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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榻上把自己裹成一团,闭目再度酣睡。许贤妃看着那猫儿,口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话,用度如何啦、生活如何啦、可有人欺侮啦、见未见过圣人啦……
“见过一次。”殷染道,“在戚才人殿上。”
许贤妃道:“拾翠殿吗?那倒是远。”
“也并不太远,只是要过桥罢了。”
许贤妃抬起眼看她,一张精致的脸容上神色莫名。宫里待久了的女人仿佛都是这样,失却了表情,让人害怕,譬如含冰殿的芳姑姑。殷染却有个毛病,她愈是怕的东西,便愈会盯着看,像执着,像好奇,其实不过是被吓愣了的傻气。
许贤妃盯她半晌,忽而破开笑容来:“瞧你瞧你,这样生分作何来?我在宫中十几年了,未尝见过几次亲人的,你来了才好,我可算有个贴心人啦!来与我说说,我阿姊她如何了?”
许贤妃的姐姐便是殷染的嫡母了。殷染松了口气,这话头终算滑进了她熟悉的地方,接下来的言语勾兑也就变得顺畅流利。许贤妃其实颇爱笑的,神色温和,虽则受宠了许多年,也未见特别跋扈。两人聊到日影偏西,殷染请安出来,许贤妃还一直送到门口。
“你与戚才人本是同时选入,情分好些也是寻常,我当年同颜德妃也是这样。”许贤妃说着,又仿佛想起来什么,“我记得,还有一个才人也常与你们在一处的?”
“记得”,这种事只会窥伺得来,这“记得”二字真是精乖,“那是沈才人,今在凝碧殿的。”
“啊,是了!”许贤妃恍然,“我真是年纪大了,竟连沈尚书的女儿都忘记了。”
与许贤妃一番交谈,费了殷染老大气力,回来时却又被那突然一声粗嘎的“美人”吓个半死。殷染瞪了那鹦鹉一眼,鹦鹉却仿佛还很无辜,又“嘎嘎”哀鸣一声。
殷染回房,拿出来几册贝叶经到堂上,对那鹦鹉道:“念经会不会?”
鹦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殷染叹口气:“你主子那么聪明,怎么你就那么傻呢?”
鹦鹉叫:“美人!美人!”
殷染笑了:“看来他虽然无耻,却还不算瞎。”
☆、第5章 鹦鹉(二)
初冬的寒气一层层降下来时,连鹦鹉都不说话了。自从在圣人面前扭头便走,戚冰也不再给殷染什么好颜色看,倒是沈素书的凝碧殿,常邀她过去走动。戚冰容色娇艳、心思活络,册了才人后,圣人一个月总有两三日在拾翠殿歇宿,虽不及许贤妃,到底也是颇眷顾了;沈素书则不然。殷染瞧着,自册封后两个月过去了,圣人还从未踏足过凝碧殿。
直到十月下,终于传出沈才人怀娠的消息,殷染才恍然大悟。
同时又忍不住笑话自己,平日里自夸聪明,却连这样明显的事情都猜不出。
沈素书的肚子一日日见长,瞒不住了,才放出了话来。圣人知悉后忽然来得勤了,每三五日一趟,殷染也就渐渐不再去凝碧殿。她想圣人或许本来也不是有意冷落沈素书,是她自己将圣人想得太简单了。
其实,男人么,哪有一个简单的。
她没有什么机会再遇见段五,直到这一年的诞节。1
圣人生在一个大雪天,十一月初五。据说当年圣人的母亲、敬宗皇帝的一个贴身宫女,怀娠时梦见了茫茫大雪压金稻,醒来与敬宗皇帝一说,敬宗欢喜,道是瑞雪兆丰年,好兆头,好儿子。谁知圣人出生之前的秋天,北地便下起了人头大的冰雹,并狂风乱雪,摧残得数千里农田颗粒无收。敬宗又怒,待得小儿生下,便即将他那欺君的母亲下狱论斩,孩子则丢给老太后养着,自己全然不搭理。今上即位后,始终在搜寻生母的宗族,却始终搜寻不见,直到今日,连生母究竟姓什么都不知道,只得一个宫里使唤用的闺名,叫惜绿。
今年是圣人四十大寿,格外要隆重些。自十月末起,便在三殿置道场,造佛、菩萨像,镶金嵌玉、挂宝悬珠的装饰一番。十一月朔日,圣人领着大臣近侍,跟随得道高僧,焚香赞贝,设斋作乐,足足五日,便正好到了诞节上。
宫里头三日一宴五日一会,殷染逃得过一时逃不了一世,终于是乖乖地坐在了蓬莱殿里。好在节目总是好看的,各宫妃嫔争相献寿,到戚冰时,却是献了一场舞,身姿婀娜,柔媚勾人,直将一些小宫女子看得牙痒痒reads;离婚女的外挂修真。
许贤妃反而坐得愈发自在,仰头对圣人轻笑道:“这孩子倒是有心的。”
圣人手中把玩着盛酒的金蕉叶,却不喝,亦不言语。
殷染也瞧见了陈留王。他与东平王一同上前祝寿,东平王飞快地说了一句“祝父皇德合天地万寿无疆”便将觞中酒一饮而尽,而后便巴巴地看着弟弟。圣人被逗乐了,问陈留王:“这是你教他的?”
陈留王微微拧了一双风流的眉,眼底里光芒浮动,颇为难似的:“儿臣原让他慢些说的……”
圣人笑起来,“五郎贪玩,倒还有份孝心在。”
仿佛是早忘了他曾骂过这儿子不孝不恭。
许贤妃在一旁陪笑道:“陈留王殿下素来是最孝顺的,陛下且看那对鎏金小马。”
那是陈留王给圣人送来的寿礼了。陈留王对许贤妃微微一笑,便转过头去,却是对着坐在下首的一人道:“父皇对我们哥儿几个全不满意,沈才人,一切可都要仰仗你啦!”
许贤妃面色一变,皇帝的目光也沉了一沉。沈素书原不该坐在此处,只是因为怀了身子,格外受照顾些,挪到了御座近旁。此刻她惶恐得不明所以,挣着便要站起来行礼告罪,陈留王却虚扶她一把,笑道:“才人娘子可小心些!”
“妾来向陛下祝寿,愿陛下日月长明,千秋万岁!”
一个清亮的声音温柔婉转地响起,少年的手猝然一震,竟然端不稳酒觞。回过头,见是中秋那晚撞见的宫人,一身嫩绿宫装,发上斜斜一枝碧玉搔头,垂下几缕轻曼的发丝来。
她没有看他,只是巧笑倩兮对座上圣人道:“臣妾含冰殿宝林殷氏,有一稀奇物事想在圣人面前露露丑。”
段臻的身子慢慢往后靠,神情渐渐放松下来,“哦?什么稀奇物事?”
殷染眨了眨眼,“是一只会念经的鹦鹉。”
陈留王低下了头,拉着东平王微胖的身躯往一边去。东平王还混混沌沌地道:“五弟,我的鹦鹉也会说话哩!”
殷染提出那鸟架,那鹦鹉一见到她,便叫唤起来:“美人!美人!”殷染将那鸟架狠狠一推,鹦鹉吃了一惊,好不容易抓牢了乌丝杆,眼珠子一转,粗声大叫:“如是我闻,如是我闻,如是我闻……”
段臻这回是真被惊住了。虽然只有四个字,却是清清楚楚的鹦鹉念经,满大殿的好奇目光投过来,而殷染只是微微一笑。
许贤妃掩嘴笑个不停,“这鸟儿也太有趣,殷宝林费了多久调…教来的?”
“不久,半个月吧。”殷染道,“妾教了它半个月的《金刚经》,它还只会念这第一句。”
段臻微微倾身向前,神色专注地凝视着她:“这是你的寿礼?”
殷染抿着笑,道:“是呀,给陛下看个新鲜。不过这鹦鹉是不送的,妾还仗着它陪妾安度晚年呢。”
哪有人敢这样顶撞圣人?可是她那神色,看去又一派自然,旁边的妃嫔宦官一时都屏了息,只觉这少女恍如一团迷雾,叫人摸不清底细。
唯有陈留王段云琅,却忽然幽微莫测地笑了。
东平王道:“五弟,那鸟儿真像我那……”
段云琅一筷子堵住他的嘴:“给,羔羊挥泪,你最爱吃的,要不要?”
☆、第6章 湘夫人(一)
殷染的鹦鹉在诞节大宴上出够了风头,宫中众人都生了好奇,含冰殿里熙熙攘攘尽是来看鹦鹉的人——顺便再看看这鹦鹉的主人。
殷染八风不动,自在房中看书。有时鹦鹉被众人逗得吵起来,她还会索性关了门。
宫中原以为经了诞节的事,圣人传幸殷宝林是必然了;就连小宦官小宫女,也都开始点头哈腰低下脸色来。可谁知过了大半月,圣人还是去寻常去惯的几个殿,仿佛是根本将殷染和她的鹦鹉给忘了。
红烟便会抱怨她:“当初为何不将鹦鹉干脆送了圣人?这么大一活物,还怕圣人想不起来你?”
殷染似笑非笑地翻了一页书,“我为何要圣人想起来我?”
红烟一愣:“你那样出头,不是为了让圣人看见?”
殷染转头,看了红烟半晌,直将红烟看得心里发了毛,方慢悠悠转回脸去,“旁人不懂,你怎么也不懂reads;腹黑王妃哪里逃。我当时若不出头,素书还有命在?”
红烟呆了片刻,蓦然捂住了口:“是这样!——说来,那个陈留王真是——居心叵测!”
殷染笑道:“他只是搅浑水罢了,横竖他也做过太子,也尝过被废的滋味,他哪里还有什么顾忌?”
夜色一层层晕染下来,横披窗棱上压着晶莹积雪,偶尔在下方开合窗扇,便发出簌簌的落雪声。红烟直起身来,看向窗畔灯前的娘子,安静的时候,她的侧脸温柔,瞳孔幽深,甚或还携了几抹哀伤。但她实在太过牙尖嘴利,用言语将那哀伤都掩藏得极妥善,雪影清光中,全搅成一团朦胧的幻景。
红烟慢慢地开了口:“陈留王可认出您了?”
殷染侧对着她,这会儿又着意低了头,叫她看不清面容。她屏了声息,只听见清冷夜风拌着雪霰敲窗的声音,殷染的眼睫微微一颤,轻轻开了口:“他大约早就忘了。”
四年了。
他大约早就忘了。
过了二更,红烟见她总不睡,自己先去阁外歇下了。殷染听得红烟的呼吸渐匀,终于放下了书,揉了揉额角,平素永远装饰得精巧悠闲的眼底,渐渐浮出了疲倦之色。
她打开柜下小屉,轻轻拿出了一支白玉笛,用罗帕擦了半晌,直到那玉色都几乎透出了青碧,笛身上那几点嫣红的梅花斑愈加娇艳欲滴,才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