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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无名岛,命名“云域”,又花了两年时间在岛上建起一座拥有一栋主楼、三十栋别墅的奢华级度假村。
到程致研去那里工作的时候,整个南印度洋海域的旅游业已全面复兴,甚至比以前更为兴盛,其中大部分是为数众多的中国游客做出的贡献,而云域岛度假村也成了众多旅行杂志推荐的终极梦想目的地之一。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想象这个隐秘的乐园,仅在数年之前,还是查尔斯用抄底价买下来的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滩涂。
“这个是你吧?”司南打断他的回忆,像指着另一张照片问。
程致研有拍照习惯,但他自己的照片却很少,眼前这一张是个难得的例外,因为那是一场婚礼;而他在做伴郎。新郎新娘是一对漂亮的当地人,麦色皮肤,白色礼服,别着兰花,光脚站在沙滩上,身后的落日已有大半沉到海平面以下,深蓝的天,玫瑰色的晚霞,美如梦境。
“椰林树影,水清沙幼,蓝天白云,是位于印度洋上的世外桃源……”司南学着麦兜的口气念叨,一脸向往的表情。
程致研看着好笑,忍不住告诉她:“年底之前你们可能有机会去云域岛,是查尔斯的意思,算是MT的海外培训,不过时间不长,就两三个星期。”
“师傅已经告诉我了,”司南笑答,“只是还不知道我分在第几批。”
程致研顿时觉得有些无趣,默默不言。司南浑然不觉,关了那个文件夹,又点开了另一个,那里面只有六张拼接照片,但每一张尺寸都很大。
她一张张看下去,突然转过头,看着他问:“是不是等拍完上海的照片,你就会离开这里?”
这是她第二次问他会不会走,上一次是在一个月前,夜里,他开车送她和沈拓回家。
他看着她,不确定她想要怎么的答案,所以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没有坚持,很快换了一种口气:“这样真好,一年一个地方,一张照片,永远都是新的。”
他曾经真的这样想过,一辈子又如何呢,不过就是几十张照片罢了。
21
当天夜里,吴世杰去医院看病,确诊是急性肠胃炎。随后几天,他荤腥不沾,很快就瘦了一圈。
紧接着的那个周末,是骑行俱乐部季度活动的大日子,原计划是周六一早出发去莫干山,在当地农家乐住一夜,周日再回上海,总共二十几个人报名参加,其中就有司南。这是她入伙之后的第一次出省活动,吴世杰本来信誓旦旦要好好带带她的,没想到吃坏了肚子,不能成行。于是,他郑重其事的把这个保驾护航的任务交到程致研手上。
程致研起先并不想去,酒店是有值班制度的,那个周六刚好轮到他上班。他给吴世杰两个选择,要么托别人当这个保姆,要么干脆叫她别去了。
“那妞儿我可劝不了,要不你自己去跟她说?”吴世杰很诚恳地跟他讲道理,“她车技菜的很,编队骑行的手势不记得几个,德清那边上坡下坡的路段又多……”
毕竟是做过律师上过堂的,吴妈几句话就把程致研说服了。他嘱咐胡悦然盯着酒店里的事情,有史以来第一次翘了一天班,清晨天还未大亮,就跟着那一队人马往莫干山去了。
那时已是十月末,江南秋意最正的月份,晨风清冽,天空澄澈,阳光像钻石的火彩一般干净而耀目。从上海到莫干山,巴士开了将近三个小时,进入德清县地界,一路竹林,一路风景。他们在石颐寺水库下车,短暂休整之后,开始装车准备进山。
从石颐寺水库到从山脚下的筏头村,远远就能看到莫干山的山门,再一路骑行上到山顶,沿途风景很好,满眼稻田竹林,但将近二十公里的上坡路不是开玩笑的,队伍中不多的几个女孩子爬坡爬到绝望,有的只能下来推车前进。
司南虽说是新人,体力却很好,尚能保持在第一梯队,程致研一直紧跟在她后面,听见她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看着玫红色头盔下细碎的发丝逐渐被汗水沾湿,粘在脖子上。
终于到达山顶,她喝空了随身带着的两瓶水,下了车就直接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抱着一条腿说抽筋了。他蹲在她身边,扳着她的脚,帮她按摩腿肚子。
领队过来夸她:第一次就这么猛,强人啊!
她得意地笑,擦干净脸上脖子上的汗,把程致研喝剩下的半瓶水也喝了。
等掉队的人又等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聊天。
程致研突然有兴致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他告诉她,别人都以为他是ABC,其实他生在上海,到美国的时候已经快五岁了。
他的祖父是个画师,为拍卖行和画廊装裱中国字画,信手就能把韩愈柳宗元译作漂亮的古英文。“致研”这个名字就是祖父起的,寓意“清远有致,刻意精研”。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生活在一起,所以他的中文一直没有荒疏,甚至还练过几年毛笔字,刚开始写自己的名字,不懂布局,每个字都写的很胖,三个字生生被拉成了六个。
他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写给她看,就像这样——禾呈至文石开。她趴在他肩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一句都没提起他的父母,她似乎也没觉得奇怪,什么都没问。
笑完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看得非常仔细。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心里一阵瑟缩。
结果她只是指着他眉骨上一道旧伤,问:“这是什么?”
“念高中的时候被人用冰球杆打的。”他淡淡回答。
她像是倒吸了一口气,他随即笑起来,让她觉得他是在夸大其词,存心吓她。
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再深的伤也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白印子。其实这样的印子他头上还有,只是被头发盖住了。那时他身上穿着全套的护具,头盔被人扒下来了,所以全都伤在头上脸上。
他没再说下去,她便开始说她自己。
“你知道吗?我的听力问题是天生的,不像有些人是因为后天原因,比如小时候吃了超过剂量的抗生素。”
他有些意外,她会对他说起这些。
“出生和四十二天的听力测试都没通过,六个月大就确诊了,”她继续说下去,声音平静而坦然,“长大了才渐渐知道外面那些人传的话,他们说是因为我爸做事太过分,处处不留余地,容不得旁人,所以才报应在孩子身上。”
她的语气波澜不惊,他却很是诧异,究竟是怎样的恶意,才能让人对一个先天残疾的小姑娘说出这样残酷的话。
“当时有这样的政策,第一个孩子残疾,可以再生一个,我妈其实是想生的,但我爸坚持不要,连残疾证都没给我办。”她不看他,向山谷间远眺,脸上带着些笑,像是在回忆美好的往事。
“那时候他逼我逼得那叫一个狠哪,他从前是建筑师,设计和工程都做,很忙,也没多少钱,却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带我出国去配最好的助听器,每天让妈妈和奶奶在我耳朵边上喊四五个钟头,教我发音和读唇,家里的电视机和收音机音量全都开到最大。他每天下班都要检查我的功课,一有时间就陪我练习,让我看着他的嘴,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
就这样,满四岁的时候,我开始能讲一些简单的话了。到上小学之前,我认识两千个汉字,除了有些口吃不清,几乎什么都能说。他托了人,外加塞了一笔钱,把送我进普通小学念书。开学第一天,我下课出去玩,走的远了些,没听到上课铃,一个人在操场角落里一直玩到老师来找为止。”
她絮絮的说,眉飞色舞的,好像很高兴。
“上中学之后,家里有点钱了,爸爸请了专门的老师给我作语言康复练习,一个音一个音的纠正。考进高中,只要是面对面讲话,别人根本感觉不到我有什么不正常。
当时我特别得意,没想到军训的时候就露馅了,一个操场上好几个班一起训练,几个教官叫不同的口令,根本听不清,只能靠猜,运气差起来一连几次都猜不对,教官以为我是存心捣乱,就罚我跑圈、站军姿。班主任老师听说之后找教官解释,教官又来向我道歉,说事先并不清楚我的特殊情况。我说不用,视力不好戴眼镜,耳朵不好戴助听器,没什么好搞特殊的。
再后来,我就被扔到美国去了,在加州呆了快六年吧,”她抬头看天,似乎是在努力数着日子,“我爸是个很犟的人,从来不服输,也不许我在他面前叫苦。”
“你是不是跟他很像?”他问。
她摇摇头笑起来:“对我来说,他是个传奇,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他想到自己,其实他也是一样的,无论如何努力,都没能达到陆玺文的期望。
“但他的确教会我许多东西,”她笑完了,又说下去,“告诉我一定要漂亮的活着,一定要笑得很好看,这样别人才不会介意对我多说一遍,即使我听不到。”
22
说完那句话,她对他做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他看着她点点头,评价道:“的确不错。”起先只是揶揄的口气,慢慢却变了味道。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了,夕阳下她的脸庞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像是濯净的细瓷,嘴唇是半透明的粉橙色。他突然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把她拉近自己,清浅地吻她。她开始还有些惊讶,很快便张开嘴,纵容他到更深的地方去,其间温热的气息带来了的感觉强烈的近乎不真实,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或者说才肯承认,自己想这样做想了有多久了。
但下一秒他便幡然醒悟,在嘴唇分离的一瞬轻轻道了声:“对不起。”
她仍与他额头相抵,腻在他耳边问:“干嘛说对不起?”
他没有解释,轻轻推开她。
“怎么了?”她抓住他的手。
他搀她起来,却没办法给她一个解释,刚好有几个女孩子到达山顶,其中一个的车子出了一点问题,他就去帮忙修车。她远远看着他,起先只是迷茫,渐渐的就真的动气了。
仲秋的天黑得很快,远山的轮廓逐渐模糊,山上的路灯照不了多大一块地方。所有人都到齐之后,领队抓紧时间带大家下山。
程致研并没有忘记此行最初的目的,他找到司南,郑重的提醒她:下山十几公里的下坡路,一定记得带一点刹车,不要用前刹,要用后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