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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罗冬学走路那段时间,简明累得几乎直不起腰。晚上为了能让老公进门就吃上顿可口的饭菜,抱着罗冬在厨房烧饭。罗冬调皮,总闹,她不得不把孩子放进学步车里,不知怎么罗冬连人带车摔倒了,脑门青一块儿,罗冬嚎哭,简明心疼的抱着孩子也跟着呜呜哭半天,哭完擦干眼泪还得继续烧饭。而那些流过的泪,在丈夫面前,一样藏形敛迹,点滴不见。
钱,捉襟见肘,似乎永远不够用。转眼罗世华上大学,罗老太发话,学费由罗世哲与哥哥共同分担,简明一个字都没反对过,不但学费如期汇出,偶尔还给世华寄点女孩子一定会喜欢的小礼物。但她从不为此在丈夫面前邀功炫耀。
最值得安慰的是,亏着罗世哲单位福利待遇不错,蛋,油,米,代金券这样的东西陆续有来,还有他出去开会学习,也总有实用登样的纪念品带回来,即使是些厨具茶具床上用品,可这样的小实惠能稍微减轻一些他们这个小家庭的负担,足够令简明欣喜开心。唉,人穷志短,
本以为罗冬大点日子会更好,可这想法太过天真。孩子一周岁之后,由母体内带来的免疫力殆尽,抵抗力下降,非常容易生病,罗冬也未能幸免。自此简明抱着儿子,开始一段疯狂奔走于儿童医院和家的日子。
多少个夜里,孩子高热不退,罗世哲出差在外,简明一个人,担惊受怕,眼泪汪汪,带着冬冬去看医生。而医生能给予的就是一支退烧针,或者告诉简明,小孩儿退热是有过程的,让她不要太紧张。问题是当妈的,怎么可能不急?简明抱着孩子,不敢离开医院急诊的范围,有时哼着儿歌,在急诊外的走廊上拍着哄着哭闹的冬冬,这样过一个长夜。难得一次,简明实在撑不住,跟出差回来的罗世哲念叨,其实是稀松平常的语气,“每次儿子生病,我都好怕会带不活他,想想撕心裂肺的。”她话音刚落,撕心裂肺的就换成冬冬他爸,罗世哲一语不发,搂着简明,眼泪就下来了,夫妻两人神经兮兮,抱头痛哭。
那样的痛哭简明只允许有一次,嫌消磨意志。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对着下班回家,疲累欲死的罗世哲微笑,不管他爱听不爱听,讲一堆市井笑话逗他开心。向来严肃不拘言笑的罗世哲某夜难得煽情,躺床上拥着简明道,“每次听你唠叨,都觉得真好,又活过来了。”简明回应,俩字,“幸福!”
在那时,即使如此辛苦,仍觉得幸福,知道他们是相爱的,心在一处,所有的苦都值得。苦日子熬一熬也就过去,房子下来了,装修好了,冬冬慢慢长大了,没那么爱生病了。罗世哲付出的努力逐渐有所回报,升职加薪,事业小成。冬冬四岁时候,罗世哲单位给员工统一配车,罗世哲竟也有能力交足款参与一份,这日子过的,算是得以喘息。然后罗世哲说,简明,回去看看你爸妈吧。
这些年,虽说简明离父母居住的小城不是很远,但从没回去。一来是冬冬还小,出门不便,二来简明觉得,父母似乎越来越难相处。不能说简明爸妈不心疼不在乎女儿和外孙,只是他们心疼在乎的方式让简明难以接受。
之前因为罗老太不帮忙照顾孙子,简明父母也拼上了,硬是按兵不动,再说他们觉得,好歹他们还拿钱了,罗家可是一根纱都不见呢。但他们又比罗世哲的妈更紧张简明和外孙,结果造成这样的局面,一天好几个电话找简明,问冬冬怎么样,生活怎么样。
如果简明爸妈只是在电话里聊聊也就罢了,虽说每天接几个电话对由于忙碌而疲倦的简明来说,就算是负担,也是甜蜜的负担。如果大家因此而高兴,简明还是乐意的。可很明显,简明父母除了聊聊,还想保持住权威性。对于简明和冬冬的吃喝拉撒睡诸般方面,他们统统有意见,尤其冬冬常常生病那一年。
初始,简明在电话里,仍象出嫁前那样,跟爹妈撒个娇,抱怨一下诉个苦,其实心理上无非是要点支持。可每次冬冬生病,爸妈永远的,对简明都是责备都是呵斥,从未给予宽慰,千篇一律,“你天天不上班在家带孩子,这么点事儿都做不好?”又或者,“罗世哲呢?就你一个人?老公能这么惯吗?你不让他帮你,他就学不会有责任心……”简明离婚后,想起爸妈的话,认为也算言之在理。但在当时,她只有一个感受,累!就算是真理,以这样的方式赠予,也会消化不良吧?
有一次,照顾完生病的冬冬,简明自己也病倒,烧到三十八度多,罗世哲不得不放下工作请假回家,照顾简明母子二人。简明也难得有这么个清静时刻,只想蒙着被睡到地老天荒。但爸妈不给她清静,三个钟头内连两个电话进来问冬冬的情况,每次都是老两口轮番轰炸足十五分钟,把简明训到臭头。这般光景下,简明哪敢说自己病了?唯唯诺诺答应完,放下电话,泪流满面,这觉还怎么睡?
到底把罗世哲惹急,等简明爸妈又来电话的时候,他接,语气冷淡,“妈有事吗?”
岳母大人针锋相对,“没事还不能打个电话?”
罗世哲回敬,“嗯,妈没事儿我理解,可我们没这闲工夫,简明累了,歇着呢,妈要是没事儿,我们不陪了。为了保证简明休息,电话线我们拉掉,手机也关了,有什么需要,我们会打电话告诉爸妈的。”话毕电话一挂,他真的电话线拉掉,给简明手机也关掉。
简明知道罗世哲是想她休息好,但她又不想罗世哲这样对待自己父母,跳起来跟老公争,“你态度能不能好点儿?你有什么资格跟我爸妈这么说话?”
罗世哲气得,又不能跟老婆吵,恨恨,“歇着吧。”卧室门重重关上。
简明一番心思纠结,无处安排。仔细想每个人都没错,都有道理,但最终却似乎把她逼到绝地,万劫不复。
后来简明觉着,再有事儿别告诉爸妈了,电话里从来都是虚报平安,冬冬生病的消息能瞒则瞒,但她低估了爸妈的能力。又一次,冬冬生病住院,简明也不知电话里自己哪句出了纰漏,简明爸神通广大,竟然将电话打进儿童医院的住院部医生值班室找女儿和外孙,护士通知简明去接电话,简明只好让护士帮忙先照顾一下正吊药水的冬冬,自己去接电话。自然,电话里又被爸妈一通好训,她这边还没听完训斥,那边冬冬哭着找妈妈,哭的狠了,刚喂进去的一点水果全呕出来,吐得一床都是。那次,简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不是她冷血,是真的自顾不暇,后来,在电话里与父母沟通的越来越少,感觉与父母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大。本来说等冬冬大了,会带冬冬回去看姥姥姥爷,但这个计划也因着隔阂日久而一直未能施行。说实话,简明有几年没见爸妈了。
罗世哲提议,回去看看岳父岳母,简明是高兴的,终究,再多的不愉快只不过当时着恼,时间过去,不快也会过去,一家人,计较什么呢?当即整理行装,罗世哲备好给岳父的烟酒,开车载老婆孩子回岳家过春节,。
这次,简明父母的态度,与当年罗世哲初来乍到时候截然不同,他们特特打扫门庭,洒水清洁,门檐上还挂了两只红灯笼以示喜庆,简明爸满面堆欢,老远出迎,见人告知,姑爷衣锦还乡。其实罗世哲买的车只是普通,但简明爸特特让姑爷把车很费劲儿的开到门口泊定。简明妈道,“哟呵,可下长脸了,前些日子楼上老赵家姑爷,总把车开到咱家门口,你爸气的要死……”
尽管简明这榆木脑袋始终不明白,人家把车开自家门口有啥好气的,可这些年磨砺下来,总算有点进步,附和,“看过几年我们能不能攒钱换辆好点的车。”也就是说说,爸妈已喜上眉梢,“嗯,换个贵的。”简明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只能咧嘴傻乐。
年夜饭,简明和妈妈一起落力张罗,简明爸妈还给外孙子一个内容丰满的大红包,然后,罗世哲回赠岳父岳母一个更大的红包,现金四万整,这一手罗世哲可没与简明透露过,她也很意外。罗世哲跟岳父岳母讲,“这些年没少让爸妈操心,无以为报,这点钱二老拿着,出门旅游到处玩玩,也算小辈的一点心意。”
四万,是当年两万的双倍,简明看得到罗世哲谦恭笑意下,藏着的是不甚明朗的心思,脸上不由得一阵阵发热。她以为爸妈面子上会下不来,又闹不愉快,心里紧张的要命。但其实爸妈毫无障碍,收下那笔钱,眉开眼笑,气氛融洽。
过完年,开车回家,简明问丈夫,“为啥一次给爸妈那么多钱?”
罗世哲语气调侃,“你心疼啊?人家当女婿的给岳父钱,老婆都高兴的。”
简明说,“有能力孝顺父母,我怎么会不高兴?我是不想你还放不开以前的事情。”动之以情,“我们也当父母了,老人的心思,你应该懂的。他们都不完美,对待事情也不一定都能用对方式,但心里是真为我们好。”简明语气里有一点小小的恳求,“世哲,以前的事情咱们都别介意了好吗?”
罗世哲一径沉默,不应其他。
简明提议,“对了,找时间回去看看你妈吧。”
罗世哲语气寡淡,“不去。”静好半晌,忽冷笑,“其实都是为了钱。”
简明体谅他这些年为这个家拼的辛苦,安抚,“世哲,这么说就偏激了哈。”
罗世哲的偏激指数与升迁指数成正比,春节后,他从机关调去市行当行长,算委以重任,重点栽培,他还这么年轻,来日方长,前途无量。冬冬大了入托,每天早送晚接的还是简明,虽说忙碌,可与之前的日子相比,简明总算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命运只这一丝赐予,已足令简明开心。有时从幼儿园接了冬冬出来,带他一起逛街,花光身上所有的钱,连口袋里最后五元,也在路过西饼屋的时候,买一份甜点,母子俩共享,然后电话给罗世哲,“老公,弹尽粮绝啊,急求支援……”
罗世哲开着车来接老婆孩子回家,简明陷在座椅里,舒服的直哼哼,“世哲,有你我真知足,口袋空空也不怕。”
罗世哲看着简明,眼神是暖的,捉她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