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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明与裘致尧正欲开口; 却被莫愁一挥手拦住了; 她攥着谢清明的衣角,垂着头,自顾自喃喃道; “从教乐坊的地牢里出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有一件事,不符合逻辑。在教乐坊,如果病重不能接客,也会被卖做阴婚。为什么阮语得了肺痨会被赶出去,而不是被杀了卖尸体?”
谢清明被问愣住了,而蒙在鼓里的裘致尧更是一头雾水。
“院子外躺着的几十口人,是被咬断心脉的,能这么精准的咬断心脉却不留痕迹,一定是虫类,而且,一定是训练有素的虫类。而这种虫子只在一个地方有,那就是后宅的书房冰洞里!”
莫愁说到这,闭眼深吸了两口气,才缓住了心绪,继续道,“能精准知道我不在家,能精准找到冰洞,能不声不响地杀掉所有人,还能杀人之后把所有尸体整齐码好,还有时间把珵美的尸体带走的人,都有谁?”
莫愁的嘴角抽搐着,红唇白齿紧紧咬着,突然,她猛地一抬头,眼底尽是冷冽的杀意,“谢清明,我问你,当日你救回你姐姐,为什么不带回你家和你娘对峙,却非要让我收留她?”
谢清明听到这,才明白莫愁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莫愁,“你在怀疑我?你怀疑我把姐姐安排进裘府杀人?”
谢清明满目错愕地摇了摇头,一腔酸水涌到了胸口,他一把抓住莫愁的手狠狠地往他的胸口锤了几下,“莫愁你听听,我就这一颗心!你要能把它剖出来你就看看,心尖上就那么一寸肉,嵌的都是你!你竟然不信我?”
莫愁没敢抬头对视他的双眼,可谢清明沙砾般嘶哑的声音还是刮得她血肉生疼。
谢清明的手上着力,紧紧攥着莫愁的手道,“可疑的人难道只有二姐一人么?昨晚逃跑了的裘致远不可疑么?一家人都死了却单单他一人活下来的裘致尧不可疑么?你那个会上天遁地的妖精朋友不可疑么?”
裘致尧闻言亦是满脑门的惊愕。珵美是谁,大哥去哪了,谢清明的二姐怎么在这,莫愁都交了些什么朋友,竟然还有妖精!
“谢清明你少血口喷人,我难道还会杀自己的家人?”
“那二少爷是不是也得把话说明白了,关于昨晚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闻言,莫愁也侧目看向了裘致尧。确实,全家皆丧命,唯他一人被绑在柴房,这事听起来也有诸多蹊跷。
“昨天下午,大哥说他晚上约了朋友,晚上不回来了。母亲说那晚上就简单吃一口,便没去后宅叫你。吃过饭以后我便回房,因为犯困,所以很快就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候,就被绑在柴房了。”
谢清明问道,“倘若真是二姐所为,倘若他所言为真,留他一条命干什么?”
未等莫愁搭话,裘致尧先开口了,“兴许就是为了把这个嫌疑转嫁到我身上!”
“若真是她杀的人,她逃了便是,犯得上做这么大一个局么?倘若她想把嫌疑转到你身上,那就不能离开,否则只会招来更多猜测!”
莫愁被他们两个呛得一个头两个大,理性来讲,谢清明说得对,每一个人都有嫌疑,甚至她自己,一晚未露面,都有很大嫌疑。感性上讲,她又不敢相信是任何一个人做的这件事,哪怕是已然确认是邪教头目的裘致远,哪怕他作恶多端,也没有理由杀害自己的父母亲。
吵下去一点意义都没有,莫愁也知道,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条分缕析地梳理线索,然后集思广益,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可饶是谁,能一夕之间经受如此惨烈的悲痛,还能保持理智和冷静呢?三个人谁也没抬头,却均是默契一致地盯着地面,满目充血,咬紧牙关让自己不会崩溃。
半晌,裘致尧先开口了,“莫愁,你和我说实话,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
裘致尧亲眼见过莫愁在三姨娘房里斗法,可没开天眼的他终究也没见到鬼魂是什么样子的。他没等莫愁回答,带着一份死马当活马医的期冀,也顾不得什么理智了,一把攥住莫愁的臂膀,嘶声道,“你看看爹娘的魂魄,还在不在,好么?”
谢清明突然想起昨夜莫愁给那尸体聚亡魂的场景,没有天眼的他自然也不知道莫愁究竟成功了没有,只记得这小丫头对着一片虚空自言自语了很久。
他从旁道,“对啊莫愁,你不是会法术么?”
莫愁没抬头,也没做声,但她能感觉到两个人灼热的目光正充满期冀地望着她。
光天化日的,纵是新死鬼不懂规矩,也本能地知道找个背阴地躲起来。
“等晚上吧,晚上我试一试。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尸体入殓了,总不能就这么扔在院子里晒着。”
此番置办丧仪,与当日为三姨娘发丧可有着巨大的不同。裘家的主仆尽是暴毙,一个跑腿打下手的都没有了。裘致尧又是个未经世事的富家少年,对这丧葬之事根本一窍不通。只得莫愁一人一面忍着巨大的悲痛,一面脚打后脑勺地采买张罗着。
扎纸人,做寿衣,买棺材……事发突然又惨烈,饶是景阳城是个商业繁华的重镇,也没有哪家店能一下子供齐这么多的货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出一日的光景,裘家全府横死的消息便人尽皆知了。裘府一口气来了十几位阴阳先生,自告奋勇地要来驱邪祟,都被莫愁骂骂咧咧地挡了出去。
待诸方事宜皆准备齐当,给裘家上下几十口穿了寿衣,理了仪容,入了棺椁,整齐地码在棚子里停尸妥当,已是月上柳梢头。
莫愁与裘致尧披麻戴孝,谢清明也换上了一身素服。
终于,莫愁满目凝重,吩咐道,“关门,做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班了,所以更得晚了,大家原谅没有存稿裸奔的我呀~
第49章 招灵
不到万不得已; 莫愁这个半吊子是不愿意冒这个险的。
莫愁再三检查了一番自己置办的行头; 于东南角点白烛一盏; 又于庭院西南角立招魂幡。
案几上整齐摆放了茶、酒、饭菜,莫愁净了净手; 取三支香点燃; 双手举香于额前; 恭恭敬敬地跪拜了养父母双亲,然后轻轻插到香炉当中。
随后抓了一把冥纸; 抡圆了胳膊且往空中飘去; 纸钱四散; 在晦暗的夜空里打了个转; 纷纷落了地。
莫愁回身对向二人,脸上辨不得是什么神色; 递过来两张符咒; “清明,二哥; 你们且在这烧些纸钱罢,其他的事情我来做。若……有任何危险,切记千万不要管我,把符咒贴脑门上; 跑; 能跑多远跑多远。”
莫愁是个喜怒多形于色的女孩,冷不丁这么平静如水,反而惹得谢清明二人心里发毛。
谢清明捋了捋莫愁额前的碎发; “昨夜你施法招魂,没见有什么危险,也没用这么多的行头啊。”
“昨夜与今日形式多有不同。昨天我自觉那邪教徒的魂魄怕是受损过重,聚不回来了。所以唱诵的是佛教焰口召请文《来受甘露味》,为的主要是给那离经叛道,作恶多端的恶灵祈得早日脱离苦趣,能入轮回。”
谢清明一脸茫然,自然没听懂重点在哪。
莫愁继续说道,“其实佛法之中,准确来说,根本没有招魂一说。昨日能把恶灵聚回来,靠的是天时地利任何罢了。昨夜恰是他的头七回魂日,他灵魂受损又没有什么攻击性了,我与他又有口头之约,给了他一份执念。所以我唱诵经文,给他指引一条光明路,也便把他召了回来。”
莫愁回头看了一眼院中的几十口棺材,轻轻叹了口气,“如今情势大不相同。一种可能,招魂很顺利,我们也可以问到想问的事情,这是最好的结果。第二种可能,死时魂魄受了惊吓,不到回魂日,根本不敢跑回来,所以有可能招魂失败。最后一种可能……几十横死鬼同时被招了回来,他们无故横死,必然裹挟怨气,愤怒仇恨掩盖住生前所留下的记忆……”
裘致尧见莫愁说得吞吞吐吐,便打断,“你就告诉我,最坏的可能性是什么?”
“你们两个,被怨鬼缠身,阳气尽失,暴毙而亡。”
裘致尧听闻一挥手,“这是我的父母亲人和族人家仆,他们怎么可能害我?”
莫愁拽过裘致尧的手,把符咒塞进他的手心,“横死鬼,七情六欲只剩一个怨恨,到时候能不能认得你还未可知。要知道,对于鬼魂来说,你们这种阳气正足的小伙子,才他们最需要的。”
裘致尧有心反驳,却不知该怎么措辞。他呆立了半晌,猛地回头看向了谢清明,“这是我家家事,本就不与你想干,你回去吧。”
说句实在话,长期以来,莫愁都不太喜欢这个二哥,总觉得他是个傻乎乎的愣头青。可不得不承认,裘致尧这个人,是万里无一的仁义。哪怕身负巨大的悲痛,哪怕深处险境,仍能怀揣一份善意。
莫愁从旁打量,暗自忖度,大夫人这么善良的人,必然会养出这么厚道的儿子。可……裘致远呢?这个生在大道正途之上的大公子,怎么就走上邪教这条歪路了呢?
莫愁一掐自己的手心,赶紧回神,扯太远了。她没做声,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等着谢清明的回音。莫愁明显能感觉出自己胸口泛起一丝期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冀什么,只想听听他怎么说。
“不了,我得看着莫愁是安全的。”
嗯,等的就是这句吧。轻描淡写的,仿佛唠家常似的,却那么厚重,那么温暖。
为了一句话,便能无比安心,莫愁啊莫愁,你真是幼稚得无可救药了。
谢清明与裘致尧跪在灵前燃香火,烧纸钱。莫愁手捧一碗引路米,稳稳当当地撒到庭院的东西南北四个角落。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莫愁闭目冥神,立于案前,双手掐手印,薄唇微启,嘴里念念有词,“儿等再此,愧念亲恩。欲报反哺,不见双亲。今朝做法,为见真灵。若有冒犯,有怪莫怪,惟愿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