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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塞拉利昂-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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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前两天病得非常严重,昏睡不醒,我们这个小镇没有太多治疗疟疾的药,乔治本来想带你去大城市治病,但医生说你的身体很差经不起长途跋涉,于是他就骑车去博城市区买药。”

我释然了。

阿卡用薰米熬了一碗稀粥,我勉强喝了几口就躺下去,半晌听到窗户外面乔治和阿卡说话的声音,随后他挺拔的身影推开门进入房中,跟在他身后的是丽西镇私人诊所的维布托医生。我想要起床却被乔治迅速按下床躺着,维布托医生在给我注射过药水后很快告辞离去。

这时我才仔细打量乔治,他白皙的面孔涂满了黑色的灰尘,满眼像打了鸡血骇人的血丝,简直便是一个几天几夜没合眼刚从煤矿里钻出来的工人。我催着他去洗脸洗手,敦料他一转身就看见他的裤子后面破了一个洞,褐黄色的底裤随着他的走动若隐若现。我不禁哑然失笑,从东部的丽西镇去博城市区极远,如果骑自行车按照常速即使是两天也到达不了,乔治一定是马不停蹄地往前赶,所以才把长裤给磨破。

“把我的包给我。”我用手撑着床坐了起来。

接过乔治递过来的行李包,我从里面取出针线卷,借着油灯穿好针线,瞧着乔治站在一旁道:“把长裤脱下来。”

他颇为诧异站着没动,我顿时没好气道:“你长裤后面破了,我给你缝一下。”啐,这乔治难道还以为我想对他干什么,我可是一个病人嘛。

这一说乔治马上就冲出了屋门,过了几分钟他进来,我看见他换了一条黑色的长裤,红着脸走到我面前放下那条破裤子。我觉得有趣,原来乔治脸皮这么薄。

我用剪子铰了一小块相同颜色的碎布缝了上去,傻瓜的乔治怕我看不清楚拿着油灯往我面上凑,结果把我额前的头发烧焦一缕,我气呼呼地用手指戳着他。

“诺,那天你昏睡的时候我听见你不停地喊穆罕默德的名字,穆罕默德就是伊贝莎的丈夫吧,你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

“嗯,我梦到穆罕默德,梦到在南斯拉夫发生的事情。”我微昂起头,那些刻在饱经沧桑和血泪的心口的回忆浮了出来。

我将穆罕默德葬在贝尔格莱德郊区的公墓,这里有许多和穆罕默德一样无辜惨死的平民,无数的墓碑会在这里经久地控诉北约的邪恶罪行。

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对南斯拉夫进行为期78天的空袭轰炸,飞机共出动32000架次,投弹13000吨,使用大量杀伤性能极强的武器,造成南斯拉夫1800多名平民丧生,6000多人受伤,近百万人沦为难民,20多家医院被毁,300多所学校遭到破坏,还有50多座桥梁、12条铁路、5条公路干线、5个民用机场被炸毁,39%的广播电视传播线路瘫痪,大批工厂、商店、发电厂被毁……

中国人永远不会忘记耻辱的一天,5月8日凌晨美国用数枚精制的导弹袭击中国驻南斯拉夫使馆,使三名记者牺牲,数人受伤,使馆严重受损。

我没有离开南斯拉夫,和奥克德洛医院的所有医护人员一起全力救治在空袭中受伤的平民。那个时候医院人满为患,走道上挤满痛苦□的伤者,被鲜血染红的纱布和绷带堆积成一座小山。

“后来呢。”

“等所有的伤者出院后我回到中国,办理去塞拉利昂的签证,这一等就是几个月。不久我父母在空难中遇难,我办完丧事,恰好此时签证下来,我就卖了家中的房子来到塞拉利昂。”

乔治低下头,道:“对不起,英国也是参战国。”

“战争从来都只是少数人的野心游戏,他们却把成千上万的人卷入其中,我不是军人,但是我认为一个军人是应该保护平民,不应该只是简单地服从命令,是非不分,屠杀百姓,那么这样的军人也只是拿着高级武器的打手。”

他忽然拽住我的手,蓝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我,他指着自己的胸膛郑重道:“诺,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会守好自己的良心。”

“你是个好心的人。”我从不怀疑乔治。

第二日病势不见起色反而更加沉重,我竟然无法起床,缩在好几床棉被里打哆嗦,乔治托付阿卡照顾我便急忙跑去请维布托医生来看病。维布托医生来了后只是为我又注射了一针氯喹,他也并无其他治疗的良方,这是我早猜到的事实,目前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如果连氯喹都没用的话,那么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思前想后,像我们东亚人体质本来就比较弱,再加上我长途跋涉来到异国,一时水土不服也是有的,而且还经历过数次生死的瞬间,心理和身体都已经达到承受的极限,因此抵抗力特别的低下,这次感染疟疾后终于卧床不起。

乔治满头大汗地搬进来一只铁皮桶放到我的床前,我略偏过身体瞅去,只见桶里装着几根燃烧的木炭,一缕缕的乌烟不时飘起,屋里虽然开着窗但我还是呛到猛地咳嗽起来。他慌忙地用手把烟雾扇去,又将铁桶移到了我的脚那里。

“诺,还冷吗?要是还冷我再去拿几个铁桶烧木炭。”

看着他一脸关切的样子我想笑笑不出,想说话却也没那个力气,甚至我更想从床上爬起用我的拳头去打他的胸口,这个人怎么忒傻呀。

晶亮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淌下,密密麻麻,他的胸前已经完全被汗水濡湿。

“乔治,你要是觉得热就先出去吧。”

“不热,我要看着你。”他笑着,伸手抹去脸上的汗水,但更大颗的汗珠淌了下来滑进脖颈。

我闭上眼睛,眼皮酸涩得厉害,想着一件事放不下便又睁开眼,喘了一口气缓缓道:“乔治,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如果我死了你帮我把信送给伊贝莎。”

“我不会答应你,不会帮你。”乔治陡然从床前坐了起来,他看着我眼神十分凶狠,大声吼道:“这是你自己的事,是你答应穆罕默德,不是我,我没有责任送信给伊贝莎。如果你死了,是你不守信用,是你欺骗穆罕默德。”

我摇着头,完全明白乔治的用意,他是在激发我求生的意识,不要轻易放弃。可是人终究不是神仙,不能随心所欲,医生从来都只是治好别人的病,而轮到自己时却束手无策。我张了张嘴,想说他其实不会拒绝我,他只是嘴上硬,如果我真的死了他绝对会完成我的遗愿。

想说却没有说,身体困乏得很,眼皮子无力地合上。忽然一双温热的大手就覆盖上我□在棉被外的手背,听着他温柔地道:“诺,好好地活着。”

好好地活着,那应该是我们全人类的共同愿望吧,那么美好的愿望。

我睡着了。

自那天以后奇迹似乎光临我,当然更可能是氯喹已经在体内发挥了作用,身体开始有好转的迹象,不过仍是非常虚弱。乔治每天在镇上买鱼肉回来让阿卡变着花样做给我吃,听说吃菠萝对治疗疟疾有好处,他便买了两大筐回来,没差点把我嘴角吃烂,以后看见他端着菠萝过来我是坚决地不吃,这么个吃法我不病死也吃菠萝撑死了。

阿卡偷偷地告诉我,她说现在镇上的人都认识乔治,如今乔治在丽西镇火得很,只要乔治一出来,大家都拿着鸡、鱼、肉要卖给他。我听得好笑想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但是虚弱的身体只能让我暂时留在屋中最多勉强踱上几步。

“诺,你丈夫对你真好。”阿卡满脸羡慕。

我的嘴唇直趔趄,说过好几次乔治不是我的丈夫但阿卡总是不相信,她说乔治对我那么好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丈夫呢。后来我解释说只是朋友,阿卡竟然说,你们是不是因为没有拿结婚证就不好意思说是夫妻了。

“乔治人呢?半天都没看见他。”我转移话题。

“我看见他好像去了镇上的修车铺,大概快回来了吧。”

直到晚上□点乔治才回来,他推着一辆简陋的轮椅从门口进来,原来他看见我整日躺在床上很闷,便想法去修车铺买些零件和车轮做一辆轮椅,这样他便能推着我出去散心解乏。

我看着这辆轮椅,它和出售中的轮椅相比是无比的简陋和粗糙,轮椅架是全木制,而坐靠仅仅是两块木板。我挣扎起来想要坐上去,乔治拦住我嘿嘿笑道:“现在天晚了,等明天早上。”他搓着手,左手的手指有几根瘀青,甚至连指甲都变成紫色。

“把你的手给我看看。”我不由分说抓过他的手摊开看,他的手心戳破好几块皮,露着里面红腥的肉。“很疼吧。”我抬起头看他。

他笑着抽回手。

这天晚上我失眠了,满脑子想的居然都是乔治,他的样子,和他相处的日子。

好不容易捱到清晨,洗漱完后我便催着乔治推我去镇上,他一脸没睡醒的样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了门。丽西镇的早晨人挺多,许多半夜便从乡下赶来的农民都会趁这个时候卖挑来的农副产品。我看着一串青色的芭蕉非常可爱,马上让乔治买了一串。

“乔治,要鱼吗?这是我老婆昨天从河里捕来的鱼,可活泛了。”一个30多岁的鱼贩操着流利的英语招呼乔治,很快地其他小贩也围了上来,拉住他的手要他买这买那。乔治游刃有余地和他们周旋,我看得直想笑,真没想到乔治颇有家庭妇男的风范。

旁边站着一个卖鸡蛋的黑人姑娘,大概比较羞涩她不敢挤到人群中向乔治兜售,提着一篮鸡蛋站在那里急得不行。乔治也看见她从人群里挤出来,伸手就拿过了她手里装鸡蛋的篮子。

我噗的笑出声,原来乔治还懂怜香惜玉。买了鸡蛋后,我们又买了一些蔬菜,另外还买了一只鸡。这里的鸡听说是完全放养,主人家不会喂食,我看着乔治手中的鸡只觉特别的瘦小,比起咱中国土鸡还小个子。

阿卡先帮我们把所有的菜都拎回旅馆,乔治则推着我去街道散步。这座靠近科诺最东部的小镇比起蒙盖巴要小上一半,只有一条主街道,来来回回走上一刻钟也就完了,由于战争的原因它满目的疮痍,我看着总能想起中国抗日年代。

“乔治,我们回去吧。”我突然没了兴致。

轮椅继续在往前推,乔治也没有吭声,我扭过头去只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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