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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琴娘抬眼,眼梢生出薄红,浸出水雾,既是委屈又可怜。
“逐他出苏府!我再也不想看到他!”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话。
楚辞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到底女人还是更心软一些,楚辞叹喟道:“我会帮你善后处理好,不留痕迹,你再睡会。”
姜琴娘往薄衾里缩了缩,见楚辞起身,似乎要离开,她心里莫名一慌,连忙拽住他袖角。
楚辞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姜琴娘反应过来,她呐呐松手,掩下睫羽,抿着红唇没有说话。
楚辞福至心灵,瞬间明了,他轻笑了声,从袖袋里掏出一食指长短的木头小人,那小人身穿甲胄,手持长剑,背负弓O弩,很有一番沙场战神的气势。
“这是机关人,给你玩耍,”他将木头小人塞姜琴娘手里,给她做示范,“这样扭一下脑袋,机关人手里的这个长剑就会像暗器一样飞出去,一样能伤人的。”
姜琴娘好奇地看着机关人,分明像是小孩儿玩耍的东西,可却又不一样。
“你拿着防身。”他眼底有笑意,像是初春消融的汩汩春溪,缓缓流淌,暖人心房。
姜琴娘捏着机关人,瞅着楚辞走去外间处理苏武,她才收回目光。
她将机关人放在软枕边,目不转睛地看了半晌,又拿手指头轻轻戳了戳。
红艳的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那机关人仿佛真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她缓缓闭上眼睛,心里安定了。
楚辞是如何处理苏武的,姜琴娘并不知道,只是从那天起,三房的人再也没有在苏府出现过,仿佛一夜之间,三房上下人影无踪,再整个安仁县都见不着。
古氏那边,姜琴娘将分家的结果和三房出走的事支会了声,旁的并未多提。
老夫人古氏默默点了点头,如今苏家是姜琴娘当家,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唯一的要求,便是苏家能安然渡过这一劫就好。
隔日,姜琴娘没觉得不舒服便下床了,她看了楚辞送过来的花样。
那是一幅瑞兽白泽脚踏祥云之景,头生两角,颌下羊胡,狮身白毛,背上双翼的白泽目有悲天悯人点光,周身银白的祥云围绕,身上茸茸白毛随清风曳动,缠绕着白云水雾,当真缥缈仙气。
又有半轮旭日从东方一跃而出,叠峦云层遍染暖金,有晖光扫过来,将白泽羽翼渡过一层灿然鎏金。
光明和晦暗,投影和高亮交织在一块,就成一幅栩栩如生之景,让人想要当场跪拜。
姜琴娘被震撼了,炭条画她如今只能依着实物来画,可楚辞已经能够凭借高超的画技,与想象中亦能画出真实之感来。
这样的一幅花样,姜琴娘就是日夜赶工,到七月御品甄选的时候,她也没办法完全刺绣出来。
她当机立断找来苏瑶,两姑嫂关起房门研究了大半日,最后决定分工合作,一人绣瑞兽白泽,一人纹绣背景祥云等物。
为了在甄选之时,有一举惊人的效果,这样独特的画风不宜让更多的人知道,是故,只有姜琴娘和苏瑶两人来
日夜忙活。
两人吃住都在汀兰阁,不曾外出,也不曾多见外人,就是苏重华都少见了。
楚辞中途倒是来过几次,偶尔有色彩和光影不对的地方,他也能适当的指正。
这日他刚出汀兰阁,苏瑶面颊微红,神思恍惚,下针一个不对,就扎在了指头上。
她惊呼一声,连忙含住了指尖。
姜琴娘看她一眼:“怎的了?做了这么多年女红还会扎着手?”
苏瑶低下头,捏着裙摆不好意思的问:“嫂嫂,待甄选过后,你帮我说亲吧。”
姜琴娘刺绣的动作一顿,她忆起此前苏瑶说过的话,心尖微颤的问:“你属意……”
苏瑶看了看外头,很小声的道:“嫂嫂,你知道的,是扶风先生。”
这话一落,姜琴娘心口像被针刺了一下,她赶紧缩回手,不自觉看向妆奁铜镜前摆着的那机关小人。
“我晓得了,甄选过后吗,我帮你去说亲,”她顿了顿,收敛了情绪应下,“不过,我不知道会不会成。”
“没关系,”苏瑶眸子笑弯成了月牙儿,“我会努力让先生看到我的好,嫂嫂只管去说就是了。”
姜琴娘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勉强扯了下嘴角:“继续绣,快赶不上七月甄选了。”
苏瑶满心的欢心,少女桃腮雪面,眉目春情汩汩,当真像是要开得紧的枝头花蕾,颤巍巍的,带着露珠儿,芬芳四溢。
一晃,七月如约而至,安仁县靠着大殷南边,比之京城那边多了几分的水汽,在这个时节,也就越发湿热。
七月初七,乞巧节这日,正是御品甄选开始之时——
第47章 我腻味了
大殷传统乞巧节,每一年除却新年元宵以外,最为热闹的节日。
毕竟满朝上下,三天没有宵禁,还有各种乞巧节特有的活动,兼之没有婚约在身的男女,皆可邀约外出游耍,故而很受欢迎。
然而这些却和姜琴娘无甚关系,她和苏瑶熬了几个晚上,一双眼睛熬得红通通的,像兔子眼睛一样,好不容易敢在最后一天将绣品弄了出来。
苏瑶早撑不住了,姜琴娘让赤朱扶她回去休息,她则还要将绣品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没藏好的线头要藏好,有脏污的地方要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
末了,才能够裱起来,用来甄选之日用。
做完这些事,乞巧节已经过去了两天,县衙那边传来消息,只道朝廷下派来甄选的内府官员到了,预备乞巧节过后,就再双月湖畔举行甄选事宜。
姜琴娘松了口气,这样她还能有一天休息,养足精神头,甄选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揉着眼睛,太过疲倦,便止不住地流眼泪。
楚辞过来的时候,正见她捻着帕子在揩眼角。
他心头一紧:“琴娘?”
姜琴娘抬眼,脸上有瞬间的不自然:“先生怎的过来了?可是重华犯错了?”
听闻这话,楚辞眸光微深:“不是,我过来看看绣品。”
提及此,姜琴娘脸上露出点笑容来,她引楚辞到绣架前:“你看,都弄好了。”
拂开遮掩的轻纱,月华锦那清辉月华色泽下,是脚踏祥云,穿梭于云雾间的瑞兽白色,栩栩逼真的羽翼,灵动的眼神,都让人产生一种想要跪拜的冲动。
最为奇特的还是白泽画龙点睛的眼睛,楚辞移动脚步,变换了几个角度,仍旧觉得那瑞兽半开阖的眸光,都在注视着他。
“妙!妙!实在妙!”花样虽是他画的,可真真将花样变成精妙绝伦的绣品,那又是另外一番的震撼。
姜琴娘翘起嘴角,她喜欢女红,能瞧着一幅幅的名画佳作通过一针一线,在自己手中诞生,那种成就感不亚于重新画了一幅绝世名作。
“我想过了,先不拿出去,等云家露了底再将之展示,定然能获得内府大人的注意。”眼睛太干太涩,又还带酸痛,十分不舒服,她边说边爬帕子揉。
“眼睛不舒服?”楚辞上前半步,动作自然地拿下她皓腕,低头凑近了看她眼睛。
姜琴娘一愣,不晓得他何时离自己这样近的,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楚辞细细看她眸子,比常人要大一圈的眼瞳漆黑纯然,往常黑白分明的很,透着一股子少女才有的纯真感,如今布满血丝,眼梢红红的,像大哭了一场。
眼下还有明显熬夜带来的青黛,他倏的就心疼了:“什么事都不要再想,赶紧去睡一觉,身子和眼睛重要,往后莫再熬着,容易把眼睛熬坏。”
姜琴娘不自在,她想起苏瑶让她帮忙说亲的事,心里头一股子负罪感涌上来,让她有些烦躁。
她挥开他手:“我省的,先生若是无事,我想休息了。”
察觉她口吻中的不耐,楚辞皱起眉头,不过很快又舒展开:“嗯,你休息,我走了。”
他说着,当真折身出去。
姜琴娘捏紧了帕子,看着他的背影,微末的失落漂浮而起,像三月柳絮,纷飞扬扬,很快就和春风一起消失在视野尽头。
“对了,还有一事。”楚辞在屏风处脚步一顿,他转身回来,目光锁着她。
姜琴娘清晰感觉到心跳重重漏了一拍,她佯装自若的问:“何事?”
楚辞深深看她一眼,径直到白泽绣品前:“还有几日才甄选,这样的绣品需得保密才行。”
他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宽大的白色轻纱,姜琴娘记得,这是冰蚕丝,水火不侵,上回布帛坊走水,在火里他就给她这样的冰蚕丝裹身上。
只见楚辞将裱好的绣品不露缝隙的包裹了一遍,然后又摸出几个鸽蛋大小的圆球随意丢上头,就像是不经意的摆饰一样。
“若是有人想要破坏绣品,必定会让我的机关球先绑起来。”他回头看着她,又指了指其中一个,“你要拿的话,先拿这颗球就不会有事,除了你和我,莫要再跟第三个人说起,记着了?”
姜琴娘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如此,楚辞才离开。
“先生……”姜琴娘忽的喊住他。
楚辞前脚刚踏出门槛,他疑惑回身,幽深星目之中飞快蹿过一点芒光。
姜琴娘顿了顿,整理了情绪,轻言细语的道:“先生今年二十有余,不知道家中可有婚配?”
闻言,楚辞眉目间浮起一点笑意:“我跟你说过的,我上无父母下无手足,更无婚配,孤家寡人。”
说完这话,他挑眉,笑着问:“你想通了?”
铺天盖地的心虚莫名而起,就像是潮汐卷来,猝不及防。
姜琴娘舔了舔干裂的唇,用一种自己不明白的口吻说:“既是如
此,甄选会之后,我与先生说一门亲事如何?”
出奇的,楚辞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开心,反而脸上生出不悦来。
不过,他完美隐藏,不曾表露半分:“你若是将旁人说和给我,自不必再说,除却你,我谁都不会娶。”
他说完这话,到底还是意难平,拂袖就出来厢房。
姜琴娘心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