一,他陪他畅玩游赏,他如长兄般耐心细致的照料。。。。。。
想到不多时就要分别,心中竟生出一种难以述说的惆怅。。。。。。
他坐起身,呆坐了一会儿,然后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特殊小笔,抽出袖中一柄纸扇,在扇面上细细地描画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休息饱了,还是想到离别在即,竟觉得回程的路分外短暂,就这样,也没有走到底,到平缓地带,便看到一架肩舆停在那里,江珣道:“贤弟坐肩舆回去,也少些劳累,改日我去客栈拜访你们。”
夏颐怔忪,喃道:“肩舆。。。。。。这是江兄来时的坐的肩舆么,我怎好夺了兄长的坐乘?”
江珣咳了一声,道:“不是,我见贤弟易累,就让仆人先回来雇了一顶,贤弟安心坐便罢了,我们就此别过。”
夏颐走向轿子,一步三回头,水润润的眼睛如含了一层泪水,莫名地透出些可怜巴巴的意味,无缘无故地让他觉得自己抛弃了一条可爱的小狗,心中莫名其妙地泛起一丝罪恶感。
在夏颐再次回头的时候,江珣不知不觉地就说了一句:“我改日去看你,你们不会马上离开这里吧?”
夏颐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从袖中抽出一把扇子跑过来递给他,这才乘上肩舆吩咐离去。
江珣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久,才低头打开扇子,目光落到上面一幅画上,笔墨犹新,正是他背对着房门看树的图画。
夏颐回到客栈,天已薄暮,夏兄长还未回来,他累极了,便先回房洗漱了一番,胡乱进了一点东西,等他兄长回来时,他已经睡着了。
此后一连几日,他兄长要带他游洛阳,他都推脱不去,他兄长以为他想回家,便张罗回去事宜,他又竭力阻止。
夏兄长纳闷了,问他:“你这几日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既不游玩也不离开,难道这洛阳的客栈吸了你的魂儿?”
兄长素来和他逗惯了,他推脱不过,便支支吾吾地告诉兄长,说这这两日会有人来拜访。
兄长敲着脑袋想着好久,也没想出会有哪方神圣来拜会他,便追问是谁。夏颐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愿意说,最后只道:“反正就是一次普通拜访,来不来还不一定呢,大哥做自己的事情便罢,问那么多做什么?“
说完,快步上楼。
夏兄长手摸下巴,表情莫测:唔,有问题,相当有问题。
当下便把跟随夏颐的小厮招过来审问,心中便明白了七七八八。
所以这一日,江珣来客栈拜访夏颐的时候,迎接到的,便是该兄长如要把人戳成洞洞的审视目光。
两人自我介绍一番并道了久仰后,江珣问该兄长:“只有康乐兄一个人在吗,怎么不见夏小弟?”
夏兄长夏恺若无其事道:“唔,他刚刚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江兄台成婚没有?”
江珣:“没。”
夏恺:“订婚呢?“
江珣:“尚无。”
夏恺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唔,如此甚好,哦,我是说,不着急,婚姻大事,总要娶一个合心的才好。只是不知江兄以后是否纳妾,准备纳几个?”
”。。。。。。”江珣愕然,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看对方认真凝睇自己的模样,分明在等自己的回答。
可这情形太过荒唐,江珣几乎惊诧失笑,这简直像有人当街问他“先生,你穿内裤了吗,内裤什么样色”一样,江珣道:“在下连妻子都没娶,又谈什么纳妾,夏兄何故问到这个?”
夏恺也意识到自己太直接了,“哦哦”两声,连忙找补:“只是觉得像江兄这样的人物,不知道要惹得多少女子倾心和伤心,同为男人,在下只是表示一点艳羡和仰慕罢了。”
江珣:“。。。。。。”
这是表示艳羡和仰慕吗?
江珣眉头微蹙,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无法与这厮共处一室了,便道:“既然夏小弟不在,那在下便告辞了,改日方便再来拜会。”
夏恺连忙起身,一点也不敢强留,恭恭敬敬地献上自己的家庭住址,殷切道:“江兄要来,我兄弟真是太高兴了,唔,我们不日就要离开洛阳了,到时一定在嘉兴等着江兄大驾光临哈。”
江珣:“。。。。。。”
这人真的是夏小弟的兄长吗,他真的不是一个二锤子变的吗?
江珣走出客栈后,还特意瞅了瞅客栈的名字,生怕自己走错了地方,可是下一刻,他便不这么想了,只见客栈外的柳荫下,不知何时站了一名袅娜如兰的身影,正对自己微微含笑。
☆、第121章 画中君(12)
第120章
柳荫下的夏颐看到他,微微垂下头,而后又很快抬起,对他嫣然一笑。
江珣道:“贤弟,你是刚从外面回来吗?愚兄刚才在客栈,遇到。。。。。。”
遇到什么?一个二愣子?一个冒充你兄长的人?江珣有些卡壳。
夏颐安安静静道:“那是我兄长。”
他没有说自己为何知道对方指的人是谁,也没有说自己为何会这么巧地在此处等他,只道:“江兄要走吗,小弟送你一程,我们边走边聊。”
两旁树木荫荫,少年低头踢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好像满腹心思一般,许久没有说话。
江珣:“本想邀你们到舍下一住,但你兄长说,你们很快就要离开?”
夏颐微微一愣,而后低低“嗯”了一声,道:“我们出来日久,本该早些回去,若不是因为我,也不会拖到现在。。。。。。”
顿了顿,又道,“小弟幼时身体孱弱,家中怕养不活,所以凡事诸多纵容,小弟也怕真有那么一日,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间就两腿一蹬。。。。。。
所以便仗着家中的宠爱,每每在兄长外出时,央求兄长带我出来开开眼界。。。。。。并非。。。。。。这恐怕是小弟最后一次出远门了,兄长说,小弟年已十七,到明年,家中便会为小弟说一门亲事。。。。。。”
说道“亲事”二字时,他的脸羞得通红,恨不能钻到地缝里把自己埋起来一般。
江珣又是好笑又是轻叹:“弱冠娶妻虽然稍早但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何故如此害羞,难不成你见了新娘子还这般比新娘子害羞不成?”
最后一句已带上略略调笑的意味,“再说,你是娶亲又不是入赘,什么叫最后一次出远门?成了家立了业便是自己担当门户施展拳脚时,少不得要出门行走,怎的说得好像有人要把你关进笼子里似的?”
夏颐地脸更红了,低着头声如蚊蚋:“小弟成亲。。。。。。其实便和入赘差不多。。。。。。江兄如有心。。。。。。要来嘉兴。。。。。。就早些来吧,在小弟。。。。。。定亲之前。。。。。。”
他唇角翕动,欲言又止,“那把扇子。。。。。。”
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抬目看向眼前的男子,目中是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依恋怅惘,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小弟就在此。。。。。。与江兄告别吧,江兄若来嘉兴,请早些来吧。。。。。。若不便往,那把扇子就权作小弟留于江兄的一点纪念。”
说完,朝他拱了拱手,飘然离去。
江珣:“。。。。。。”
他有些呆滞,不明白这好好的告别怎么弄得像生离死别似的,话说,人家送了自己扇子,自己不回赠一下是不是太失礼?
回头望了望走了不到一条长街的路程。。。。。。这就叫送君千里?
夏小弟的话似乎别有深意,影影绰绰的挠得江珣十分焦心,可当时他没有上去一把抓住那人问个清楚,事后更不可能把手伸到嘉兴把那人直接拎过来问清楚了,所以,便只好有事无事地拿着那把扇子在手中把玩。
扇子很合心意,扇子上的画也很合心意,送扇子的人更。。。。。。咳。。。。。。
直到某一天,一帮朋友聚在一起,又说起那次比赛,说起那幅构思巧妙的图中图,他才蓦然若有所悟,连忙翻箱倒柜地找出那把扇子,对着上面的图细细研究。。。。。。
其时的天气已入隆冬,北国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而他的心却如被炙烤在炎炎烈日下,滚烫炽热。
爱是如此娇怯迷糊的一个东西,它的初起,往往不过是柔若无骨的碰撞和翩若惊鸿的引力,而在此时,就能敏锐地识别自己的真爱,并毫不迟疑地捕捉它、坚定爱下去的人,该有怎样一种能力和果敢?这样的人,世间能有几个,恐怕如天上的月亮一样稀有吧?
可他便是这样一个极度忠于自己内心的男子。。。。。。
亦是一个皎洁如月的男子。。。。。。。
他看了那幅画,然后毫不犹豫地禀明了母亲奔赴嘉兴,他以拜访夏恺的名义见过了夏家二老,也见到了自己一心相见的人。。。。。。
夏初菡心痒得不行,连声问:“那幅画上到底画了什么?”
到底画了什么?
江珣对着画扇研究良久,然后,他在那浓淡有致的笔墨间,看到了另一幅画中画。。。。。。
画中君微微一笑:“想必女子平时就喜欢这样画着玩,所以轻车熟路,才能在那次书画比赛时,那样流畅自如地作出一幅充满奇思妙想的图中图。”
江珣在那幅女子所画的禅院观树图中,看到了一幅隐藏少女的侧面头像,柔曼婉约、凝望男子背影的、少女侧面头像。
心如擂鼓,耳边嗡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的巧笑倩兮,她的凝睇流盼,她的欲言又止,她的怅惘留恋。。。。。。
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的才华,她的心胸,她的美丽,她的灵秀,今生错过,再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