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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流双没谢恩,亦没争辩,她认真看着天帝,带着无尽希望地问:“若我认罪,愿受罚,入忘渊永无轮回都行,你能帮忙把我姐姐从忘渊里救回来吗?”她像怕天帝不答应似的,又飞快补一句,“谭云山去救,你就在他需要的时候帮点忙,行吗?”
天帝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拜托帮点小忙,却奇异地,比任何一次恳求都让他动容。
抬手轻轻一扬袖,白流双无声而倒。
南钰眼疾手快将人接住,就见她眉心慢慢浮出一团金色光晕,下一刻,那光晕被送回他体内。
“仙魄乃仙人修行之根本,不可儿戏。”天帝正色道。
南钰低头:“尘华知罪。”
天帝道:“你将她送回凡间吧。”
南钰愣住:“现在?”
天帝平静看他:“不然呢?留她在九天做客几日?”
南钰连忙领命,带白流双奔赴尘水。不过临走之前,还是看了一眼倒伏的大树,蒙头蒙脑的围观仙友,心有余悸的褚枝鸣,淡定的谭云山,若有所思的天帝,以及神情微妙的师父,总觉得这个乱七八糟的九天清晨里,透着某些怪异。
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便也放弃了,心说应该是白流双这出闹得他疑神疑鬼了。
这厢南钰入了尘水,那厢天帝散了众仙,直接就地造了仙壁,将他、谭云山还有郑驳老罩了起来。
谭云山在天帝支开南钰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位九天至尊不愿意再拖延。若没白流双这一下,他们也是要去庚辰宫的,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地界。
仙壁的好处是不会隔墙有耳,且建在此时此地也并不突兀,众仙也只会以为他们还要就擅闯忘渊的事延伸讨论。
谭云山心里明镜儿的,但郑驳老不是,疑惑地看看四下仙壁,试探性地道:“我知我不该出来乱跑,但这……总不至于因为我乱跑,就要罚我守在忘渊之畔吧。”
天帝抬眼望向他身后,忽地唤了两个字:“青盏。”
郑驳老陡然一惊,几乎是疯了一般向后转,却只看到光秃秃的仙壁。
他没看见青盏。
谭云山和天帝却看见了他的心。
再无疑问。
不知过了多久,似有百年,郑驳老才缓慢地转过身来。
他神情平静,再不见半点先前的慌张失态,亦不看天帝,只盯着谭云山:“你查到的?”
谭云山没答,而是问:“认吗?”
郑驳老笑了:“你连一个像样的证据都没有,让我怎么认?”
谭云山轻轻摇头:“不用证据了,我知道就是你。”
郑驳老想揶揄你知道有何用,却在张口的一刻,疑惑愣住。
他看着谭云山向自己走来,边走还边从怀里掏东西,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就已被来到跟前的谭云山用那物件敲了头。
谭云山这一下很用力,敲得他嗡嗡的。
郑驳老终于看清了那行凶之物,于是缓了很久,缓过了头疼,却缓不过眼底的热,心里的酸。
……
【一定要找到我那个杀千刀的师父,然后替我用净妖铃狠狠敲他。】
【我会敲得非常狠的,你别心疼。】
第71章 第 71 章
终于完成了答应既灵的事情,让谭云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那在昏迷中仍侵扰着他的不安宁都散了; 他现在可以理直气壮站到她面前说; 我帮你敲过了; 你随我回家吧。
深吸口气; 又轻轻呼出,谭云山才抬起头; 对仍有几分困惑的天帝晃晃手中之物; 简单的解释中带着轻嘲:“净妖铃,她的好师父留给她的捉妖法器。”
天帝看看净妖铃; 又看看郑驳老; 心中了然。
谭云山不再多言,准备将净妖铃收回怀中; 却听天帝道:“能给我看看吗?”
他不解; 但仍将法器递了过去。
天帝接过净妖铃,将其轻轻向上一抛; 秀气的铃铛在不算太大的力道下只刚刚高过他头顶; 便自然下落,但并未落回他掌心,而是停在他的眼前; 正好双目平视的位置。
天帝口中默念,同时抬手轻轻拂过净妖铃。
转瞬; 净妖铃开始发光; 不是法器被驱动时的银光; 而是层层叠叠五彩斑斓的光。起初那些光交织着; 晕染着,分不清谁是谁,然后渐渐地,每一色光晕的边缘都开始清晰,最终色块分明。
“时山银,丹木香,玄鸟翎,鹿蜀角……”天帝逐一辨出精魂气的归属,末了似无奈笑笑,“果然都是九天之物。”
法器由各异材料熔炼铸造而成,自会留有每种材料的精魂气,但那精气早已在炼制中交融成了法器自身的精魄,谭云山竟从不知还可以在已成型的法器上剥离出本源精魂。
“所以六尘金笼必须解体,”谭云山看向郑驳老,不是疑问,而是笃定,“那炼制金笼的材料里有‘只能是你’的东西。”
郑驳老满眼无辜,特像一个被冤枉的好神仙:“金笼已散,你现在说什么都行了。”
谭云山知道不必费力气了,净妖铃能留下来,是因为制它的材料,但凡九天仙友皆可取。
不过他原本也没指望郑驳老承认。能布这样缜密之局的人,自然已将所有可能出纰漏的环节想得透彻,将所有可能留下的证据抹得干净,他才几年道行,敌不过对方不丢人。
他求的不是给恶徒定罪,只是一个可以带给既灵的真相,一个能让她明白为何要辛苦在凡间走一世的缘由,无论悲苦喜乐。
如今,是抹去这“真相”上最后一丝雾气的时候了。
“冲撞帝后,大不敬,屡教不改,当重罚,”他毫无预警开口,字字低沉凶恶,像一个正逼无辜者认罪的酷吏,“赐忘渊之刑,永世反省。”
郑驳老静默不语,眉毛胡子遮去了他大部分面容,却遮不住这一双骤然阴鸷的眼。
仍对着净妖铃若有所思的天帝,闻言蓦地一怔,转过头来,神色间掠过一丝讶异,显然对青盏最终的“下落”始料未及。
大不敬,之于仙婢是重罪,尤其教而不改者,入忘渊合乎九天律法,而帝后掌九天繁杂,管教仙婢也是分内之事,但……青盏?
实在是越想越觉得不像记忆中那个温婉仙婢,天帝不自觉又重复了一遍罪状:“冲撞帝后,屡教不改?”
“隽文上仙帮我查的《罪渊鉴》,上面记得清清楚楚。”谭云山仍是那副此人罪有应得的架势,尤其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说者无心,听者尚有意,何况说者分明有心。
“清清楚楚?”郑驳老嗤笑,声音却是极冷,“不过是给自己的恶行盖上一张漂亮的纸。”
天帝和谭云山一起看他,前者凝望不语,后者再接再厉:“堂堂帝后,难道会刻意去冤枉一个仙婢吗?庚辰上仙,你这话不通。”
郑驳老反击似的提高声音:“为什么不会呢?你好端端做着神仙,不也被珞宓推下思凡桥了?上位者,远没你想得那般高洁。”
“事出必有因,珞宓推我为找心,帝后为什么?”
“为了自己舒坦,为了心里清静,为了……”他忽然停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带偏了情绪。
其实这激将法并不高明,只是谭云山激的那一点太准,正中他最怕疼的地方。
郑驳老头痛似的感慨:“你小子还真是时时刻刻都在挖坑。”
谭云山不背这评语:“我从来不坑好人。”
“傻子才信你,”郑驳老嗤之以鼻,“少昊那般以诚相待,你不也坑到了水行之法在九天。”
“……”谭云山竟无言以对。
若在从前,哪怕只是口头占了上风,也能让郑驳老得意半晌。南钰经常说他越活越回去,越老越是小孩心性。
可这会儿,他忽然累了,累得再得意不起半分,累得再不想心知肚明的嘴硬。
目光离开谭云山,落到一直不语的天帝脸上,郑驳老将那未说完的话,重又完整地说了一遍:“青盏是被冤枉的,帝后之所以要把她投忘渊,不过是为了自己舒坦,为了心里清静,为了再听不见你称赞她一个‘妙’字。”
“就为这个?”天帝根本不记得自己赞过青盏,但跟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这儿戏一般的理由。
“这个?”郑驳老嘲笑似的,“这个在帝后看来可是天大的事。”
天帝的声音沉下来:“你说帝后冤枉青盏,可有证据?”
郑驳老挑眉:“你说我谋划忘渊水干,可有证据?”
天帝微微侧目,半空中的净妖铃迅速回到谭云山之手,先前被天帝施仙术映出的精魂气也一并重回铃中,只一个极细微的淡桃红色光点留在原处,比黍米还小,若不注意,很难发现。
谭云山之所以看见,是因为天帝刻意将那光点送到了郑驳老面前。
郑驳老起初也茫然,但当他看了一会儿后,便认出那精气,当下苦笑摇头,疲惫更甚。
“九瓣雪棠,上古只留下来一棵,赐在你庚辰宫内栽种,”天帝将这最后一丁点精气送回净妖铃,怅然轻叹,“落花时节炼法器,就该寸步不离盯着。”
郑驳老没再争辩。
其实他已经寸步不离了,可这花瓣何时落进去的,他竟全无察觉。
百密一疏?不,是命,就和妖乱九天、既灵平忘渊一样,都是命定的劫数。
天帝没继续逼郑驳老认罪,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认与不认,都没多大意义了,相反,他更在意那尚未厘清的:“我再问一遍,你说帝后冤枉青盏,可有证据?”
“若天帝拿出查妖乱九天罪魁祸首的劲头去查青盏一事,会有证据的。”话是这样讲,可郑驳老吊儿郎当的神情分明在说,我知你不会。
这明目张胆的挑衅让天帝不悦蹙眉:“你布局了一百年,却没来和我说一句,如果早早说了,我必然会去查。”
“查出来之后呢,你会让帝后偿命吗?行,就算偿了,青盏能回来吗?我没兴趣报仇,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