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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美人-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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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娘犹自记着那桩事情的仇,心内不忿,看看凤楼,再看看月唤,心想,要是咱们姨娘和夫人掉个过就好了,咱们姨娘和五爷在一起才像正经过日子的老口子嘛。夫人那样的孤僻性子,若是生在贫家小户,只怕连做人家姨娘都不够格。唉,人家投胎投得好,有什么法子?
  咱们姨娘却是可惜了,心地良善,娇滴滴的美人儿一个,和咱们五爷是怎么看怎么配。虽是抢来的,竟也成了恩爱夫妻一对,可见是命中注定的一段姻缘……性子也好,待咱们下人也宽厚,若有朝一日扶了正……想得正美,忽然瞥见老太太一张面团团的富贵脸,心里一个咯噔,暗暗怪罪自己:娘呀,李小羊你在想什么呀,这好比是臣子想篡皇帝的位,反了你了!也不怕天打五雷轰!你就做好你的奴才就成了,谁要你来操这个心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赶紧打住打住。
  卿姐儿用完饭,立时就发困,老太太便与凤楼笑道:“快去哄你的卿姐儿歇午觉去,适才你说的话我可全听见了,就看你说话算不算数。”
  凤楼自然不会推脱,亲自抱起卿姐儿,进里屋去哄她睡觉去了。慢火炖了很久的芋艿烧鸭子上来,老太太亲自夹了一箸鸭块到月唤的饭碗里,柔声道:“乖孩子,你留下来用饭,不止卿姐儿,便是我看着也觉得胃口大开。来,多吃一些。”
  旁边的婆子就凑趣道:“可不是。我适才在旁边看着,三姨娘在,老太太不止饭用下好些,精神也好了许多。”又笑道,“三姨娘要是不肯来,我们几个老婆子就去拿人,把三姨娘绑了来,给老太太作伴。”
  老太太听得直乐,余下人等也都掩嘴而笑。唯跟在香梨后面的人个个愤愤不平,老太太精神好都是三姨娘的功劳,那么二姨娘一大早赶来伺候了这半天又算什么?不说功劳了,便是连苦劳都被抹去了么?
  月唤忸怩笑道:“也不用绑,只要老太太这里烧了什么好吃的,我闻着香味儿,自己便要跑来了。”
  老太太闻言,心中愈发欢喜,招手道:“快来我身旁坐着,咱们娘儿两个好说话。”
  月唤依言,叫人把碗筷都移到老太太旁边,人也坐了过去。老太太给她夹一箸鸭子,她便也夹一块芋艿,送到老太太唇边,道:“老太太的厨房里的丁阿大果然会烧芋艿鸭子,只是老太太才好,不能吃油腻的,芋艿应是无碍。我听我爹说过,这个补肝肾,调中补虚,又最是开胃的。”
  老太太笑着张口接了,才一入口,略品了一品,赶忙从衣襟上抽出帕子,将一口芋艿都吐到帕子上。
  众人见状,无不诧异,老太太拉下脸道:“这是哪里送来的芋艿?不甜也不面,吃着不像是咱们北庄产的么?这个丁阿大,真是该死,明明晓得我的喜好,却连我都敢糊弄了。香梨,你去厨房问问他看,这芋艿哪里来的?咱们北庄送来的芋艿又哪里去了?可是叫他私藏倒卖了!”
  香梨不待老太太把话说完,脸色早已变了几变。都是城郊庄子送来的菜蔬,即便与北庄相差个十里八里路,一般的水土,吃起来又能有多大差别?小厨房里燕窝鱼翅尽有,丁阿大吃饱了撑的,好东西看不中,偏把这些不值几个钱的芋艿都昧了?老太太既说出这话,料想是北庄无有收成一事全都知道了,因此故意说这话敲打她,叫她没脸。
  若是凤楼还在,尚能替她敷衍两句,偏他不在,想是老太太前面故意说出那话,将他支走,好叫他在这件事情上发不了话。心内七上八下,极是发窘,窘里头又夹杂着心寒与害怕。本该当场就将她爹做了庄头,祸害庄子的事情向老太太说明,但一屋子里都是人,旁的人也罢了,在月唤面前,她无论如何也拉不下这个脸。只能把头垂得低低的,硬着头皮应道:“是,我这便去问问看。”
  老太太似笑非笑道:“去罢,若是这丁阿大当差不用心、不长心,也不用来回我,把人即刻赶出温府去算数,这种人,留他不得。”


第74章 22。9。28
  香梨周身发寒,如坠冰窖,脑子里嗡嗡作响,挪着脚,一步步慢慢往门口走去,耳朵里犹听得老太太说道:“兴头败了,胃口也没有了。月唤,你扶你老祖母入内歇息去,咱们娘儿两个再说说话。”
  至晚,凤楼正在月唤处,与她饮茶说闲话,忽见跟着香梨的一个妇人过来。那妇人面有悲苦之色,见了凤楼,却忙忙的换作了一副笑脸,道:“五爷,咱们姨娘有事相商,叫我来请五爷过去一趟。”
  因香梨一向只与老太太一人亲近,无事从不会来找他,心里多少有点奇怪,问道:“什么事?”
  妇人急得要哭,因月唤等一众人都在,不愿明言,只道:“五爷随我去了就知道了。”
  凤楼交代月唤一声,随着妇人出了门。及至到了门外,妇人瞧瞧左右无人,眼泪就掉了下来:“因为瞿家老爷做了北庄庄头一事被老太太知晓了……咱们姨娘在老太太处跪着哪,求五爷过去,帮姨娘说句话,求个情也是好的。”
  凤楼也是一惊:“老太太如何就知道这件事情了?”
  妇人道:“这个却无人晓得。”
  凤楼问:“老太太怎么说?”
  妇人掏出帕子按眼睛:“老太太歇着,躺在床上,未曾睁开过眼睛,更没瞧我们姨娘一眼,姨娘在老太太床前已跪了多时……”
  凤楼微微蹙眉,不及多想,一撩长衫,快步去了。
  凤楼走后,月唤意兴阑珊,练了几个大字,独自发了一会呆,默默爬上床,听了会哔啵作响的烛花,实在倦了,拉过被子蒙了头,翻身向里睡了。
  未过许久,睡梦中听见凤楼推开院门,吱呀一声轻响后,听见他短帮靴走在青石板小径上的笃笃脚步声。她在睡梦中微微笑了一笑,想,又做了个好梦,真好。
  身上盖着的薄被才晒过,有着令人安心的温暖;屋子里,烛火不甚明,也不甚暗,是她喜欢的柔和的黄;而她最最喜欢的那个人入夜而来,身上还带着初秋夜的微凉与风霜。他推开房门,走进屋内,撩起帐幔,在她身畔轻轻坐下,替她理一理铺陈于枕上的长发。
  这个梦太美,太好,完满无一丝欠缺。她欢喜不尽,怀里紧紧抱着锦被的一角,脑袋在软枕上滚了几滚,睡梦中,又吃吃笑了一声声。她喜欢的人听见她的笑,便俯下身来,柔声问她:“傻妞儿,做梦呢?”
  她睡得本就不沉,听到凤楼的声音,倏然惊醒过来,睁开迷迷蒙蒙的两眼,问:“原来是你回来了?” 看床头的那根蜡烛尚剩下小半截,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睡去很长时候。
  凤楼笑问:“你以为是谁?”
  她向里让了让,好让他也上来:“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凤楼含笑睇她一眼:“惦记我许久了?”
  她钻进被子里:“你不要自作多情啦,谁要惦记你?好稀罕你么?才不会惦记你呢。”
  凤楼把她头上被子掀开来,扳过她的脸,在灯下仔细看了几眼,往她脸上“啪”地亲了一口,再要往下亲时,她却像条泥鳅似的往下溜,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脑袋往他胸口上靠,鼻尖在他衣衫上蹭了一蹭。
  凤楼微微变了脸色,将她一把提溜上来,似笑非笑问:“嗅什么呢?”
  她眨巴眨巴眼睛,很是无辜地为自己辩解道:“哪有,我又不是狗儿,我要嗅你做什么?”
  凤楼着恼,将她一把松开,道:“不用嗅,我身上有别人的脂粉香气,你待要怎样?”
  她圆睁着一双如水眼眸,很是无辜道:“反正我没有嗅你身上的味道,明明是你自己多疑。”
  凤楼气得笑了。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道:“困了,睡了。”不再看他一眼,拉过被子躺下睡了,被子被她裹得紧紧的,丝毫不顾身畔的凤楼。
  凤楼忍住气,伸手去扯被她裹住的被子,一扯,没扯动。手下暗暗用力,再去拉扯,她力气敌不过他,终于还是被他贴了上来。
  半明不明的烛光下,二人同盖一床被子,拥在一处,却各自静静躺着,谁都不说话。半响,她眼皮渐沉,将要睡着之际,听得他轻声叹一口气,道:“香梨的爹不像话,老太太生气,恼了他们父女两个,香梨在老太太那里跪了很久。我不过是去劝了一劝,再将她送回去罢了。”
  她倒吃了一惊,问:“香梨?她不要紧罢。”
  凤楼轻哼一声:“你倒热心。她的事情,你不必去管。明天见了她,不必去问这些事情。知道么?”
  她细声细气地答应了一声:“知道啦。”
  次日,凤楼有事,早早出门去了,她去请安时,在老太太那里又见着了香梨。香梨立在老太太身侧,与老太太两个说着话儿,竟似毫无芥蒂一般。也不知昨晚凤楼怎么劝和这两位的。
  坐的时候长了,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来。老太太与香梨说话时,眼皮子都不带撩一下的。而香梨万千小心,做小伏低、巴结奉承到了极致。不住手地给老太太揉肩膀,捏手腕,不住手地忙了半天,见茶水来了,慌忙伸手去接,拿手背试了试茶碗,轻轻吹几下,方才递到老太太唇边道:“这是我一大早起来煮的红枣莲子枸杞茶,老太太无事饮一盅最好,是养心安神的。”
  老太太饮下一口,香梨当即满面欢欣,极是高兴的样子。月唤心下纳闷:昨天还闹着跪着,转眼却又像无事人一般说话。换做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大宅门里人们的心思,一个两个都叫人猜不透。但香梨未遭老太太厌弃,还能在跟前服侍,她心也颇觉有高兴。毕竟,这温府里头,除了凤楼和老太太及她身边的几个人,也就数香梨与她最要好了。
  老太太与众人闲谈几句,忽然问月唤:“听闻你成天闷头做学问?字认得多少了?”
  月唤倒有些忸怩起来,还是李大娘替她搭话:“咱们姨娘跟着五爷练字,每天刻苦练习,已经写得很好了。连五爷的那些书也都看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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