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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森长官,到了。〃
什么到了?到哪儿了?四周依然是风堆起的冰块,粗大的粒雪积在冰块的背风面上发出冷幽幽的蓝光。雾被海上吹来的风刮开一条裂缝。一个猎屋就在离他们100多米的地方。
他们进了猎屋,点上火,用今天打的一头狐狸喂了狗。肉实在太少,狗儿们夺抢完后还吼叫着,被猎人们强迫命令后才睡下。
爱斯基摩人从皮口袋中掏出仅有的冻肉。他们草草烤了一下就吃进肚子,尽管还不太饱也只好算了,也许明天会有点运气。三个人商量了一下,狗实在是走不动,不如在附近打一天猎,把狗喂好再走,要不剩下的路程更艰难。安德森虽然心里着急,但也无奈。反正德国人看来没有爬犁,无法在冰原上远距离行军,打猎就打猎吧。人也快没吃的了,须知他们已经连续搜索了半个月呵!
第二天白天的打猎很成功。夜里他们早早就进屋睡下了。三人心情都很好,准备天亮后一鼓作气赶到爱斯基摩村。狗喂得饱饱的,互相撕咬着。明天它们会把爬犁拉得飞快。
卡鲁古从皮袋中掏出一块皂石。这是他打猎时在一个海湾中找到的。格陵兰遍地冰雪,裸露的一点石头往往是不能用于雕刻的风化岩,这种皂石很难发现,卡鲁古费了不少事才凿开冰层把它取出来。他问安德森:〃你看我用它来刻个什么?〃
安德森脑子里光想德国气象台,他忙着把气象台的大概位置记在日记本上,所以胡乱应付了几句。
鲁西看安德森正忙,自己凑了上去:〃我看,你还是刻上两只雷鸟吧。我记得你好像已经刻过了海豹、驯鹿、猫头鹰、白熊、狐狸和狗。〃
〃雷鸟我也刻过了。〃爱斯基摩雕刻家从来不刻重样的东西。
〃算了,我想不起来你还有什么没刻过。记得上次'不列颠尼亚'号来,还换走你一大堆雕刻。他们说这东西很贵,最好的可以到加拿大的什么馆去展出呢。〃
〃 是博物馆,渥太华博物馆。〃卡鲁古听到赞扬,心中很喜悦,又开始仔细端详这块石头。它的石质很好,又细又柔韧。他要好好刻个东西。良久之后,他拿定主意,从怀中掏出一把英国钢锉磨制的锋利小刀,开始认真地干下去。爱斯基摩雕刻艺术分为两派:一派大刀阔斧,一派精致入微;前者豪放粗落,别有风味,后者形象入微,生动感人。卡鲁古是大刀阔斧的风格,不多久,一只北极兔吃草的形象就栩栩如生地被再现了出来。
安德森还在忙着写日记。他把猎屋旁的人影、脚印、衣服和估计气象台的位置都一一写在本子上。爱斯基摩猎人都已入睡,他们实在疲劳不堪。炉火很旺,房子里暖洋洋的。外面似乎起了风,一种舒适感浸入丹麦人的心。安德森吹熄了海豹油灯,自己也和衣躺下。他们的枪、皮外套、套靴和新打的海豹肉都堆在爬犁上,狗就睡在门旁。三天来的惊险离奇遭遇使人们筋疲力尽,安德森也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他仿佛看见了可爱的埃玛尔扑入他的怀里,他在梦中发出亲切的呓语。
外面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天上飘起了毛茸茸的雪片。夜色重重,已是接近黎明前那种最黑沉的时刻。
就在这时,像鬼魂一样,从小山丘后面钻出了一架狗拖爬犁。他轻得几乎听不见轧轧的压雪声。爬犁周围的人勒住狗,很讲战术地在猎屋周围找好几个冰堆埋伏下来,一个、两个……一共是五个人。三个人端着冲锋枪,另外一个拿着步枪,最后一支是机关枪。五个冰冷的枪口对准了沉寂的猎屋,屋门口还向外飘溢着一缕缕热气。
格陵兰巡逻队员们还在梦境中,谁也没有想到,危险已经袭来,这巨大的危险,致命的危险……
二十五 〃你发个军人的誓言〃
赫伯特少校冷静地听完凯特尔和卡林的报告。尽管户外气温达零下20多度,他还是好几次用手帕擦了擦头。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条手帕是玛丽埃特的印着玫瑰花的手帕。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北极一号〃气象台的危险处境了,他永恒的梦魇变成了事实。他是对的,概率生效了。即使是万分之一的机遇,只要一次就足以毁掉他们全体,毁掉大西洋上刚刚兴起的新的一轮潜艇战,甚至是毁掉……德意志帝国。
他是对的,不该放人出屋,即使他们发疯自杀也不应该宽容他们的人性。所有的部下都后悔起来,但后悔有什么用!必须行动,立刻行动!
凯特尔耷拉着头,肩膀上的纱布浸出血来。他脸像纸一样苍白,卡林张皇而不知所措。
〃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人,是丹麦人还是本地的爱斯基摩人?〃
〃不清楚,我一看到人就吓跑了。〃
〃该死,你还在阿登战役中得过铁十字勋章呢!完全是废物!〃
卡林一言不发,他深悔没有给那个人一枪。
赫伯特又沉静下来,他心里激烈地盘算着对策。从最坏的角度出发,假定卡林看见的那个人是丹麦人,是个专门找寻他们气象台的间谍,或者是一个巡逻队员什么的,他必须向他的上级汇报。而卡林看到他的雪橇上并无电台,电台的天线是很容易辨认出来的。那么说,他要回到基地去。呵,这个基地也许就在附近。
如果能在他回基地之前就把他捉住杀死,然后重新把气象台伪装一番,也许还有希望。当然最彻底的办法是毁掉基地,破坏电台,这样气象台才能生存下去。否则,其他丹麦人会寻迹而来,气象台依旧不保险。
气象台是德国海空军在西半球唯一的眼睛,它如果瞎掉,后果不堪设想。不能坐以待毙,但少校还在犹豫不决。
他有什么好迟疑的呢?他的目光落在全体部下身上。所有的人像小孩子犯了错误准备挨大人打似的,没有人敢哼一声,连平时自认为有独立见解的军医也肃立着。他们不了解北极,他们害怕北极,他们在冰屋中关了那么长的时间,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狗也拖不动雪橇了。他们无法行军,害怕打仗。所有的人都盯着赫伯特,人们宽容了他平时的凶焰和武断,乞求少校给他们指一条路,因为他是气象台的灵魂。
〃看我干什么,还不赶快准备东西!我们必须赶上那个人,杀死那个人!别无选择,放跑他我们全得完蛋。〃他想到,这时候那个人也许正在赶着雪橇飞一般离去,不禁又渗出汗来。
〃既然你们想打开那只潘多拉的祸匣,那就自己把它关上吧。立刻行动!你、卡林上士,你、盖温中士,你、蒙特医生,你、休曼机械师,还有我,马上组成追击小队,把机关枪弄到雪橇上去,穿好滑雪板,出发!〃
他又看了看玛丽埃特、受伤的凯特尔和厨师:〃你们留下吧,别忘了发电报和作天气观测。先不必向德国报告新情况,我想我能对付得了。〃
他走到凯特尔跟前:〃回来再和你们算账!〃
雪屋一下子显得空了,三个留守者望着走远的小队,意识到危险已经包围了他们所有的人。命运这玩意实在难测,几小时前还……
赫伯特的人马费劲地找着凯特尔和卡林留下的足迹,终于来到出事的小屋。雪地上清楚地印着三架爬犁留下的轧痕,经过分析,房子附近是三个人的脚印。五比三,德国人占上风。他们不敢怠慢,立刻沿着东南方的爬犁印追下去。
追击对德国人来说非常艰苦,他们本来就是一种温带的民族,对冬天怀着又敬又畏的感情。冰雪在战争中是他们天然的敌人。1941年冬天古德里安在莫斯科,1942年冬天保卢斯在斯大林格勒,那时的冰雪比苏军的T…34坦克还可怕,只要参加过那两次战役的人,永远也忘不了滴水成冰的俄罗斯的冬天。但那里的冰雪和格陵兰比起来,只是儿戏罢了。
不多久,卡林的脸上就起了冻伤,休曼的脸肿得像个波斯石榴,盖温虽然有羊毛手套,但手指连扳机也插不进去……已经成了个胡萝卜。只是赫伯特还在坚持,长年的北极生活使他具有别人所没有的适应力。
少校拿他的人马毫无办法。他本应该让他们在户外锻炼上一年,以加强他们的北极适应力,由于害怕暴露只好取消,这反过来又影响了他们的战斗力,使之无法保卫自己的气象台。这一连串的因果关系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把他们害得也许会自取灭亡。追击小队每半小时得休息一次。按少校要求,十分钟就得起来,可是往往要拖半小时。少校压着怒火还得给他们打气,其实他心里恨不得给他们一枪。
照这样追下去,敌人会越跑越远。少校对部下说:〃起来吧,我的孩子们。像这样追下去我们还不如回去。我们追踪的也许是丹麦人,也许不过是几个爱斯基摩土包子。但他们一旦跑回基地,就可以用电台把我们的位置报告给美国人。美国轰炸机会把'北极一号'轰炸得一干二净。我们全都得在冰天雪地中饿死、冻死。这种凄惨景象,我在给你们讲的那些极地探险家故事中都说过了。你们谁也别想回德国,别想再见到自己的太太和未婚妻。可是,你们本来是可以用自己的行动来弥补自己的过失的!〃
〃追呀,孩子们!我们不能死!你们是德国军人,从腓特烈大帝时代就有尚武的传统。你们征服了那么多的首都……华沙、巴黎、阿姆斯特丹、布鲁塞尔、雅典和贝尔格莱德,难道这几公里冰路就走不动了吗?走呀,你,卡林,干吗看着,走呀……〃
这五个人,在冰堆上磕磕绊绊,在雪窝中挣扎,连滚带爬,终于,最后一点儿气力也没有了。而几行宽宽的爬犁印还伸向无尽头的远方。盖温一屁股坐在雪地上,说什么也走不动了。他叼上一支烟,用被冻坏的手指划了半盒火柴才点上,一口气足足抽了半支才说:
〃不行了,少校,枪毙我也走不动了。〃
他的情绪像瘟疫一样传染了别的人。有人也想抽烟,休曼还想支起柴油炉子烤火。
赫伯特一脚踢掉了炉子。他骂道:〃你还要不要手了,一烤手指就会断掉。用雪搓!真是废物。〃
队伍停止前进,夜悄悄地袭来。可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