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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妥协,纠结了一上午,最后想到一个人。他将贺若召进了宫,让贺若去劝她。
他本想让冯朗去劝,但又不想让他们兄妹见面,背地里又说些不顺他耳朵的话,或是生什么暗主意。贺若是忠于拓拔家的,不会帮她,不过这人同太后的关系也匪浅。当年贺若是先帝的伴读,和太后一块,都是自小在先帝身边长大的,似乎算是熟旧?
只是后来交往不深。
不过拓拔泓也找不到别的能跟她有交情,说得上话,自己又信得过的人了。
贺若这些年,在六镇领兵,担任军职,最近还京。他对太后、李益,甚至拓拔泓的事都有耳闻,只是不干他的事情,宫里面乱七八糟,他见多了,不愿掺和。忽然被拓拔泓叫去干这事,他有些吃惊,不过也答应了。
冯凭这日,意外见到故人了。
她绝食了两日,许是看到了拓拔泓态度坚决,而她本质上,仍是一个惜命的人。想到宏儿,又想到腹中孩子,她难受到了极处,嗓子干哑,肠子饿的打了卷,眼前发黑,没有任何力气,最后还是没骨气的,进了一小碗热粥。
她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她感觉这样不行,不能这样折磨自己。把自己身体弄坏了,非但害了自己,也救不了李益,她必须得好起来,坚持下去,才能想出办法。所以她又嘱咐人,说要喝参汤。
贺若来求见时,她正在杨信的伺候下喝参汤,精神已经好些了。
贺若见此情景,知道拓拔泓是过于担心了。她这个人,是很爱自己的,一路从微贱爬上来,什么苦没吃过?求生欲极强,绝不可能这么自残。哪怕一时受了气想不开,只要那一阵过去了,她自己就能想办法活下去。当初拓拔叡死了,她那样悲痛,不也很快就找到了新欢了吗?这个人是至情,也无情。本能还是趋利避害的。
看到贺若,她很吃惊。一张苍白的脸,神情冷淡地扭头看过来:“皇上让你来的?”
贺若避开这问,道:“臣听说太后最近身体不适。”
“我怕是快死了。”
眼前的青年男人容貌艳丽,皎若好女,正是当年那个贺若了,这么多年他长相也没变。面对这样一位美男子,冯凭却是没什么好脸色。她原本跟贺若的交情就不深,属于白头如新知的那一类关系。而今在她眼里,这人也仅仅是“拓拔叡的好朋友”。拓拔叡的好朋友并非她的朋友,她极厌恶的一皱眉,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你是来提前吊唁的吗?也好,皇上不肯见我,你可以帮我向他传递一下我的遗言。”
贺若上一次见她,是拓拔叡刚刚过世,距现在也不过四五年。她跟四五年前相比,已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陌生的有点不认识。
这四五年里,确实也发生了许多事情。
贺若一时感觉诡异,又像从未认识过她,又像现在才是真正的她。或许她一直以来的性情就是这样的,只是从前一直在克制。
她和拓拔叡的婚姻,他一直是知道的。
他那时在先帝身边,才十几岁。她刚来到先帝身旁才八岁,那会他就见着他们在一块了。自小有感情,长大便做了夫妻,先帝在那些年,她大概,也是受了些委屈的。先帝宠幸颇多,又生了拓拔泓,她做了十多年皇后,却一直没有生育,因此和太子东宫颇不睦。
贺若和她熟悉,纯粹是因为先帝的关系,他实际上也不看好皇后。一是她年纪小,十一二岁就做了皇后,摆明了只是当年常太后的政治工具罢了,二是她出身低贱,背后无家族靠山,根本无法和朝中那些大家贵族相抗衡。贺若一直认为她这皇后位子当不久,对拓拔叡来说,这段婚姻只是个过渡,所以也不值得重视。当然了,因为自小相识,他对皇后本人还是有好感的,不过就是不看好,觉得是个没什么用的小女孩。
意外的是先帝宠爱她,她如履薄冰的,竟也撑了下来,从十一岁做皇后撑到二十岁,先帝猛一下死了,她一下子成了皇太后了。
贺若怀疑她是当年受了委屈,压抑坏了,所以先帝一死,她性情大变,一边揽权,一边跟李益搞到了一起。贺若站在先帝的角度,实在是很看不惯她这样的,那几年和她算是不和了。她曾给他许右卫将军的官职,想拉拢他,他拒绝了。她倒是也没有生气,不过之后也没再给他许官。
哪知这两年,她又和拓拔泓搞在一起了。
贺若感觉她是变了,但是看到她为了李益,和拓拔泓闹矛盾闹成这样,他亦有点不是滋味。
看她这样子,是真爱那李益的。
他是能理解爱情的,他也曾经爱过一个人,经历世人的诋毁和攻击,承受难堪和误解。如果她是真爱李益,他能理解她现在的行为和心情。贺若真心想安慰她。
可惜他有好意,冯凭却对他没有任何好感。
人真是奇怪的。
人的成长,心情的变化,有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当初她在拓拔叡身边,迷恋拓拔叡,所以看贺若也感觉英俊不凡,看他和乌洛兰延的关系,也觉得令人感动。而今她对拓拔叡已经忘了情了,甚至非常恨这个人了,看到曾经和他亲近的人,也感觉是近墨者黑。冯凭现在处在对姓拓拔的厌恨当中,看到敌人的朋友,只能想起他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荤素不忌的龌龊玩意儿。
跟拓拔家那对好父子一个德行,不愧是自家的君臣。
贺若知道她眼下在气头上,八成是厌恶自己。他本只是来劝她,想安慰她吃东西,而她既然已经在进食了,也用不着他安慰了。至于别的,他也做不了什么,听她发表了一通遗言,死了之后要如何云云,全是气话,贺若安抚了几句,表示会劝劝皇上,也就走了。
第85章 爱与恨
贺若曾替李家求情,恳请拓拔泓能网开一面。李家毕竟是公卿贵族, 其祖上也与朝有功, 当存些体面。拓拔泓心如铁石,没有接纳, 他不会对这个人留情的。
贺若见他态度坚决,也就只得放弃了。
李家兄弟, 当初也算得上是名满京都,历仕三朝, 屡受帝王青睐,谁能想到会落到这样的下场?一朝谋反,举族下狱, 皇帝御字红笔亲批:凌迟, 夷三族。
惨。
贺若同李家并无深交,不过同在朝为官, 还是打过不少照面的,宴会场合上, 也一共饮过酒。朝廷里一贯论资排辈,李家兄弟,都是资历深厚的人, 又是文臣,贺若和他们,是混不到一块去的,不过时而碰见,也会心中评价少年英俊。的确是少年英俊, 李家兄弟,十五岁就成名,出仕为官,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是朝廷的机要重臣,和一帮头发胡子都熬白了的老头子共事,怎么不是少年英俊。李羡为人风流,性情机智敏捷,喜欢开玩笑,凡他在的地方,众人的注意力总要被吸引。而李益温文尔雅,风度超群,处理事情又稳重,凡是大型宴会,或者重要的礼仪场合,皇帝总喜欢把他放在身边装点门面。好像除了他,谁站在天子身侧都不像样。
昔在君王侧,今为阶下囚。
眼见他朱衣紫玉,言笑晏晏,眼见他呼朋唤客,进退从容,眼见他朱门豪第,人去楼空,眼见他丢官去爵,锒铛入狱。
贺若心中感叹。
人在朝中,这样的事太多,已经见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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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妆镜前,目光一动不动,望着手中那支白玉色的小瓷瓶,瓷器的莹光衬着肉粉色的手指甲微亮。
那瓶中装的是剧毒,鹤顶红,见血封喉。
宫中赐死妃嫔或犯罪的大臣常用的□□,而今得来的却不容易,是杨信担了掉命的风险,费尽心机才从别处弄来的。
只有一颗药丸。
“宫中到处都是眼线,皇上监视的紧,只能弄来这一颗。要是太多,出了事,追究起来,没人能担待。臣尽了力了。”
杨信在她身边,恭腰低声说:“臣已经找到可靠的人,可以将这药偷偷送进大牢里。不管怎么样,留一个全尸。”
她此时已经忘记了悲痛了,好像终于找到了解决之道似的。她久久,轻声道:“会很痛苦吗?”
杨信明确地告诉她:“会很快,痛苦也不会太久的。”
她闭上眼,点点头,道:“好吧。”
她焦虑的太久,此时,又忽然想通了似的。
死吧,死了也好。
也许他死了,她就解脱了,反正活着也不能在一处,与其天各一方,不如永远地留下来。她不怕他死,她只是怕他会痛,怕他会难受。他一痛,她也痛了。
她看不了他受苦。
他活着爱她,死在她手里,这个结局也完整了。
爱他的是她,欠他的也是她。
爱情是她的弱点,他死了,她就再没有弱点了,从今往后,她可以随心所欲,无所畏惧,再也不用忌惮,再也不用受任何要挟。
杨信看她迟迟下不了决心,道:“娘娘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来不及了。”
他低声劝道:“明日就要行刑。娘娘已经尽力了,而今没有办法,只能如此了。李大人不会怨恨,只会感念娘娘的一片苦心的。”
许久,她叹了口气,把那鹤顶红交给杨信,将自己的心用力地狠下去,哑声道:“你去办吧。”
她一夜无眠,心如槁木。
牢中。
忽然有人用手,叩了叩牢门外的铁栏,他在昏睡中惊醒了。
他已经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只是疲倦,时时刻刻都在昏睡。他已经好几日不曾进食了,自从判决和刑期下来之后,他就杜绝了食物,只是在难受到了极处时,才饮一点水。他没有经历过行刑,但是知道那很污秽,犯人到了刑场上,常常屎尿齐出,他感觉很恶心,他不想死的太污秽。如果要死,他希望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只有鲜血,而不是秽物。
李羡和他关在一个牢房里。
他们兄弟二人倒是有默契的,自从得知了刑期,便都终止了饮食。李羡这些日子,也是什么都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