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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进之忽然伸手,掐住了李述的脖子。
“你杀了我父亲……”他掐紧了李述的脖子,手背上青筋陡然暴起,咬着牙,“你杀了我父亲!你毁了我的家!”
他所有的怒意在这一刻忽然爆发出来,掐着李述的脖子,将她往后按去,李述被崔进之按在墙上,火势冲天,墙都是滚烫,透过厚衣仍旧灼得李述肌肤生疼。
空气中都是炽热,熊熊烈火仿佛十八层地狱,每喘一口气肺都烧得生疼。大火将空气都扭曲起来,连带着面前的人影。
崔进之盯着李述,火光在他眼睛里,一片绝望的猩红。
“你杀了我父亲!”
崔进之重复着这句话,此时此刻,他好像只会重复这句话,每说一句,手下的劲又大一分。
那是他的父亲,为国征战多少年,到老了引起猜疑,两个儿子战死沙场,他也老得瘫在了床上,看着府邸一日一日萧条下来,混浊的眼睛里都是泪。
李述怎么能杀了他,他还没有看到崔家门楣重新恢复荣光的一天,李述怎么能杀了他!如果父亲死了,那么他这么多年拼命的这一切有什么用,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连亲人都没有了,崔家除了他不剩任何人了,再复兴崔家,还有什么用!
这一把火焚尽了崔进之的全部希望,他死死掐着李述,“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跟我过不去,李述。”
“你是我的妻子,为什么你总是跟我过不去!”
他眼眶猩红,此时却好像有了泪,“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父亲?”
李述呼吸困难,喉间的手越收越紧,她喘不过气,张开口想要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觉得头脑发昏,眼前发黑。
“没有……”
崔进之听到她声音断断续续从他掌下穿出来,“没有……”
李述双手去推崔进之,但根本就推不动,她目光看向宫城方向,那里的火光已经平息了下去,不知道到底是崔进之的人冲进了宫门,还是宫门的人灭了火。
就在李述眼前越来越黑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声箭破空而来,紧接着喉间大手松开,崔进之骤然就跪在了地上,长箭没入他膝盖,箭羽颤颤巍巍仍在颤抖。
李述喉间骤然失去力道,整个人也跪在了地上,她抬眼望去,看到无数士兵涌进了文德巷,为首的是西山大营的裨将,那裨将手中长弓未收,弦上弓箭却已空。
那裨将声音威严,冷冷的传了过来,“崔大人,宫门叛乱已被镇压,您下属的所有士兵已被缉拿。”
裨将走了过来,拔出长剑驾在崔进之脖子上,“奉圣上之命,缉拿逆臣崔进之。”
裨将看向李述,“公主,您没事吧。”
李述虚弱的摇了摇头,她扶着墙站了起来,声音极哑,“你们快将火灭了。”
跪在地上的崔进之闻言,冷笑了一声,“李述,你何必假惺惺。”
人已死了,府邸都要被烧光了,她再来说灭火,不觉得可笑么。
崔进之此时望向李述的目光里,全都是仇恨。
李述见状也不解释,她只是叫了一个士兵过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她虚弱的都说不出话了,士兵听了之后,迅速跑离了这条巷子,过不多时,巷子尽头忽然出现了李述那辆标志性的黑色宽大马车,马车周遭都是李述的侍卫,怪不得方才李述一直是孤身一人。
马车很快驶近了,李述的车夫将车帘掀起来,崔进之看过去的时候,如遭雷击。
车厢里,躺着一个衰老人影,满头白发,形容枯槁,红螺扶着那人吃力地坐起身来,他看着崔进之跪在地上,混浊的眼里含着眼泪。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说出来的话都是含混一片,根本辨不清楚。
但崔进之却分明听懂了。
我的孩子啊,你走错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补更好像都补完了,不欠更了吧。
祈祷明天在机场有时间码字。
☆、第 97 章
#97
士兵开始找水灭火; 裨将手一扬; 两个高猛士兵就走了过来,伸手按在崔进之肩头。崔进之膝盖上的箭整整没入; 鲜血汩汩地流出来,他站起来的时候,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但身后士兵毫不犹豫; 将他的手钳在身后,不让他动弹一分一毫。
李述不忍再看他,偏转目光; 看到马车上老崔国公正老泪纵横地看着崔进之,李述对红螺轻挥了挥手,示意红螺将车帘放下——这样的场景,对一个父亲而言太过残酷了些。
车马调头; 载着崔国公离开了这道街巷。崔进之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巷尽头,他才慢慢地转过头来。
一双眼猩红; 尽是恨意。
“李述,你满意了么?”
李述被他猝然而起的恨意惊得后退一步。
这恨意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她今日纵火烧了崔国公府; 他恨意沉淀了许久,穿越时光而来; 沉重的压在她肩头,逼得她竟都无法承受。
崔进之声音嘶哑,“我们崔家一步一步地毁在了你手上; 我到底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李述一怔,“什么?”
什么叫她“一步一步地”毁了崔家?
崔进之冷笑了一声,“你装什么无辜?五年前,我两位兄长战死南疆,背后就是你给皇上出的主意。而今你又一手毁了我重振崔家的希望。”
见李述脸色煞白,眼睛大睁,犹自不解的模样,崔进之冷冷吐出八个字来,“金杯同饮,白刃不饶。”1
“怎么,这句话不是你说的?”
这八个字砸在李述身上,一时将李述砸懵了,她没有反应过来,崔进之却已经被士兵强押地调转了头,但他犹自回过头来,目光如刀,仿佛要将李述狠狠洞穿。
*
时如逝水,短短一月,朝堂风云突变。
崔进之逼宫,带累东宫,洛府灾民叛乱的真相也被千牛卫查了出来。正元帝躺在病榻上,却气得恨不得将龙床拍塌,太子被废,别居幽闭,东宫一干人等也被清算,更遑论朝堂上那些与东宫关系甚密的官员。
东宫没落,而一手扳倒东宫的七皇子与沈孝,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尤其正元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撒手人寰,而东宫被废,储君之位空虚,接替者不是七皇子,还能是谁?
洛府的事情查清楚后,沈孝就被解了禁锢,但他需要配合千牛卫调查的事情很多,期间还多次跟随千牛卫前往洛府,将民乱尾声平息下来,以及安抚洛府民生。
当初说是要跟李述一道过大年夜,结果这许诺却并未成现实,他二人分隔两地,直到正月近末尾,年都要过完了,沈孝终于回到了京城。
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述,结果到了她府邸外,门房却说公主今日不在。
*
关押宗室或高官的地方与刑部大牢自然要分开,这里的牢狱里关着的犯人人数少,环境相对也好些。
不过崔进之对这些并无感触,他此前又没有坐过牢,无从去比较不同监牢的装潢水平。
阴沉天光从高而窄的窗户中透进来,崔进之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尽管距离他逼宫已过了快一个月,目下已经时近开春,但天气还是极冷。牢头自然扔了棉衣进来,只是崔进之不穿。他好像感觉不到冷,靠墙坐着,避过窗户射进来的天光,将自己整个人沉浸在黑暗里。
忽然,崔进之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有人恭敬的声音道,“公主,这边请。”
他猛然抬起头来,看到李述的身影出现在牢房门口。
李述眯着眼,一时半会儿没有熟悉黑暗的光线,就在她勉强辨认出牢内物体轮廓时,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戴罪之人,怎么有劳平阳公主纡尊降贵前来?”
他的声音很哑,他整个人都在墙角的阴暗处,声音就好像从暗中飘出来的,如鬼魅一般。
李述顺着他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勉强从一团黑影里辨认出崔进之的身影。
尽管看不真切,但李述还是能大概分辨出来——崔进之如今极瘦,狱卒说他自入狱之后就几乎不吃不喝,也不说话,镇日只是沉默地坐在暗处,有如一尊雕像。
正月里不宜处刑,因怕冲撞了过年喜气,崔进之如今就是在等正月过去,他自知罪责难逃,他也并不想主动认罪,亦或是主动求饶来减轻罪行,他根本就不配合任何调查,李述知道,崔进之是在等死。
崔进之出言嘲讽之后,李述却并不回答,她沉默地看着崔进之,崔进之则沉默以待,仿佛对峙,又仿佛于沉默中细数过往纷纷。
良久,李述终于开口,“崔进之,你走到这一步,有没有后悔过?”
崔进之闻言,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后悔?李述,你怎么有脸问我这句话?金杯同饮,白刃不饶,这句话你忘了么?”
崔进之猛然从暗处窜了出来,直直扑在牢房门口,隔着木栏,几乎就要贴上李述的脸。
他同她对视,目光里尽是怨恨。
“你记起来了么?还是说你都忘了?”
李述被崔进之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后退,崔进之的手却从门里伸出来,将她的胳膊紧紧抓住,他像是溺水之人,爆发出巨大的绝望。
“你要是忘了,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遍。”
“我没忘!”李述被他钳住胳膊,被迫迎着崔进之刀一般阴冷的目光,她明明痛极,却无法后退一步,干脆也不想后退。
她看着崔进之,慢慢开始回忆,“五年前,太子有意将安乐公主嫁给你,我不高兴,所以我想办法搅黄了你们的婚事,自己代替安乐同你订亲。因为这件事,青萝日夜惶恐,诈死避祸。”
“从这件事起,你觉得我做事不择手段,开始厌我。”
二人的分歧与疏远绝不是一日两日酿成的,太多事情阻隔在其中。
“你我订亲之后,成婚之前,有一日我路过御花园,正巧遇到父皇在读书。父皇正好在读史书,读到‘兔死狗烹’的故事,就问我怎么看那些斩杀功臣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