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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离学校的飞行距离还有多远?”明台问。
“大约还有1500公里。”王天风答。
“一般学习过程,是多长时间?”
“大约三个月,如果你足够聪明。”
“学校有女生吗?”
“有。”
“漂亮吗?”
王天风看看明台,问:“重要吗?”
“当然。关乎我的学习环境。”明台说。
“你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见。”王天风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他想了想“黑寡妇”的事情,干脆借这个机会跟他谈谈。
“到了学校,我们会给你配备一名生死搭档,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生,足够满足你对学习环境的要求。”
“生死搭档?”明台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感觉很新鲜,“能换吗?”
“你说呢?事关生死。”王天风堵了他一句。
明台双眉一挑,往后一靠,说:“可惜了。我对女人这个题目,向来做得不够专一。”
“你喜欢‘包罗万象’?”王天风语含讥讽。
“不,我喜欢‘一锤定音’。”明台偏偏对他的态度视而不见。
“那岂不是很专一?”
明台俏皮地回答:“因为遇不到,所以下不了锤。”
“脏话不脏啊。”
明台一愣:“你陕西人?”
王天风答:“我祖籍重庆。”
明台淡淡一笑。
王天风最看不惯他这种做派,追问一句:“你想说什么?”
明台说:“我想说……长官你想多了。”
王天风醒悟过来,用力去推搡明台,明台朗声笑起来。王天风忽然间感觉到明台身上的某种纯良的孩子气,他有些暗暗接纳明台这个“空降少爷”了。
“有照片可以看吗?”明台的好奇心来了。
“当然有,入选的女生随便挑。”王天风故意撩起明台的兴趣。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明台,说:“你的生死搭档,可是个百里挑一的人才,她叫于曼丽,今年刚满十七岁。”
明台翻开文件第一页,落下一张女子的黑白照,女子穿着黑色的旗袍,短发、细眉眼、瘦弱,一副工愁善病的模样。
明台嚷嚷起来:“糟了,糟了。这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王天风问,他的确想知道自己准学生的真实想法。
“长头发,大眼睛,眼睛会说话的那一种。”
“她的眼睛会讲话。”
“是吗?”
“当然,我向你保证。至于头发什么的,可以养起来。”
“你说养就能养起来?”
“就她了。”王天风从明台手上夺过文件,啪的一声合上,说,“你以为菜市场挑白菜啊。”
“长官,你讲不讲道理啊。你说让我自己选,怎么你就替我做决定了?”
“因为,入选名额只有一个。”王天风客气地对明台说,“刚才忘了告诉你。”
一个气流冲击过来,二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前倾,面对面的几乎撞上了额。明台和王天风都暗暗预感到,这是他们师徒“战役”的开始。
明台第一眼看见于曼丽的时候,就感觉这个女孩很特别。
于曼丽穿着一身青布衣服,梳着短截头发,不施脂粉,身上却隐约透着一股很自然的清香。短衣襟的胸口上绣着一朵花,不似玫瑰,也不似蔷薇,而是二者兼具的很抽象的一朵花。明台看得出来,那针脚齐整、线条洒脱的手工,出自正统“湘绣”工艺。
女子穿着布鞋,鞋面上也绣有花,可惜,一双鞋被稀疏的青草覆盖着,花样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唯一看得清晰的是,女子下颌处有一条很细很窄的疤痕。她看明台的眼神缥缥缈缈、凄凄惶惶,让明台陡生出一丝怜悯之心,好像自己曾经欠过她什么。明台颇有些惘然惆怅起来。
他们见面的地点也很特别。
在一片空明静谧的青草地上,王天风告诉他们,这里是一处秘密坟茔,同时也是战时刑场。
“墓地和刑场,历来都是代表死亡的符号。”王天风很严肃地看着明台,说,“知道为什么我带你们来这里上第一堂课吗?因为,你们选择了特工这一行,你们将成为无时无刻不向死亡挑战的人。你们是智者、勇者,同时也是受难者、孤独者、痛苦者。”
明台很认真地听,他在解读王天风的话里渗透出来的信号,孤独和痛苦。他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骄傲,在他看来,英雄都是孤独的。可是,女人呢?他依然想辨认出女子鞋面上的花样,他在想,这个陌生且弱不禁风的女子能够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吗?他眼前一片朦胧。
王天风说:“你们两个人从现在开始,就是一对生死搭档。何谓生死搭档?很简单,就是两个人拥有一条命。你们会相互关联、相互起着‘起死回生’的作用。”他特意停顿了片刻,说,“你们也可能会互相伤害。距离,对你们来讲是一个新课题。这种距离很微妙,可大可小,可近可远。消除距离,你们可以达到合二为一。走得太近,没有了距离,你们的关系就会淆乱,恩多怨就多。所以,掌控好彼此间的距离,你们就可以相互提携、如虎添翼,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于曼丽始终平视着前方,明台此刻很想看看她的目光,是否依旧凄惶无助。
“彼此认识一下吧,你们即将成为军校中的案旁密友,也是战场上的生死搭档。”王天风说。
明台落落大方地转身,伸出手去,说:“我叫明台。明月的明,楼台的台。”
于曼丽此刻才得以正视对方,阳光下,明台的面容似一块碧玉鲜美透亮,于曼丽顿时自惭形秽,由里及外,桐间露落,柳下风来。于曼丽恍惚间感觉到曾经拥有过的一段美好韶光回到眼前。
“于曼丽。”她声音很轻,细语游丝般微弱,气韵缓送,眉目却渐渐清丽起来,“于是的于,曼妙的曼,美丽的丽。”
她的手与明台的手,握在一起。明台感觉她手指尖冰凉有棱,而于曼丽感觉一股暖流涌向心田。
二人礼貌地握手后,彼此松开,二人都象征性回以点头、微笑。
“夕阳垂地,但永不会消亡,你们不是来为国家送葬的,而是来为国家力挽狂澜的。大浪淘沙,适者生存。作为你们的教官,我希望你们能像这荒茔前的青草一样,胜而不骄,谢时无悔,荣枯自知,永不后退。”
二人立正,答:“是。”
王天风说:“我还要郑重地提醒你们一句,今日的握手,代表来日的重负。一旦结盟,不可分割。简单地说,如果你们两个其中有一人牺牲,另一个人的死期也就临近了。明白了吗?”
二人答:“明白。”
王天风缄默,他心里想,等你们真的明白了才叫明白呢。
微风中,荒草摇曳,阳光明媚,坟茔前乌鹊横飞,生机盎然,一幅不协调的风景图上点染了一对生死搭档和一名教官的身影。
阳光荒冢下,明台已无处藏身,不,确切地说,是无处藏心。
王天风素来不喜欢“空降兵”,但是,他喜欢明台身上的一股劲,直率、干净、倔犟、优雅、智慧。
由于戴局长亲自关照,下文特批,明台一入军校就被授予少校军衔,这让军校里的学员和教官都对他另眼相看。这让某些军衔低于少校的教官产生了很大的不满,甚至怨言。一句话,这个学生怎么教?怎么带?
王天风对戴局长这“格外关照”的一笔,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是“败笔”,哪有学员的军衔高过教官的?不过,军令如山,他只有服从。
明台对每一位教官都很尊重,礼貌得体,谦虚谨慎。尊重归尊重,礼貌归礼貌,毕竟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少校军装,玉树临风,虽是扎在学员堆里,却喧宾夺主,气势竟比教官高出一截。
王天风每每看着他得意的轻狂劲,真恨不得上去截他一段身高下来。
明台才华横溢,善于触类旁通,半个月下来,他行动课的成绩可谓“赏心悦目”,射击、骑马、车技、勘测、舞蹈、音乐、电讯、攀缘等科目,科科挂“优”。他和于曼丽的配合行动课程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甚至有教官夸他们心有灵犀,反应敏捷,就连行动中犯错,也如出一辙。
配合行动科目有一项体能训练,叫“踩风车”,通常将一对生死搭档直线对中的上下捆绑在风车上,风车转动时,一名学员在风车上,另一名学员的上半截身体则会浸入水中。浸入水中的学员如到极限,可以自己举手出水面向教官示意,教官则会转动风车,把水下的换到上面来,循环反复。体能教官向王天风汇报说,别人都是水下熬不住的举手,明台和于曼丽这一对正相反,待在上面的先举手,主动要求往水下去。
王天风对学员们下评语时,通常写“相欺相夺,分功生隙”。每每到了明台和于曼丽这一对时,评语一律为:“相辅相成,旗鼓相当。”
显而易见,明台表现优异,不负所望。不过,王天风隐约觉得,这只是表面文章。在他看来,像明台这种人,是不会安分守己到“毕业”的。他估计明台的优良表现坚持不到一个月,至多一个月。
明台的确没有坚持多久。
他觉得自己被冠冕堂皇地囚禁了。有节律的生活,缺少自由,每天周而复始地学习,让他感到枯燥和疲倦。在没有“自由”的阳光下,平常琐事变得异常温馨可爱。
明台一下子就迷恋上了军校里打饭的钟声、学员们敲饭盒盖的清脆声、教室楼下水管子前哗哗的流水声,宿舍里木头床吱吱的摇晃声。
他开始跟于曼丽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熟络。他会从于曼丽的窗前走过,用小瓷杯给于曼丽装一杯草莓;他会靠着于曼丽楼下的柱子吹口哨;他会时不时叫于曼丽一起去学校的图书馆,美其名曰:借书。而于曼丽则会替他洗衣服,常常在阳光下用一根细绳子系在两棵树上,搭晒被褥、床单。于曼丽有时也会主动要求明台教自己学英文。
一切的一切宁静而美好。
一切的一切机械而沉闷。
休息日,于曼丽在明台寝室里坐着替他绣一个类似荷包的钱袋,明台喜欢看她做针线的样子,虽然他对钱袋不感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