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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泓已经亲政两年余了, 大权都在他的手里。
政不在手, 权不在手,除了恳求和劝说,她无法对他施加任何影响。面对着铁板一块,不容质疑的拓拔泓,她感觉到了蚍蜉撼大树, 不知从何处着手的无力。
拓拔泓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他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身份。于公她是一国太后,于私, 她现在是自己的人,不管站在哪个角度, 她为李益说话都是不应当的。这件事,他之前没有告诉她,就是希望她能当做不知道, 就此撇清关系,如此,他也能看到她的真心和忠诚。
然而她现在的表现让他很是不满意。
冯凭知道,和拓拔泓纠缠只是白费时间,她忍着怒回到永寿宫,决定自己亲自去想办法。她先是让人去,召来刑部尚书卢瞻:“李益的案子,现在是你在审理?”
太后已经久不问政事了,突然召见大臣,那卢瞻怎会不知她的目的?那李益是太后的旧情人,而今下狱,案子又在刑部手里,太后自然要干涉。
她居高临下地发问,那态度,分明是很不善,卢瞻有点惶恐:“李益的案子确实是刑部在审理……”
冯凭直问道:“你审理的如何?依你之见,他有没有谋反?”
太后虽然眼下已经不再理政,可她毕竟曾经垂帘,在朝中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力的。卢瞻入宫便知她意图,可不敢得罪他,忙撇清道:“回太后,此案确实是交给了刑部,可是皇上特命了司隶校尉李因主审,臣只是陪审,究竟案情如何,臣实在不敢下定论,此案臣做不得主。”
冯凭惊道:“李因?皇上什么时候让李因主审了?”
卢瞻道:“凡是有关拓拔徵谋反的案子,全都是李因在主审。皇上命他全权审理此案,要求刑部配合审理。”
他诚恳说:“臣以为,这还是得看皇上的意思,李因他也是听从皇上的吩咐。”
冯凭冷眼瞥他:“我倒奇怪,司隶校尉主管监察,什么时候你们刑部的案子也交给司隶校尉代劳了?你这个刑部尚书而今沦落到给他做副了?”
这么个事,卢瞻也很憋屈,然而哪能有办法。那李因是皇亲国戚,皇上信任他,谁能跟他去争?表面上还要装作恭维的样子:“李大人做事果敢,深得皇上的重用,臣只是从旁协助他。”
一席谈话耗费了半个时辰,然而没有丝毫用处。冯凭打发了卢瞻,感觉仍是无从着手,胸中憋的更厉害了。
那时已经是深夜了。
她还没有用晚饭,只是坐在冰冷的食案前,右手撑着额头,十分痛苦的样子。杨信在一旁干站着,陪她沉思。
杨信其实是想劝她自保为上,不要趟这浑水的。
只是不敢说。
她这个焦虑样子,明显是很在意那人的,他真敢说那话,八成是要遭她恨的。
但这件事她真的不适合插手。
杨信默默立了一会,见她仍没想出对策来,还在沉思,便想上前去,劝她吃一点东西。他双手扶住她肩膀,她抬起了头来,背靠在他身前,苍白的脸上是极度疲惫的表情,漆黑的双眼都失了神。
杨信劝道:“娘娘吃点东西,先睡一觉吧,明天再想这件事。”
她哑声道:“我睡不着啊。”
李因,李因是李慧的儿子,恨她恨的入骨,拓拔泓将这案子交给李因,分明是不给他活路了。
她此时非常后悔,恨当初没有对李氏家族斩草除根。不,不在李氏,这根源还是在拓拔泓。重用李因的人是拓拔泓,折磨她让她痛苦的也是拓拔泓。
这两年来积攒的一点善意和好感此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恨意又重回了血液里。
他为什么总是要折磨她,总是要让她痛苦呢?知道她会痛苦,所以他才要这样做。对,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伤害她,报复她。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她感到头脑有点发昏。
她挣扎着站起来,眼前发黑,腿发软,几乎要支撑不住。
她脑子疼的厉害,完全没法做清楚的思考,然而眼下无法可想,她打算去见李因,当面商谈。没能起身,奶娘又把宏儿抱了过来。宏儿要睡觉了,没有她陪着,一定要哭,奶娘怎么哄都哄不住。冯凭只得忍着头疼和眩晕,将他抱在怀里安哄,不停地拍着,来回走动摇晃着。宏儿今夜也不知怎么了,特别糟糕,怎么哄都不听,还是哭,两个眼睛都哭肿了,单眼皮都哭成了双眼皮,嘴里说:“不要和奶娘睡。”冯凭走不开,只得一直抱着他。昏天黑地了一阵,腹中又一阵阵地翻涌着恶心。她昏昏沉沉地又在床上坐下了,杨信觑她反应,立刻让人捧了小痰盂来,她将宏儿放在膝盖上,一边拍着,一边扭过身去,伸着脖子干呕。
她吐的嘴上全是胃中反上来的酸水,却抱着宏儿,没手擦拭。杨信一边拍她背,一边用手帕替她擦嘴,实在是看不下去她这般受罪:“娘娘还是别操心其他事了,眼下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的。”
她干呕不止,然而心中感受不到为母的喜悦,她并不想有这个孩子。它不是爱情的结晶,它只是一场欲。望媾。和的产物,它的存在是如此不伦不类,像个怪物,寄生在她身体里,只让她感到沉重的负担。她只是出于人性中基本的良知和善念才不得不接纳它。
她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而且还在不断往下深陷。
第83章 爱他
那卢瞻刚离开永寿宫, 就又被召到太华殿。
拓跋泓冷着脸, 一边批阅奏章,一边头也不抬地问:“太后方才召你去说了什么?”
卢瞻自不敢撒谎,回说:“太后问李益的事,是不是刑部在审理。”
拓跋泓说:“然后呢?”
卢瞻惶恐说:“臣实话实说, 这件案子是李因在主审,臣只是从旁协助,所以也不清楚案子的走向。”
拓跋泓面无表情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卢瞻退下,拓跋泓放下笔,心中实在是不爽。他在殿中踱步了片刻, 思考此事, 很快叫来了李因。
他知道太后找卢瞻无果,下一步必定是去找李因施压,遂给他提前吩咐说:“太后这几日若是传你去永寿宫,你不用理她。”
李因何等精明,这话一听就懂。他自然是巴不得将太后的党羽一网打尽, 只是担心拓跋泓那里态度暧昧,不好下手。皇帝年轻, 迷恋这狐狸精,万一又被吹了什么枕头风, 那他可就里外不是人了。得到这样的示下,他顿时放了心。
“可太后毕竟是太后。”他假装为难,“臣怎么好拒绝太后的传召。”
“有什么不好拒绝的, 你就说你重病起不来了。”
“臣明白了,皇上放心。”李因见他连理由都想好了,顿时无后顾之忧,“可太后若是亲自来官署呢?”
拓跋泓道:“你不用理她就是了。”
李因答应道:“是。”
次日。
冯凭传召李因,果然得到回答,说李因生病了,不能来见太后。而另一边得到的消息是,李因正在官署中料事,根本就没有生病。她在宫中气的血冲头顶,破口大骂李因。她怀疑是拓跋泓从中作梗,让人一打听,果然,李因昨夜被拓跋泓叫去了!
他是当真不让她如意。
她咽不下这口气,亲自前去了司隶校尉衙门。李因正在案前处理公事,就见她独自一人,拖着暗红色金色滚边的曳地长裙,猛虎下山似的杀进门来:“李大人,你不来见我,我亲自来见你了。”
李因本打算的不理她,然而被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给震住了,忙从案前迎出来,恭敬执礼:“太后。”
冯凭并不纠缠他拒绝自己的事。这个女人,她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母虎,径直走到李因所坐的那张桌案前,往桌面掠了两眼,很快转过身来,面对着站在室中的李因,不知不觉就反客为主了,一脸严峻,直截了当道:“李益谋反的案子,我要全部的卷宗。”
这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姿态。李因顿时后悔了方才出迎的那一步,使得两人位置颠倒,她站在上首,自己倒像了个禀事的下属。方才他应该不起身的,这样才能保持在主动位。他只得忍着气,一直恭敬下去:“卷宗在刑部那里,娘娘需要应该去刑部调取。”
李因估摸着今日怕是对付不过去。
这个女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暗暗吩咐几句,让人去告知拓跋泓,说太后在此,同时上前去敷衍她。
冯凭道:“刑部说在你这里,你说在刑部那里,我该找谁去要呢?”
她袖横在身前,那高高在上的命令模样就出来了:“不管在哪里,我现在就要,你现在就给我调出来。”
她走上座前坐下,是个不打算再起身的姿势:“你把卢瞻也给我找来,我要亲自看看这个案子,有没有皇上说的那么复杂。”
李因看她这嘴脸,实在有点上火,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她脸上,奈何既不敢当面顶撞,又不能视而不见。李因强忍着面上的不快,道:“回太后,此案关系甚大,要求保密,恕臣不能将卷宗呈给太后。”
冯凭冷眼看他:“你的意思是,这案子是你在审,卷宗也是在你手里了?那为何刚才推脱给刑部?你在欺骗我?”
李因道:“臣不敢,卷宗确实是……”
太后打断了他:“不用给我解释,我知道你怀的是什么用心。皇上吩咐你不要见我,你只是听皇上的话,我不怪你,我要看一看卷宗,帮助你早日理清此案,你有意见吗?”
李因道:“臣不敢,只是依朝廷的律令,此案娘娘应当避嫌。”
冯凭道:“我为何要避嫌?”
李因道:“据臣所知,太后和李益关系匪浅,曾有过男女私情,为了避免包庇,太后应当避嫌。”
李因当真也是胆子大到天上去了。
这话,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冯凭感觉很意外,她略感滑稽地笑了笑:“你还真是个人才,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她冷声道:“我避不避嫌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