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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蕊暗自叹了口气,将两指覆于端木筝腕间,片刻之后忽然起身,将其他几位老太医让到了榻前。他们医术卓绝,一见到端木筝的模样心里就有了数,只是碍于宁王在前不好直接把话说死,便走到一旁商量去了,陆明蕊心里清楚,说是商量也不过是看看用什么方法能拖一下,毕竟蛊虫这种东西根本无药可解。
总而言之,大限将至。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端木筝的情况了,所以这个结论最终还是要由她跟楚钧说,于是她让几位老太医先行退下,然后双手交叠,面向楚钧行了个正正经经的官礼。
“王爷。”
楚钧听出声音不对,蓦然转过头望向她,冰眸之中竟现出一丝恐惧,她于心不忍,却还是哑着嗓子把话说完了。
“夫人恐怕……恐怕就在今晚了,王爷好生与她告别罢。”
“不!不可能!”楚钧倏地站起身来,神色一片骇乱,“你把他们都叫进来,肯定还有办法的!”
刚刚落足外间的楚襄听见他狂乱的呼喝声,心头顿时一沉,旋即转头看向立在门口的几名老太医,谁知他们皆是一副摇头叹息的模样,连可以尝试的办法都不曾提出,楚襄明白,端木筝大抵是熬不过今晚了。
“流胤,进去候着。”他偏过头,低声下达了命令,“若是情况不对,就把他架出来。”
流胤点头,悄无声息地进去了。
里面还在僵持,楚钧处于暴怒之中,陆明蕊低头不语,眼看局势就要控制不住了,床榻上忽然传来一个低弱的声音。
“夫君……”
楚钧身躯一震,猛地回过头去,发现端木筝竟然醒了,苍白的菱唇微微上弯,绽出一丝极浅的笑意,他心痛如绞,立刻大步回到榻前将她拥入怀中,低唤道:“筝儿?你醒了?”
端木筝目中一片清明,似乎已经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静静地凝视他片刻,然后伸手抚上了他的侧脸,枯瘦的手掌被青须扎得刺痛也不觉,依然固执地贴在上面,楚钧怕她受累,连忙捧住了她的手,却听见她轻问道:“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累了吧?”
楚钧忍住心酸,哑声道:“为夫不累。”
“骗人。”端木筝难得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柔柔一笑,继而又呼出一口浊气,“可我好开心你能回来。”
这种口吻令楚钧一阵心惊肉跳,脸色也跟着变了。
“筝儿,为夫在这你不会有事的,知道吗?”
她脸上始终盈着浅浅的笑,却没有接他的话,反而主动提起了两人心中那个久久没有解开的结:“夫君,我不是不想要我们的孩子,是不能要。”
“好,为夫知道了。”楚钧抚摸着她脸颊,眸中一片狂乱,已经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你休息一下好不好?不要说太多的话,等会儿太医就来给你看病了。”
端木筝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怕还不说就来不及了。”
“你胡说什么——”
楚钧神色大变,话还没说完就被端木筝轻轻地掩住了唇,尔后便听见她道:“夫君,我是明月楼派来刺杀你的刺客,从任务执行之日开始我身体里就被种下了蛊毒,这三年来我一直瞒着你,也一直在努力延缓毒发,是因为我爱你,想陪伴你一生一世。”
“筝儿……”
若换作平时,她的表白一定会令他欣喜若狂,可眼下却化作铺天盖地的恐惧,将他缓缓淹没,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力抱紧她。
“可我没想到我这样的身体也能怀上孩子……”端木筝的声音饱含苦涩,还有数不尽的愧疚和无奈,“我真的好想留住他,留住我们的孩子,夫君,对不起,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楚钧见她面色渐渐发暗,慌忙将她按进怀里安抚道:“为夫怎会怪你?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的,你莫要多想。”
端木筝没有吭声。
楚钧唯恐她泄了心神就这么去了,便不停地跟她说着话,声音微微发颤:“之前是为夫不对,为夫不该凶你、赶你走,你原谅为夫好不好?等你把病治好了,为夫也卸了这身战袍,陪你踏遍山川大河,王府和霍家再也不会横亘在我们中间,到时你想生几个孩子都好,为夫都依你。”
他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怀中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感觉不对,急急拉开距离一看,几乎目眦欲裂。
“筝儿!”
端木筝不知何时阖上了双眼,血珠正从眼角一点一滴地往外渗,化作血泪滑落双腮,同时,她的鼻腔和耳朵亦开始涌出鲜红,宛如流之不尽的长河,逐渐洇湿了楚钧的衣袖。楚钧疯了似地擦拭着,却怎么都擦不干净,那张素净的脸就在他眼前一点点灰败,然后失去生息。
“筝儿,你看着我!别睡过去!”
楚钧字句哀恸至极,响彻大殿,然而心爱的人却再也听不进只言片语,在他怀中一分一寸地软了下去,七窍还在不停地流出鲜血,每一滴都像是凌迟在他心上,教他痛到窒息。
陆明蕊一个箭步冲上来按住了端木筝的手腕,又在头顶施下数针,终归无力回天,只得低声劝道:“王爷,您把夫人放平,让她舒舒服服地走吧……”
“她没死!她刚才还在跟我讲话!”
楚钧疯狂地大吼,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刚才只是回光返照之相,还越发抱紧了端木筝,半点儿不肯松手。潜伏在暗处的流胤见他已经濒临癫狂,突然闪身上前,一个手刀劈在了他颈后,他顿时失去了意识。
殿内忽然一片死寂。
楚襄远远地站在门口,不必看也能猜到里面是什么情形,沉痛地闭了闭眼,随后转过头对薛逢春说:“去把修仪叫来,让她送端木筝最后一程罢。”
薛逢春弓着身子去了,没过多久却又折了回来,咚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陛下,修仪……修仪不在宫中……”
“你说什么?”
楚襄骤然回身,方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东西再次浮现出来,思路贯通的一刹那,他浑身血液瞬间倒流,一股深浓的恐惧感从心田升起,似要把他卷入深渊。
兮兮!
楚襄疾步踏出殿内,扬声唤来了内廷禁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给朕立刻封锁王都所有的出口,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
禁军高声呼应,旋即迅速离去,犹如奔腾的流水般冲向了茫茫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城外某条不知名的废弃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飞速行驶中,车里坐着一男一女,分别位于两个对角上,像是刻意隔开那么远的距离。
正是拓跋桀和岳凌兮。
不过一个时辰,他们已经离王都很远了,岳凌兮不知他走的是哪条路,一路都紧抿着粉唇不说话,拓跋桀见状不由得沉沉地笑开了。
“现在才期盼你的小情郎来救你,是不是晚了点?”
岳凌兮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最好保证母蛊已经送进宫了,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放心罢,我会让人掐着点送过去的。”
最后几个字他咬的特别重,岳凌兮感受到了其中的恶意却毫无办法,只期望能够顺利救回端木筝的命,她便再无所求了。
想到这,岳凌兮侧首望向了窗外,在漫天星光的照耀下悄然闭上了眼睛。
姐姐,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其妙进入了网审,然后就没法修改了,作者就一直瞪着眼睛坐在这里等到现在,已经气哭T…T
第84章 苏醒
日升月落,星回斗转,一切都像平常那般井然有序,唯独飞鸾殿安静得有些异常。
一名小宫女端着水盆轻手轻脚地进入内殿,眼神怯怯的,撩起珠帘的时候半点儿声音都没有,宛如幽灵一般。待行至榻前,她先将水盆放在了边上,然后拧干了帕子开始给卧床的人擦身体,或许是她年纪太小,在挽起衣袖之后便愣在了原地。
从未见过这么白的人。
她的手臂白得近乎透明,细如丝的青筋和血管交错分布其中,极其清晰,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宫女不敢使力,只稍微抬高了几寸,然后用温热的丝帕来回擦拭了一遍,动作小心而细致,丝毫没有惊动到伏在床头的那个人。
之后宫女又捧起了她的手,感觉却与刚才完全不一样,掌心有些粗糙,指腹还裹着薄茧,摸上去硬硬的,像是已经积累了很多年。
她到底是什么人?
长着一张柔美的脸,婉约如小桥流水,像极了世家贵族里出来的小姐,可仔细看去,眉眼间分明透着淡淡的英气,又像是仗剑走天涯的侠女,一时教宫女困惑不已,不过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倒是分外相容,没有一丁点儿怪异。
宫女收敛了思绪,小心翼翼地分开她的手指并擦去中间残留的汗液,正暗自感叹着她骨瘦如柴,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指间蠕动了一下,宫女惊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恰好撞在床柱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床头的人顿时被吵醒了。
“你做什么!”
楚钧猛地站起身来,面上一片惊怒,犹如刚刚苏醒的睡狮,宫女看着他那双挟着浓浓厉色的眼瞳,只觉掉入了千年冰川之中,寒意彻骨,不自觉就软下了膝盖,扑倒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雷霆之怒即将爆发的时候,悬在床沿的手指又动了一下,这次格外明显,两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楚钧的怒火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那根手指上,直到须臾之后它又动了一下。
“筝儿!”
楚钧小心而激动地捧起了端木筝的手,乌眸深处熠熠发亮,充满了期盼,可内心依然害怕是自己的错觉,连呼吸都停止了,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睡颜,仿佛痴了一般。
时间似乎就此停滞。
楚钧等了很久,直到胸腔因为气息不足而隐隐作痛了,端木筝的手指也没有再动,先前勉力压下的疲惫和失落齐齐涌上心头,将身在悬崖边的他又往前推了一把,即将坠得粉身碎骨,魂魄俱散。
已经过了三天了,今日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