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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两姐妹时隔多年再见,一时也是感慨良多,笑中带泪。
周双双听着她们交谈的声音; 眼皮不自禁地往下; 脑袋一点一点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靠在椅背上; 就那么睡了过去。
她的精神越来越不好; 清醒的时刻总是很是少,舜花和盈花见她睡了,就放轻了动作。
而她这一睡; 再醒来; 天色便已经越见昏暗了。
这一夜,是青丘这千百年来,最重要的日子。
青丘街市长明; 所有的青丘子民彻夜欢腾,不肯入眠。
青丘少君成亲,是天外之境的大事; 自然会有不少神仙前来祝贺,这其中也包括霞荫山的风阳辛。
顾景清一见风阳辛,就请他去内殿谈话。
两位神君相对而坐,手里各自端着茶杯,看向对方时,莫名笑了。
“恭喜阳辛神君,多了一个孙女婿。”顾景清端着茶杯向风阳辛示意了一下,语气里满是笑意。
风阳辛一听他这话,当即摇了摇头,笑叹,“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他虽为神明,却无法算得透世间事,更无法测算自己的孙女的未来。
这么多年以来,他为着千露这一个孙女,忧思难捱。
他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还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小孙女儿嫁人。
纵然她现在与他之间,早已经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了,纵然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已停留在黄泉轮回的那一刹那。
但今日见了这红烛喜堂,他心中一时也还是难免感触颇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这一生啊,虽修成仙身大道,却到底落了个妻离子散的局面。
妻子为求不老容颜,杀了儿子儿媳,更伤了那么多无辜人的性命。
他唯有杀妻证道。
当初,风阳辛在这世间,还有一个小孙女。
而现在,他只剩下自己。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阳辛神君又何苦伤怀。”顾景清向他敬了一杯茶,说道。
风阳辛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夜幕降临时,青丘神殿灯火通明。
周双双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层锦被。
“双……少夫人醒了?”
舜花见回头看见周双双睁着眼睛,张嘴唤她,却又在半道上换了一个称呼。
“舜花姨你别这么喊……”周双双撑着身体坐起来。
平常听舜花叫惯了她的名字,这会儿冷不丁听她叫一声“少夫人”,她还挺不习惯的。
“今儿可是大日子,舜花这么叫才不出错儿。”盈花从外殿走进来,笑着说道。
舜花一见自己的姐姐,眼底的笑意就更深了,她回身就去扶着周双双下床。
因为她的身体到此时已经算是强弩之末,所以到现在已经有些不良于行,最后还是舜花把她抱到铜镜前去的。
这个时候周双双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才发现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原来在她睡着的时候,盈花已经为她上了妆,掩盖了她过分苍白的脸色,淡扫胭脂,顿时增添几分活泼生气。
“方才少夫人你睡着觉,奴便没有替你点上口脂。”盈花一边说,一边打开一个陶瓷制的小盒子,里头盛着红色的膏体,色泽瑰丽。
盈花说着,用小刷子蘸取了红色的膏体,低下身,一点点细致地在周双双的唇上描摹。
周双双眨了眨眼睛,僵直着身体,也不敢动。
盈花在替周双双涂口脂,贴花钿,舜花则站在周双双身后,替她梳发髻。
从旁边的侍女手里端着的托盘里选好首饰,舜花和盈花开始替她戴上,最后又取来金丝垒成的缠花冠来,替她戴上。
长长的金质流苏坠着一颗颗明净含光的珠子,碰撞时发出清泠的响声,十分悦耳。
“这发冠是不是有点重?”舜花问周双双。
周双双顶着发冠,也不敢摇头,怕那些垂下来的流苏缠在一起,她只说,“也没有很重。”
涂玉进来时,正好见着舜花和盈花替周双双穿上了那一身红色的嫁衣。
“妈妈。”周双双一看见涂玉,眼睛就亮起来。
涂玉见眼前这个小姑娘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乌发云鬓,带着那样精致繁复的花冠,那张原本就漂亮灵秀的面庞轻扫粉黛,此刻看起来就更加艳质灼灼。
“我们双双可真好看……”涂玉走过去,伸手轻抚她的鬓发。
“阿亭要是见了,肯定会呆住的。”她开始笑。
舜花和盈花听了也都附和着,看着周双双的眼神都隐含笑意。
周双双脸颊微红,笑得有些腼腆。
拜堂的时辰到了,周双双坐着木制的轮椅,被舜花推到了主殿。
即便是隔着朦胧的纱质盖头,周双双也还是感受到了许多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
她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
直到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就在她的眼前。
“手。”他开口,嗓音清冽,只简简单单一个字。
周双双后知后觉,连忙伸出有些汗意的右手,轻轻牵住他的一只手指。
而他却用手掌直接包裹了她的手,指节扣着她的指节,动作及其自然。
隔着朦胧的纱,她只看得清他模糊的影子,但这并不妨碍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直到他捏了捏她的手指,她才回过神。
满座宾客,谁也没有料到,青丘的少君顾奚亭,竟会娶一个人类女孩儿做青丘的少妃。
而且这个女孩儿看起来似乎身体过分虚弱,像是在病中。
这样的人类女孩儿,也能做青丘少妃?
因为周双双身体的缘故,所以这场仪式很简洁,至始至终,顾奚亭的目光一直都落在他面前的姑娘身上。
他始终牵着她的手,未有只字片语,却仍然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让她不至于在面对这么多人各色的目光扫视时,太过不安。
齐舒和荀翊在桌案前坐着,看着堂上那两抹身影,心里都有些感叹。
“亭哥就这么结婚了诶……”齐舒忽然觉得好神奇。
荀翊偏头看他,“你也想结婚了吗?”
齐舒听见他这么问,连忙摇了摇头,“不不不,我还只是个一百多岁的孩子而已,我还小呢!”
“……”
荀翊像是看智障一样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心里骂了一句:傻逼。
他当然不能明着骂,毕竟他现在还打不过齐舒。
但是他抬眼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周双双时,他用爪子挠了挠自己的毛茸茸的脑袋,“双双老大才二十岁诶,现在结婚会不会太早了点啊?”
“这话你跟亭哥说试试?”齐舒瞥他一眼,笑嘻嘻地说。
“……”荀翊耳朵耷拉下来。
怕了怕了。
所有的一切结束,舜花原本要推着周双双离开主殿,可这个时候,一道淡色的流光乍现,殿外忽然涌来一阵风。
周双双头上的轻纱瞬间被吹落。
顿时大殿之中,所有人都算看清了这位青丘少妃的模样。
双瞳剪水,霞明玉映,明净动人。
的确是难得的好颜色。
“谢致。”
彼时,大殿里响起一抹清冷的嗓音。
众人看去,原是天极山的闻毓君。
他身旁坐着的小男孩儿收回自己的手,根本不敢看他父亲的脸。
“妈妈……”顶不住父亲的冰冷凝视,小谢致忍不住去拉旁边只顾着埋头吃东西的年轻女人。
她抬头的时候,唇边还沾着糕点屑,看着小谢致可怜兮兮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偏头看向坐在自己另一边的男人,试探着开口,“阿澈……”
谢明澈只低眼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就怂了,连忙偏头看向小谢致,“谢致你错了没?”
“……?”小谢致懵了。
彼时,顾奚亭见周双双低着头,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他伸手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那是无声的安抚。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他弯腰抱起她,头也不回地走向大殿门外。
“抱歉。”
谢明澈站起来,看向顾景清,微微颔首。
顾景清摇摇头,笑着说,“无碍的。”
大殿之内仍旧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在向顾景清道贺,而坐在人群之中的孟长月望着殿门外顾奚亭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眼尾有些泛红。
忍着泪意,她灌了一口酒。
曾经那般光风霁月,凌霜傲骨的少年啊,仿佛将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她以为,他此生注定不会是一个温柔之人。
却原来,他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今夜他怀里的那个小姑娘。
她好羡慕,也好嫉妒。
她这辈子暗暗恋慕过的少年,终究从未在意过她。
可是这所有的喜欢啊,哀愁啊,不平啊,都只能停留在今夜了。
再缠裹不清的旧事,都只能止步于此了。
顾奚亭把周双双抱回栖月殿之后,就出去了。
周双双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盯着那边桌案上燃烧着的红烛跳动的火花看了一会儿,渐渐地她的脑子有些不太清晰,困意再度袭来。
身体渐渐羸弱,她的精神也变得越来越不好,总是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
抵挡不住困意,周双双就在床上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闪过很多陌生的场景,偶尔又会出现顾奚亭的身影,场景纷乱,犹如时空交错,混乱不已。
迷迷糊糊再睁眼的时候,她看清了坐在床沿的人。
这是今夜周双双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顾奚亭。
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喜袍,嵌着红宝石的金冠束着他银白的长发,却不见狐耳的踪迹,她往他身后看,也不见他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而此刻他金冠玉带,身姿修长,挺拔如松,那张冷白的面庞无暇如玉,眼眉如画,教人移不开眼。
她忽然朝他伸出手。
顾奚亭弯了弯唇角,如她所愿,俯身抱她。
或许是从他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瓣时,内殿里的气氛便已经灼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