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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撒娇耍赖的功夫不知她承自何处,我自认不敌。难怪胤禛宠她如斯,不是没有理由的。
拉着胤禛坐在床边看了眼仍在笑的丫头,赫稳稳地扶着她倒是不一句,安静得始终看着那孩子,或是收回视线他那初为人母的妻子,拿着帕子心地擦在她脸上。
一块纯白玉牌系在红色带子上,我凑近细看竟是个“珘”字。抵头过来的红挽大眼睛闪闪地看着她阿玛,悄声问,“您这是给娃娃送见面礼呢?不是连名字都起好了吧,夜观星象了?要是个女孩可怎么好?今儿初一啊,您就不给挽儿赏银么?”
胤禛只是挑了唇角并不理她,将孩子递回去站起身,看着帮她扶好孩子的赫低声:“好生照顾着,天儿冷就先住在这里,弘晖也能有个照应。”
红挽仰头靠在赫肩头脸颊几乎贴上,眼睛贼亮偏不话,直到那男人同样低沉着嗓音应了声好才咯咯地笑起来,连声唤着阿玛阿玛快进宫去吧,皇玛法要等急了。
这喜来得有些早,在康熙五十八年的第一天。这喜来得有些晚,在红挽离开府门的两年后。
我想留在这里多陪陪她,相信胤禛也是,只是我们没得选择。
永珘?他曾和红挽过,若是生了孩子就姓爱新觉罗,竟不是玩笑。赫会怎么想?红挽不提,我不提,他也没提,怕也无需再,只这名字该是没有错了。
在宫里请遍了安回到府中,早已累得躺在床上不想再动。让眉妩和解语去准备补品药材时才想起来我已不是当家,而红挽也不再是这府里享受各种福利待遇的金贵格格。
这家也非年氏一人在当,出乎我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只是康熙必然知道,何苦当日见面时不破还要来诈我的话?好在我也没有提,倒是让他在心里白白笑话了一场。
兰思和年氏两位侧福晋交替管家,亏得胤禛想出这种办法,倒是害我无故担心生怕康熙猜疑他要拉拢年家势力。谁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的?我在这里二十几年别的没学会,已深刻体会到什么样的爹生什么样的儿子,不是只有老子清楚子在想什么,子同样时刻提防老子,绝配!
不用管家的女人果然很闲,即使每日清晨仍是大队人马前来请安却能享受个回笼觉,想睡到何时就在床上赖到何时,毫无心理负担。
相信如今管了家的两个女人都知道曾经的我有多累了,终于能体会到主母是什么概念,不用整天看着我吃肉的胡乱泛酸,现如今也能体会到被打的痛快。
我坐在厅里看着年氏捧了账本拧紧秀眉,听着一排排的下人不间断地请安回话,再一个个的红包打赏下去。那张强颜欢笑的脸,竟然让我有了些难以言喻的快感,很爽。
我觉得自己有些坏心,却仍是在心里乐不可支,打着拍子无所事事地数人头,计算她今日散了多少银子出去,猜测那账本上黑字多少赤字多少,与往年相比是好是坏。
这样的生活我竟然也过得有滋有味,再找不回离府逃避时的酸苦,每天轻松自在只觉生活美好乐无边。
府里没有乐趣便出去,总有能让我高兴的地方,要是胤禛能再陪着一起,就更完美了。比如去看漂亮的外孙,比如儿女不接受银两时拿大把银票砸在孙辈面前。当然,这钱是我的,因为家不归我管了,不能再以权谋私了。再当然,以前咱也没稀罕谋过,那都是四爷自愿给的。
红挽住在弘晖的院子也很快乐,每天抱着孩子不似未嫁人时片刻静不下来,总是一坐便是半日甚至能从日出东方坐到夕阳西下。从她那张嘴里吐出的笑变成更多的温言软语,虽然偶尔也会咯咯地乐个不停,却是因为她的儿子吃饱睡醒后对着她笑,眨着一双灰蓝色的美丽眼睛很像赫。只是一个如阳光下的碧波阔海,另一个却是日暮下的幽暗静汐。
胤禛看到这样的红挽时,便坐在靠窗的位置默默饮茶,偶尔看我,更多的是看他的挽儿还有那个有着洋人眼睛却黑色头发的外孙。他的表情不多面容很沉静,我认真地看会发现那两片薄唇微微弯起,唇角隐在胡须下不甚明显却会持续很久。
对于赫的少言寡语红挽从来没有抱怨,她的话好像也跟着他变少了,总是两个人眼神碰撞,对望一会各自移开再看向孩子,眼中的温柔浅笑从始至终。我们推门而出后,会听到房里传来她又娇又嗲的笑和从未曾闻的温柔低语,仔细听去也有回应。
春天就在这样的轻松惬意中来得极快,带着一股撩人的春风吹进府门院墙。树梢变得嫩绿,池塘的冰雪消融成缓缓静流,园里的花也渐渐有了含苞待放的娇羞之势。就连乌咪那只整日只知吃与睡的懒惰老猫都有了些难得思春的劲头,每每坐在房门前撕心裂肺地嗷叫。
这样简单又省心的日子我是不愿再到处奔波的,除了偶尔住到隔壁院,所以当胤禛提起要举家搬去遥远的大园子里迎接四月康熙到访时,我有种被打破平衡的不情不愿。尤其是在我才收了他送的一对剔透水晶杯时,正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就是夜光杯。
透过其中一支望向院墙边盘上支架的绿色藤蔓,腰突然向后整个身体靠在他身前。心里的不乐意变成沉默,我努力看着杯子后面的蓝天白云,一只手掌遮住所有颜色包在我手上,指腹滑过我的指尖摩挲在透明的水晶杯壁上。
他的下巴搭在我肩上,脸颊若有似无地蹭着我的。我能感觉到他的睫毛眨动,轻而浅的呼吸吹拂在我换下冬装的单衣领口,像春风一样暖,薰人欲醉。
“远是远了些,要是你想弘晖和挽儿,我就带你去看他们。等从园子里回来,我们再在这儿住几天,到时葡萄该是长得更好,我们可以坐在架下纳凉。”
“你当我是挽儿么,做或不做还要讲条件,现在连她都长进了,难不成我还越活越回去?你去就去,皇阿玛要来那是天大的面子……我只是懒不想动罢了,哪里就要你来哄。”
“明日下朝后回府接你。”
我的话噎在嗓子里,看着他眼中难得的笑竟不出晚些天再去,头回身靠在胸前,闭眼感受这院落中的宁静。
“困了?不是才刚睡醒……”胤禛推着我退开些距离,低头看得认真,撑在我肩上的手突然下滑到腰腹间,动作却轻得像是抚摸刚才那只杯子,抱起我坐回床边拉了被子搭在身上。
“有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他得又轻又缓,心翼翼的试探藏不住眼底的期待和喜悦,我却只能摇头,“红挽的儿子都满月了,你还想着要做阿玛,让他们姐弟俩的孩子情何以堪啊。”
胤禛抿了唇不再话,只是抱着我的手收得紧了,眼睛定定地望向窗外。微风吹过,满目绿色轻摇摆动,被阳光笼了层暖暖的金红光泽。
他有他的固执,我一直知道,不需言只是行动,对康熙对我对他身边的各种男人女人兄弟亲信。只是这一回我再怎么努力,怕是也帮不上他了。
☆、244。旧日宛然Ⅱ
康熙一如当年地带着笑进门满意而回,虽然身体较之前在宫里看到时又好了些,用膳时拿着筷子的手却隐隐有些抖。即使他走得很稳,李德全仍是全程随侍地搀扶。饶是如此,这一番几年难得一聚的型家宴仍是父子皆欢。
我和女人孩子们跪在园门前,看着胤禛的袍摆随行在侧。李德全明显落下两步,倒是胤禛心托扶着康熙的手臂,父子二人渐渐走出视线。
恭敬地垂下头双手交叠在腿上,仍能听到渐弱的对话,儿子提起养生之道,父亲满口开枝散叶……低沉嗓音就像他们在园子里看风景时,只是那时的是佛语高远,此时多了些人间温情。
康熙走后,徒留一座被热浪蒸晒的圆明园,还有心谨慎伺候过后暗自吁气的众人。
看着由贴身丫头扶着走向各自住处的大女人,拉住转身迈进房门的胤禛,“叫人去唤苏太医跑一趟吧。”
他眼中有些不解,只闪了下便抿唇不语地瞥了眼随侍门边的高无庸,高躬了身快速走远,步伐不逊当年。
我该相信他早看到,就像康熙也看到了,所以笑得颇有深意。
苏太医的诊断结果在日落前送到我手里,方子却是两张。
高无庸低着头做出解释,“苏太医来时正巧年侧福晋在武主子那儿。”
难怪……看了眼两张药方,虽是都为安胎倒有些不同。年氏的日子更长些,只是从几味药材上看,貌似武氏的身体比她要好。
胤禛坐在一旁也不接过,只交待让人依方煎药,高无庸便领了方子悄声退下。
无谓笑他或是不开心,康熙要的就是这样,而他要的就是我要的,也是胤禛要的。
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她自己不知道吗?搁在往日或是别的府里,哪个女人不巴巴地享受起来,这年氏倒是转了性子?
让解语去两位新晋准额娘那儿分别嘱咐好好休息并免了每日起早问安,我早早躺在床上,看着外面渐逝的夕阳却看不见房间外那片让人心情开阔的水域。辗转数次迷迷糊糊看见一道背影,熟悉又有些陌生,远远地站在一团光影下背对着我。
我努力跑过去伸手去拉,竟然看见自己的手变得很,犹疑间她竟笑着转回身。我的眼睛酸得来不及反应已哭着扑上去。
她的手环在我肩上揽着不停哭的我,轻声地劝温柔地哄带着让我心安的笑,“想哭就哭,哭完了要快乐的笑。你是笑意啊,展笑意,爸爸妈妈最疼的笑意,怎么能不笑呢。”
我忍不住哭得更加肆无忌惮,使劲地叫了两嗓子喉咙像着火一样疼,发泄似的死命哭叫。拍在我肩上的力度由轻渐重,托着我脑后让我仰头对视。
唤出口的妈妈消失在突然不见的光影中,我努力摆出的笑僵住,只看到微弱烛光映照下的面孔。胤禛的脸色不好看,紧绷得能看清唇角胡须的轻微颤抖,叹着气拉我靠进怀里,一下下拍着我的背,像梦里的妈妈那样轻声唤我的名字——笑意。
早就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