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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有话好说。”明楼真的清醒了。
“好,你清醒了就好,千万别在我这里背台词,做演讲,我不吃那一套。你在外面,嚣张跋扈也就罢了,你到了家里,就给我规规矩矩地说人话!”明镜啪的一声把马鞭扔上祭台,“你说,你这次回上海做什么来了?”
“做中国人该做的事。”明楼真心真意地答。
“拿什么来证明?”
“时间。”
“多久?”
“可能会很久。”
“很久是多久?”
“也许三五年,也许七八年。”
“这么长的时间,给足了你改弦更张的机会。”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可以随时随地弃暗投明,以期来日。
“依姐姐之意呢?”明楼问。
“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立辨忠奸。”话终于引入正题了。
“姐姐请讲。”
“我呢,打算后天飞香港。”
明楼一愣。
“一来呢,我有两笔款子要到香港的银行去转账。二来,明台一个小孩子在那里读书,又辛苦又没人照顾,我想去看看他。这三来……”
明楼锐思锐觉,他知道,所有的铺垫都为这第三桩事而来。
“我要带两箱货出去。”
“姐姐订的是法航的飞机吧。法航的飞机场在租界,您要带货很方便啊。”
“问题是,我的货都被押在吴淞口呢!”
明楼心中霍然明亮,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冤。
“我需要两张从吴淞口出关的免检货物特别通行证。”
“大姐,您早说啊,您求人办事……”明楼的话被明镜狠狠的一眼给瞪回去了,“您什么时候要?”
“我后天的飞机,你说,我什么时候要?”
原来这才是明镜千方百计叫自己回家的真实目的,明楼想。
她需要他的权力去替她执行她的工作,明楼哑然失笑。
明镜的心火被明楼那会意的一笑无形中扑灭了大半,她依旧绷着脸,说:“你签还是不签?”
自己还有得选吗?明楼想。
“那我回去替您拿通行证的文件。”
“不用了。”明镜从桌子上拿了两张已经填好的海关免检货物特别通行证给明楼看。她说:“其实呢,我陆路、水路原是铺好的直路,可惜啊,我昨儿去取货的时候才知道,这堂堂海关总署签发的通行证作废了,理由是必须要有新任明楼长官的签名。你说说看,我们生意人,抢时间就是抢商机,商机要没了,我到哪儿哭去啊,明长官?”
明楼真是被明镜“逼迫”得无话可说,她八方鸣镝、四海摇旗的折腾,就为了这一纸批文。当然,明楼也知道明镜另一层含意,所谓忠奸立辨。
“姐,您看,我还跪着呢,我站起来给您签。”明楼确是累了一天,借机伸展单膝,就此借力站起来。
明镜偏不买他的账,撂下脸来说:“谁叫你站起来的?跪下。你做了这种汉奸‘狗官’只配跪着签。”她顺手将两张通行文书扔到明楼面前。
面对明镜的强势,明楼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跪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帕克金笔,迅速签好两张特别通行证。他把通行证递给明镜,明镜伸手去接的瞬间,明楼问:“您能告诉我,这批货的去向吗?您是运往重庆呢,还是运往延安呢?”
明镜淡淡一笑,说:“运往抗日前线。”她啪的一声将两张通行证顺到手边。确认无误,明镜这才淡淡地说一句,“起来吧。”
第二天早晨,露珠鲜润,空气清新。明公馆的客厅里,明镜与明楼正在用早餐,明家的佣人不多,只有三个老妈子,一个丫鬟,一个司机。老妈子还兼做厨子,所以,主人用餐的时候,基本不用佣人伺候。
明楼陪着明镜好心气地说着话,不时替她斟杯牛奶,姐弟俩有说有笑,一派亲睦友爱的景象。
“明台上学期去巴黎索邦大学的入学考试有正式回音了吗?”明镜问。
“有了。他的成绩单我带回来了。古希腊研究、欧洲与国际关系史,他考得不错,不过,考古学和波兰语,他没有及格。”明楼说,“提起这事,我倒要多说几句了。这孩子被您给惯坏了,一点打击都受不了,心气高,听不进劝,我在巴黎多说了他几句,他抬腿就跑到图尔去了,且打电话跟我说,他不读了,他要去图尔读法律。把我给气得……”
明镜笑起来。
“咱们家的孩子是心气高啊,你从前心气不高吗?”
“我的棱角早给您磨平了。”明楼有些抱怨。
“我寻思着香港也不是保险箱,得想想法子让明台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学习环境,像这样隔三差五地换学校、换教授,甚至换专业,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那倒是。大姐,您去香港……”明楼欲言又止,只管拿眼睛看明镜。
“说话你就好好说,别带着邪气,让人不待见。”明镜说。
“我哪里有邪气了?”明楼笑。
“你讲话还不邪气呢?邪气十足。你爽爽快快地说,好得多呢。”明镜不耐烦了。
“您这次去香港,我替您订酒店吧。”
明镜眼睫一动,似懂非懂地问:“你打算花笔钱,让我住你安排的酒店?”
“怎么样?”
“还有什么花样,一块说。”
“我有一位朋友,会到您下榻的酒店,递送一封文件。您只要把那份文件原封不动带回来给我就行。”
“听起来‘惠而不费’。”
“当然,我还把您那两批货的关税给免了,怎么样,大姐?”
“等价交换?”明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明楼说:“不敢。”
明镜锐利地看他一眼,很干脆地说:“成交。”
姐弟二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沉闷的下午,明楼从周佛海的公馆出来,坐上了自己的车。司机阿诚看他又是一脸倦容,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关心地问:“先生,您身体怎么样?没事吧?”
明楼靠在汽车软垫上,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事,内外交迫而已。”
司机不再答话,车子继续往前开。
开过一段较为宽阔的柏油马路,阿诚开始说话:“我去海关查过了,大小姐那两箱货全是西药,盘尼西林占了半数。这种药,在市场上是以黄金计价的。大小姐相当于带了整箱黄金去香港。中午的时候,大小姐来提货,我悄悄护送到公馆,估计明天她会直接带去机场,还有……”阿诚停顿了一下,说:“我看您昨天晚上的衬衣和外套上的袖子裂了,还有一道血迹。我替您预约了一位德国大夫,我怕大小姐不高兴,所以,没叫他上公馆,我跟大夫约定,今天下午五点左右去他的诊所,替您简单处理一下。您得上点药,好消炎。”
听了阿诚的话,明楼隐隐约约觉得左胳膊的确有些刺痛感,所以他不反对。
“嗯,给明台的电报你发了吗?”明楼问。
“发了。我给小少爷发了七个字:明日姐到港大兄。”阿诚继续说,“香港皇家酒店我也预定好了,我定了两套房。409,321。”
“跟目标距离?”
“最佳射程。”
“好,做得好。”
“您还有什么事吩咐?”
明楼想想,说:“没事了,剩下来就只有一件事了,速度。”
汽车风驰电掣而去。
重庆,罗家湾19号。军统甲室,戴笠办公室。
“毒蛇来电:‘拉脱维亚的樱’到港。万事俱备。”一名副官念完电文。
拉脱维亚的樱,本名高月三郎,是日本天皇特使,日本议会贵族院的成员。曾经派驻拉脱维亚使馆做武官,故有此称。其人参与对华细菌战,任日军参谋本部作战课课长。此次预备从香港起程到沪,代表天皇参加汪伪政府的“和平大会”。他是第一个挂在军统暗杀名单上的人。
“毒蛇”为此做足了所有的情报功课,接下来就看行动队员的执行水平了。而戴笠的脑海里浮现的是明台射击的模样,他有几分私心,给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个立头功的机会。
戴笠沉思半晌,缓缓转过身,说:“这一次我们要‘大题小做’,于杯中水溅起三丈波。”
副官立正,说:“是,局座。”
戴笠说:“给毒蛇回电:东风来袭。”
“是。”
“马上给王天风发电报:‘拉脱维亚的樱’到港,派明台、于曼丽执行击杀。鉴于这次行动是第一次蛇、蝎合作,行动代号:‘蛇蝎出巢’。”
“是。”
“我们的小蝎子,是时候出来磨磨爪、试试刀了。”他把一支红笔掷在了“拉脱维亚的樱”的黑白照片上。
一抹新红点上日本军人的头颅。
一片树林里,晚霞明亮,光线充足地辉映着百年老树,鸟声悠扬,野花悦目。明台一身戎装,骑着一匹枣红马,疾奔而来。
王天风骑着马,在树林里不疾不徐的,宛如散步般等着明台。
明台在距离王天风十余米处,即飞身下马,甩了马缰,上前两步,立正、敬礼。
“报告主任,学生明台奉命前来,请指示。”
王天风说:“上马。”
明台说:“是。”随即上马。
“明台,上次你跟我说过,你曾经参加过跑马场的赛马比赛,是吗?”
“是。”
“跑过多少名?”
“第三名。”明台声音洪亮。
“一共几匹马跑?”
“六匹马。”
“成绩一般啊。”王天风望着天说。
明台有些不悦,脸上却很淡然,“至少,军校里没对手。”
“口气蛮大。”王天风说,“想跟我比比吗?”
“老师,您要输了怎么办?”明台脱口就给王天风定了输赢。王天风喜欢他的直率,反问他,“你要输了怎么办?”
“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要输了,围着学校操场跑五十圈。我不计时。”王天风看似很大度。
明台调皮地微笑,“好啊,我要赢了呢?”他拉起缰绳,跃跃欲试了。
“同样啊,围着学校操场跑五十圈。我要计时。”
明台手上的缰绳一下就松下来,瞪着眼,不服气,“凭什么?”
“凭我是老师。你敢赢我,不付点代价能行吗?”王天风说,“怎么样?怕了,你现在就可以回学校操场跑步了。”
“就算跑,也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