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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县的还乡团,他们知道,一旦被俘虏会是什么下场,所以个个拼死抵抗,无一投降!
。。。。。。
当天晚饭时,魏启亮就在我爷爷喝的稀粥里下了点蒙汗药,当夜就把睡得正香的他老人家送回了崮下村。他嫌他唠唠叨叨的碍事。
我爷爷被送走后的几天里,关家宗祠前的那棵大树上的人头就增加到了26颗!
这些事对我爷爷刺激太大,多年来只要一提起来,他就浑身发抖,直冒冷汗,并不由自主地抛出老子在《道德经》中所说的名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第四部分
第41章
桃花开杏花败(1)
“桃花开杏花败,栗子开花炸咸菜。”这是一首民谣,一种生活流程,也是一个季节。
在这个季节中的一天凌晨,杂乱的脚步声及翻墙声惊醒了县城南关菜市街东口的一个小院落。
凭着早年养成的警觉,一枪准一个鲤鱼翻身跃起:“谁?”
“县公安局的,别乱动!”
“公安局?”一枪准颇感纳闷。
“对!你就是李丰收吗?”
“是呀。”一枪准一直没有个大名。这李丰收还是我爷爷给他起的。他当时还挺高兴,说三年丰收一次也行。
“请跟我们到局里走一趟。”几个人端着枪站满了屋子。那时的公安人员同军人穿一样的衣服,只是左臂上有个“公安”字样的臂章。
“俺没犯什么事呀?”一枪准的老婆吓得呜呜大哭。
“他以前是土匪。”
一枪准多少有点明白了:“俺是‘遣散’人员,跟复员差不多呀,还分了200斤小米呢……”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少废话,带走。”
“贵他娘,伺候好媳妇,她可怀着咱的孙子呐……”一枪准大声嘱咐着,上了门外的胶轮大车。
这是1951年的春天,沂蒙县根据上级领导的统一布置,掀起了镇压反革命的高潮。早在1950年7月,中央就对各解放区下达了镇压反革命活动的指示,但各地行动不快,“心不狠,手太软”。延至10月,中央又下达了《关于纠正镇压反革命运动中右倾偏向》的指示。1950年12月,各地开始大的行动。
一枪准被关押在了县公安局的临时监守所里(现城南十里沟派出所)。54岁的李丰收在这里度过了他生命中的最后13天。他属于那种“抓得快,审得快,杀得快”的“三快人物”。尽管35年后平了反,但他的老婆、儿媳和即将出生的孙子却为此遭了大难。
“这不是卖青萝卜的李大哥吗?怎么?你也进来了?”难友中有认识一枪准的。
“俺……俺……唉,谁知道……”一枪准叹了口气,蹲在了旮旯里。
“你是不是得罪人了?”有人悄声地问他。那个时候只要有人举报,哪怕是匿名举报,公安局也会马上就抓。
“我卖我的青萝卜,能得罪什么人?”当年遣散时,一枪准曾想带着老婆、孩子回昌乐老家,但我爷爷劝住了他,我爷爷说:“你回昌乐干么?再种西瓜?你能吃得了那苦?再打兔子?你还能有以前的枪法吗?你胳膊那伤能吃得消?你干脆就在这沂蒙城里落户算了。你这200斤小米,反正吃不了,不如用它当本钱做点小买卖,吃上饭算了。再说,弟兄们生死与共多年,好歹也有个照应。”一枪准一想也是,就听从了我爷爷的劝告。
一枪准还算有经营头脑,他决定专以贩卖潍县的青萝卜为生(又名潍县青)。说起潍县的青萝卜,那可是跟老潍县一样齐名。这种萝卜呈柱形、细长、皮青绿、外着白锈,入土部分为白色,但只占身长的四分之一。每根约一斤重,大小适宜。该品种肉质紧密、颜色翠绿、先辣后甜,甜而多汁,落地碎,触刀裂,秋天收获,可贮存一冬,开春还不易糠心,能吃到来年阳春三月。潍县青草卜以白浪河、虞河、潍河两岸及北宫一带出产的为佳。我们老家就有“烟台的苹果莱阳的梨,赶不上潍县的萝卜皮”一说。
一枪准看准了这种物美价廉、薄利多销的产品,他买卖做得很大,挖了个很大的地窖子,每年冬天里都要存上几千斤,可以一直卖到过年好长时间。凭着自己的辛苦,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惟一让一枪准感到伤心的是,他的大儿子大贵今年二月里死了,死于伤寒病,死时才24岁。大贵属兔,所以一枪准就总认为是自己过去打死的兔子太多,妨的。
好在大贵的媳妇已怀胎十月,马上就要生。这又给一枪准带来了一线希望:“只要给我生个孙子,我李家有后,我死而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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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出奇的简单。公安局一口咬定一枪准解放前干过土匪。
一枪准进行辩解:“我们不叫土匪,我们是水浒梁山的那帮好汉,是义匪。”
“胡扯,土匪就是土匪,哪里来的义匪?”
一枪准就硬争:“是的,是义匪,这是国民政府王县长亲自说的。他还请我们大掌柜的喝酒哩……”
“住嘴,国民党的县长没有好玩意!”
“反……反正我没有图过财,害过命。我没人命……”
“可你砸过妓院,差点打死一名妓女。那是我们的阶级姐妹。这是阶级感情和阶级立场问题。”
“哎哟,这可冤枉,逛窑子是使了银子的,能算犯罪啊?旧社会的男爷们谁不……”
“住嘴!经查,抗战期间,你们和国民党的游击队也有联系。”
一枪准更急了:“那是联合打鬼子呀。我们还和共产党的独立团有联系呢,我们大掌柜的跟他们关团长是……”
“那人是托派分子,不准再提这人。”
“可……可打鬼子却是真的吧。我至少打死过七八个小鬼子,我这胳膊的枪伤……”
“住嘴,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一句重复,审讯结束。
回到监房,一枪准心里直觉堵得慌。他一声不响地蹲在了一边。监房的囚友大多是过去的土匪、散兵、国民党部队的连以下军人、道会门的头头等,其中还有一个自封的“皇帝”。大伙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知道吧,沂蒙的镇反过弱,益都特委不满意,要求县里杀一批,口号是宁可多杀,不可少杀,宁可“左”倾,不可右倾。我们这些人的脑袋都保不住。”
这话激起一枪准一身冷汗:“可俺不是反革命。”
“可你是土匪呀。只要当年没扛过共产党的大旗的,都危险。”
一位囚友问得更具体:“你没瞎说什么吧?”
“俺也没有什么,还能说什么?”
这人60来岁,应是个老油子。以后才知道,他曾经在张宗昌手下当过炮手:“告诉你,就是有也别说,什么也别说。”
“墙上不是写着坦白从宽吗?”
“狗屁!”老油子哼了一声,“那是蒙人的,好让你乱咬同伙。真正办起来就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有人笑了起来,说这才叫经验。
第四部分
第41章
桃花开杏花败(2)
大伙了解到一枪准的情况,都有点替他喊冤。老油子又说:“现在只有一个法,你得寻摸一下,有没有人能够帮上你。前两天,在这里关了个姓苏的,以前也干过土匪。但是他救过共产党的一个大干部,现在那人在济南当大官。他说了这情况后,咱县里派人一调查确有这么回事,就没枪毙,给判了7年。估摸看三五年就能出来啦。”
“俺也有人!”一枪准几乎跳起来了,“俺们大掌柜的呀,他现在是政府的参议员哩,领的小米比县长还多。”
人们听说一枪准的后台是当年老鹰崮的王汉魁,都羡慕得要死。都像公安局长似的说,你肯定死不了。
正好,几天后,一枪准的老婆来给他送吃的,他急忙对老婆交代了,让她赶快上山找我爷爷。同时,又急切地问道,儿媳妇快生了吧。他老婆告诉他,自他一被抓走,儿媳又急又怕,情绪受了影响,怕是要提前几天生。
“那好,一生下来赶快告诉我。老天保佑,最好是个孙子。”
“酸男辣女,媳妇整天想吃酸的,号脉的先生说十有八九是个男孩。”
“那就好,那就好。”一枪准几乎要老泪纵横了。稍一想,又犯愁来,“呀,忘了,今年又是兔年,怎么这孩子同他爹一个属相哩,怕是生来又不顺利!”
“瞎说什么呢,咱孙子是玉兔吉祥,会长命百岁,命大福大的……”老婆子不禁落下泪来。
这老两口子的祝福只说对了一半,这个生下来以后被我爷爷取名李祈安的男孩,作为“历史反革命的贤孙”,前半生可以说是历尽屈辱和坎坷,直到1979年以后,才出现转机。凭着他的聪明和才智,很快成为沂蒙县的第一家个体户。有了钱后,开始对社会进行了他极为独特的“报复”,拼命生孩子,一气生了六个,三男三女——后全部上完了大学本科。按我们老家的说法是“吃金喝银”的命。“祈安哥”(他以后成了我的好朋友)的故事我后边会适时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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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三天,一枪准的老婆又来“送吃的”了(那个时候的探监不像现在有明文规定,基本是可随便探望),实际是来给他送信的。老婆说,见到大掌柜的了。大掌柜的一听就急了,连夜下山进了城,直接面见了县委书记,并给了县委书记一封信。
“信上咋写的?”
老婆说:“俺就知道你要问,俺就背下来了。信上说,李丰收同志不是历史反革命,最多有几年为匪的历史,但没有祸害老百姓,没有人命。抗战期间,英勇杀敌,从没同八路军搞过摩擦,本人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大掌柜的,恩人哪!”一枪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失声大哭起来。
同监的囚友们说,这是“喜哭”,应该祝贺!就把他老婆带来的一只烧鸡、20个煮鸡蛋、5个咸鸭蛋、2斤青萝卜给“共产”了。一枪准乐得屁颠屁颠地给大伙分发,自己连个萝卜皮都没要:“我等着出去吃更好的,给,给……”
俗话说,祸不单行,喜也成双。他老婆还带来了个好消息:媳妇生了,真是个小子,八斤重,哭声特别大。
一枪准喜极而泣,大喊:“哈哈,俺有孙子了,俺有孙子了……”
哭完,又认真地对老婆说:“告诉媳妇,她还年轻,想改嫁也行,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