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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但有些话非得从本人口中听到,才能让自己信服。
段响剑微微抬头,朝她一望。
“……她说周末的补考要计入平时成绩,她申请留学的那所学校,很看重高中阶段的分数……”段响剑说,“所以……所以我说我可以帮她订正错题……”
“我才不信,”李珍檬说,“光是订正错题,为什么要跟林老师解释?”
段响剑不说话了。
“还有她刚刚说,有什么要求可以继续提……”李珍檬说,“这是人情往来?什么人情往来?”
段响剑不说话,把自己面前的落叶都扫进簸箕里,又上前两步,把李珍檬的那堆叶子也扫进去。
“……大哥你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吧?”李珍檬低头凑到他面前,看他的眼睛,“因为那十万块钱……?”
段响剑也抬起头来看她。
“钱是这个俗世上最好的东西,”段响剑说,“最大的好处不是能让你得到想要的,而是能让你拒绝不想要的。”
“……我没钱,那就只能接受了。”他说。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节课
有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 更可以拒绝不想要的东西——李珍檬离实现前一句话都暂时有段距离,要她理解后一句; 实在超出她目前所掌握的知识范围。
“这是什么意思?”李珍檬皱着眉头说,“你不要跟我啰啰嗦嗦讲道理; 就直接告诉我,她……叶黛她让你做什么了?”
段响剑划拉几下扫帚; 把最后的叶子扫进簸箕。
“你管这个干嘛?”他抬头看李珍檬; “你这么想知道,是对别人家的闲事感到好奇,还是对遭受不幸的同学表示同情?”
李珍檬一时语塞,只觉得心头冒火,但又说不清楚。
段响剑看她一眼; 接过她手里的扫帚; 收拾了剩下的清扫工具,转身走了。
“小孩子; ”边走边抿着嘴小声说,“一辈子那么长; 要想活得好看……往后还有的是迫不得已; 身不由己的时候。”
他之后又说了几句,但李珍檬只听到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
李珍檬同学,到今天为止,大约16年零3个月大; 这一位两世为人的修仙者看她; 恐怕就和她看一只满地打滚的小狗; 一样一样。
不,狗还能活十几年呢——在他眼里,她恐怕压根就是一只“叽喳”乱跑的鸡仔。
什么都不懂,脑子空空,嘴里还要“叽哩哇啦”吵个没完。
人家迫不得已身不由己,她还要像狗仔队似的追着问他。
问到了又能怎样?满足了恶俗的好奇心,还是居高临下的同情心?
前面的人已经走出几步了,又停下来看她:“不走?马上上课了。”
鸡仔吸了一口气,蓄力,冲刺——冲到段响剑面前提腿就是一踹!
踹在他膝盖窝上,踹得他措不及防地脚步一晃,差点摔倒。
“……你干嘛?”
没给他说第二句话的机会,李珍檬又“哒哒哒”一溜烟飞快跑走,像只鸭子,屁股上着了火。
然后上午的课开始了。
第一节 课,强制重播叶黛刚才说的话,逐字分析主要内容,提取中心思想。
第二节 课,强制重播段响剑刚才说的话,但因为实在令人恼火,放弃分析主要内容,放弃提取中心思想。
虽然李珍檬现在已经稍微冷静一些了,也知道自己是乱发脾气,毫不占理——也知道段响剑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或者说……有道理极了。
李珍檬迄今为止16年多的人生中,面对过的和即将面对的大小麻烦,绕来绕去也没绕出“学校”这一方井口。她经历过的最难受的“身不由己”,是来这个18班;最严重的“迫不得已”,是名字被写到“体育特招生”下。
当时她还觉得天要塌了。
她站在眼前的起点上,所能想见的最大的难题,对未来生活的最大的担忧,也不过是在两年后的那一场决定人生的考试。
对,她甚至觉得那一场为期两天的考试就能决定她剩下几十年的人生了——毕竟父母老师都是这么说的。
也许是坐井观天,但这井里至少不会有风浪,不会有毁天灭地的灾厄降临。
而这一位丹凤眼的剑修,在数倍于她的漫长的年岁中,所经历的“身不由己”“迫不得已”……也许是她根本没有听说过,也无从想象的。
所以他说她“小孩子”……还真的没有错。
——但李珍檬就是生气。
就是要发脾气。
理解和接受,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刚才那一脚踹的,虽然不占理,但她不后悔。
……不过是不是应该跟人家道个歉?
李珍檬转头朝教室那边一望,段响剑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黑板;也许是感觉到了这一边的注视,他突然也朝李珍檬望过来——
然后飞快地斜眼,转移视线,留下一个隐隐约约的白眼。
——不!不但不想道歉,甚至还想再踹一脚!
李珍檬气哼哼地上完两节课,气哼哼地排队,气哼哼地下楼课间操……伸胳膊伸腿的时候一度妄想不小心打到隔壁队伍里的什么人,然而那个什么人没来做操,算他走运。
然后课间操结束,她气哼哼地被蒋雨辰拖着一起上楼去了;毕竟女高中生都是以连体婴的姿态行动的。
“你们怎么吵架了?”连体婴姐妹说。
“没有。”
“我都没说‘你们’是谁。”
“……不管是谁,没有吵架,”李珍檬说,“我这么与人为善,怎么会吵架。”
本来就是单方面的发脾气而已,不叫吵架。
“我是说班级群里那些人,”蒋雨辰看了她一眼,“我昨天就半天没看群,怎么‘呼啦啦’退了一大片?”
“……哦,可能是吵架了吧,”李珍檬说,“就为那个作弊的事……”
这么说完李珍檬才意识到,今天教室里意外安静,平时做完课间操回教室这一路,班上那几个男生简直吵得像猴子回山,但今天一个个板着脸,目视前方,互不搭理,仿佛身边是一个会走路的假人。
“作弊的那个到底是谁呀,真烦,”蒋雨辰嘟囔了一句,“不过话又说回来……周五家长会上不是要公开点名嘛,这几天都忍不住?有什么好吵的。”
“公开点名是学校的要求,”李珍檬扁扁嘴说,“但阿林他……”
她才说了一半,旁边的人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说的也是。”
学校是这么要求的,但林落焰无视要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两人路过大厅的时候,李珍檬一转头,看到班上的陈俊文站在公告栏前,拿着手机,看一眼公告,又看一眼手机,好像在校对什么东西。
她撞了蒋雨辰一下,连体婴姐妹的八卦天线同时竖起。
“陈俊文,你看什么呢?”偶像小姐姐出声问他。
学习委员转过头来,看了看她们,又低头看一眼屏幕,把手机揣回兜里。
“我在看……班上有哪些人第一次考试分数及格了,但还是参加了补考,”陈俊文说,“我想这样核对一下,应该可以找到作弊的人。”
他这么一说,李珍檬也想到了:所有人的分数都公布在公告栏,及格没及格一目了然;昨天班级群里又有人发了补考名单——两相对照之后,马上就能知道哪部分人是因为“分数异常”而参加的补考。
“但如果这个‘分数异常’里,本身就包括了没及格的人呢,”蒋雨辰说,“辛辛苦苦作弊了还是没及格——以我们班同学的智商,也有这个可能啊。”
陈俊文点点头:“我也考虑到这种情况了,所以等会儿回去还要再具体分析。”
“你不会是小福蝶吧?”李珍檬说。
“……怎么可能,别瞎猜,”陈俊文很是嫌弃地皱了眉头,“我是根据具体数据客观分析的,不是那种捕风捉影的八卦消息。”
“他肯定不是小福蝶,”蒋雨辰说,“小福蝶没有补考,陈俊文周末可是去补考了的。”
“噢,对,”李珍檬也想起来了,“补考名单上有你——”
说完她又意识到了一件事,立刻绕过满脸通红,拼命说着“我那是意外”“意外”的陈俊文,几步走到公告栏前,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名字。
找到了——叶黛,091840,年段排名631。
虽然基本算是垫底的名次,但她全科及格了,擦线及格。
李珍檬又拿出手机,打开班级群,翻到那张掀起腥风血雨的补考名单。
全班有11个同学参加了补考,其中一人就是叶黛。
“大哥,你是不是帮叶黛补考作弊了?”
才刚输入“大哥”两个字,李珍檬的手指一顿,在屏幕上悬着,点不下去了。
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这么去质问他?
她按下发送键的出发点,是惩恶扬善的正义感,还是非要揭开谜底的使命感?
当前时间是上午10点,第三节 课正在进行;这节课的主要内容是整理消化分析目前为止获得的情报,并推理找出事件真相。
——还推理个蛋蛋,如果真是和李珍檬猜测的一样,那所谓的“真相和谜底”真是简单极了。
助理去送支票的时候,认出了这是董事长千金的同班同学——毕竟大家曾经一起去过叶黛家的酒店;然后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叶黛,叶黛又正好担心补考成绩影响留学申请……于是就和班上成绩最好的学霸“人情来往”“互相帮助”。
然后叶黛又在考场上被自家班主任抓了现行。
然后……也许还会牵扯到班主任的师弟。
李珍檬记得之前群里讨论过,这次考试的分数会计入平时成绩,作弊行为也会做记过处理。在这种情况下,明明可以做个洁身自好的全班第一,却要铤而走险,帮着别人作弊……实在不是聪明人的举动。
——但如果换了是自己,在这样的处境上,李珍檬也不觉得自己能做出更正确的选择。
段响剑说得对,钱最好的地方不在于能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