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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个角度来说,文物是不可能被修复的。”苏进说。
在场的年轻人们现在已经全部都知道苏进虽然看上去跟他们差不多年纪,但已经是个高段修复师了,一个修复师说文物不可能被修复,这不是砸自己饭碗吗?
苏进抬头,看着他们脸上疑惑的表情,又看向前方高耸的石壁。
“生存的另一头是死亡。时间是永远不可能被阻止的,龙门石窟只要存在在这里一天,就会受到时间的影响,就会注定一天天损毁,向着彻底消失的方向滑落。我们修复师所做的,只是延缓这个过程,让它更晚一点到来而已。”
风过石窟,穿过苏进的声音,把它带向奉先寺的各处。于是他的声音里,也仿佛带上了风的叹息声。
年轻人们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女孩的声音轻轻打破了寂静:“那不是说,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你觉得没有意义吗?”苏进反问。
“我,我不知道……”女孩有点茫然。
“既然人注定要死亡,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活着?”苏进再次反问。
年轻人们再次沉默了下来,纷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声音回荡在石窟中间,带来一层层回声,又重新进入到苏进的耳膜中。他怔了一怔,突然闭上了嘴。
如果人注定要死亡,那为什么一定要活着?为什么又要在他死亡一次之后,把他送到这个地方来?
突然之间,他感觉到了冥冥之中一种莫明的感觉,敲击着他的心灵,让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打开了一道缝隙。
0674 启蒙
这个话题太过于哲学,苏进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多说。
年轻人们沉默了一阵之后,很快就打起了精神继续干活。他们在苏进的指示下把不同的设备放置到奉先寺不同的位置,没过多久,就把刚才的对话忘在了脑后。
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说笑,指指点点周围曾经在什么地方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他们全部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对这里有着无尽的回忆。
于琢一直没有吭声,紧紧地跟着苏进身边帮着忙。
过了一会儿,他看向另一头的年轻人,突然问道:“苏老师,我想问您个问题。”
这段时间里苏进没有进行讲解,也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他被于琢的话惊醒,问道:“什么问题?”
“就您刚才说的那句话啦。人注定要死,但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意识。先不管我死了以后什么样,但现在我活着,我能看到龙门石窟,我喜欢它,它对我来说非常珍贵,我想要让它更长久地存在下去,我想让我的儿子孙子也跟我一样在这里长大。我觉得对我来说这样就可以了,我活着,我想让它也活着。”
于琢说着,伸手拍了拍旁边一尊菩萨像,表情并不虔诚,只有满满的爱惜与亲切。
苏进看着他,片刻后才道:“这是你的结论。很好的结论。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于琢突然闭上了嘴。他轻轻抚摸着那尊菩萨像,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的黑发上,照在他耳朵的轮廓上。苏进突然发现,昨天他耳朵上的那几个耳环也被取掉了,只剩下细小的耳洞。黑发黑发,干干净净的这个年轻人,此刻看上去柔和而怀念,还隐约带着一点悲伤。
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看向苏进,问道:“石窟肯定比我存在得久,菩萨肯定记得我曾经有一天站在这里过。那只要我活着,我记得我爸,是不是就代表他曾经存在过?”
于琢有些语无伦次,苏进却听懂了。他听得更明白的,是于琢对他父亲的一片真心。
这一刻,他不想提醒他于正传曾经做过什么事情,他只是抬起头,看着两人身边的那尊菩萨像,笑道:“何止你记得,菩萨也记得呢。”
“……嗯!”于琢说。
过了一会儿,机器全部安置完毕,苏进带着于琢他们正式开始工作。
他一边测量,一边进行讲解。
龙门石窟直接在山壁上开凿,与整座山融为一体,与下方河流也密切相关。所以在整体修复的时候,既要把所有的石窟当成一个整体来考虑,又要注意到每座佛像局部的细节,根据个体不同的情况进行单独的处于。
苏进一步步阐述自己的思路,告诉这些石窟本地的年轻人们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收集什么样的数据,每一个数据代表着什么样不同的含义。
年轻人们原以为自己对龙门石窟无比了解,对它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座佛像都了若指掌。但在苏进的话语中,在这些一个个展示的数据与线条中,他们仿佛看见了另一个石窟,另一个更深入、更细致的石窟!
年轻们全部都听入了神,紧紧地跟在苏进身边。
苏进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笑了笑。
类似龙门石窟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他再怎么勤劳,也分身乏术。只有靠这些当地的年轻人,靠他们持续不断的力量,才能完成这么多而复杂的工程。
苏进只是帮他们开了个头,接下来更多的事情,还要告他们自己。
这段时间苏进几乎全部都泡在了龙门石窟,年轻人们本来只是被要求临时过来搭把手,结果最后全部都长期留下来了。
有些之后几天有安排的,也跑去请了假改了时间,坚持留在了石窟里。
苏进带着他们对奉先寺做了一个整体的勘探测量,根据测量结果得知,大佛的腿不是被人为损毁的,而是因为早年地质层的裂隙结构以及气温变化因素导致损毁。
除了腿以外,大佛内部出现了2000多条细缝,照这样持续下去,到时候整座佛像都有危险,修复事宜迫在眉睫。
年轻人们完全没想到石窟竟然已经这么危险了,一个个变得非常严肃。
苏进拿奉先寺做了一个样板,教他们如何全面勘探一座石窟,接下来就把任务全部交给了他们。于是这些年轻人以于琢为领队,对其他石窟进行同样的勘探调查,苏进只抽取其中的一些进行检查。
年轻人们忙于测量的时候,苏进一个人留在了奉先寺。他就以这座露天的石窟为办公地点,开始在大佛脚下撰写修复方案。
奉先寺一共九座佛像俯视着他,江风拂衣而过。
在这个修造了一千多年的地方,位于这些直冲云天的佛像之间,苏进觉得十分安心。
一行行文字在笔记本流畅地显示出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等待。
此时,帝都文安组里,秘书刚刚拿起一份报告。
报告的封面上有着紧急的印章,右下方有着报告递交地址和递交人的签名以及印章。
秘书犹豫了一下,站起来,敲响了办公室里间的门。
文安组最深处的办公室,杜维刚刚起身迎接了三位访客。
“徐处长,好久不见了啊。”
徐处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有些不苟言笑的样子。
他对着杜维这位几乎是铁板钉钉将要上位的未来部长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杜组长你也好。”
两人寒暄了几句,徐处长把身边那人引见给他:“杜组长,这位是从海外回来的石梅铁石大师。这次他带着几个海外修复师一起回来,想必会为我们的文物保护与修复事业添砖加瓦。”
那人大概六十来岁,身形高而瘦,身板笔直,眉心有两道深深的印痕,感觉是长期皱眉皱出来的。他的鼻子微微鹰钩,唇上胡须打理得整整理理,身上的西装一丝皱纹也没有。看着他的外表,杜维就大概心理有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微微一笑,向着对方伸出手去,道:“石大师您好,我是文安组的负责人杜维,欢迎你们回到故乡!”
引见那人在旁边介绍:“文安组马上要升级成国家文物局了,杜组长就是文物局第一任的局长,到时候整个国家的文物保护与管理全部都由他来负责。”
“还没定的消息,不要乱说。”杜维摇了摇头。他倒是一早就听说有这样一批海外修复师回国了。他们没有直接联系文安组,而是通过外事处那边联系了上级部门,今天在这里两边还是第一次打照面。
这些海外修复师的消息他之前听苏进提起过一些。据说这些人的实力非常强,但是颇有些自视甚高。现在他们通过上级部门引见到自己面前,这里面一些含义,也蛮值得推敲的。
这些念头在他心里只是一闪而过,他表面上还是表现得非常热情的,抓着石梅铁的手,用力地摇了一摇。
石梅铁唇角挑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道:“那就先祝贺杜组长升官发财了!”
“哪里哪里。”杜维谦让了一句,从他短短一句话里听出了他的口音,“石大师老家在河南?”
“乡音无改鬓毛衰。”石梅铁微微感慨地说了一句,手指轻轻拂了拂自己的鬓角。他的头发比普通六十多岁的老人还要更白一些,显然劳心劳力过久。“很多年没有回来了,这次回来,家乡变化很大啊。”
“那是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杜维笑着说,就着华夏当前文物保护与修复的情况跟石梅铁聊了起来。
石梅铁听得非常认真,听说有很多大学开设了文物修复专业时,他眼睛微微一亮。
杜维何等敏锐,第一时间看出了石梅铁的异样,道:“石大师是就是为此而来的吗?”
石梅铁沉吟片刻后道:“我也不瞒你说。你猜得没错,我们这次回国,的确就是因为此事。”
几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石梅铁简简单单把海外修复师这方面的境况说了一下,杜维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海外修复师跟国内的传统修复家族一样,多半是以家族或者门派传承。
当初他们出去的时候,几乎是举家搬迁,其中有老有少,人数相当不少。
他们在海外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