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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子,巧云和季亮的事也拖了这么久,季亮也知道错了。方才他还与我说在县城里找了活,想接巧云一起去,离得二叔他们远了,这日子不是好过多了?能结成夫妻是千百年修来的福气,哪能说不过就不过了?”
巧云娘斜眼看了眼穿得人模人样的季亮,想来是真赚了钱的,每月放在窗台上的钱要比她大哥赚得多的多,只是想到那天巧云浑身是血的被人背回来,她这做娘的就一阵心疼,冷冷地说:“我们家巧云没这福气,他能耐了娶个年纪小的不是更好?去县城过日子?我怕到死都见不上我女儿一面。这事没得说,我们家就做这恶人,这桩事我势必要搅散了不可。”
季亮脸上满是痛色,缓步走到巧云娘面前腾地一声跪下来:“娘,以前是我混账,做事不动脑子,才让巧云受了这么多委屈。有话说人不如故,我从未动过与巧云分开的念头。我以为是我太没本事没法让巧云过舒坦日子,所以我去县城找活干,如今掌柜看我勤恳对我多有照拂。娘,我现在能给巧云好日子过了,为什么您……”
季成看向巧云:“季亮可曾有说过半句欺骗你的话?巧云,他有多混账多不长脑子我比你更清楚,可是他是我弟弟,若是他还是老样子,我必定不会出现在这里,我闲丢人。大冷天的,他在外面站了许久苦苦哀求我,我过来帮他一把,不管成不成尽过做大哥的本分就是。你心里有什么怨气,这会儿全冲着他发就是,是打是骂他绝不还一句。看在他诚心悔过的份上,你就给他个机会,让他用下辈子来弥补你。”
巧云依旧神色淡淡,抿着嘴笑:“大哥受得难我都清楚,以往我就想与大哥和小嫂子相处,只是没那个福分。我与季亮的事已经想明白了,这几年婆母苛刻,我在季家任劳任怨都没能让他们善待我半分,以往想着认命,如今倒是觉得自己痴傻,不乐意再那样过下去了。我所有的忍耐都在季亮身上耗费尽了,没了那个力气。我就想着能痛快地把这事了了,省得我再去东坡村受人指点。”
季亮从她轻声的话语中听出了如刀刻般的森寒之意,刺得他心上一阵钝痛,原来他的不敢面对将最后的一点机会都丢掉了。他跪在地上,地下的所有寒气都渡到他身上,只听丈母娘不客气地撵人:“我也不是结不成亲就要当仇人的,实在是大俊就在这里坐着,你这架势总归不好看,还是早些回去罢,免得惹人家笑话。你也听到了,巧云打心眼里不愿意和你过了,你缠着又有什么劲呢?偏费这个力气重新相看个能为你季家当牛做马的媳妇去。”
季成本还想在当中调和两句,巧云和她娘已经将话给说死了,他还有什么好说呢?季亮低迷难过的样子他虽是看不得,可也只得沉声问巧云:“你可想清楚了?一旦真走到那一步便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巧云见季亮抬起眼看自己,认真地说:“我心意已决,不会再改。季亮,你我缘浅,只能走到这里,往后你该要多为自己想想才行,不要总想着别人,总是为了别人让自己吃亏。”
大俊身边的甜妞往前走了两步,拉着巧云的手,她看得出来这个将要做她娘的女人强忍着泪意。
季亮低笑一声:“原本我想着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是拖也要拖住你,现在想来是不行了。以往我亏欠你良多,你与我也未过过几天好日子。吵吵闹闹终归是伤和气,我无意与你做仇人,既然你觉得离开我你的日子会好过,那我也不必纠缠着你惹你怒怨。今日我们便将此事了了,现在就去里正家罢。”
巧云嘴唇微颤,自己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点头道:“这便走罢。”
几人刚要往出走,巧云大哥从外面进来,见着季亮冷哼一声:“听屋子里有声音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你这个躲着不见人的,可想明白了?你这般死乞白赖拖着我妹妹是做什么?”
巧云拦着还要继续骂的哥哥,摇摇头笑道:“他答应了,你就少说两句吧。”她知道哥哥是恨季亮不争气,如今再说什么都是白费。
巧云娘沉声道:“大郎你跟着去将这事办了,耽搁了这么久,天天放在心上让人糟心。”
季亮的心上一阵寒风刮过,他从未在巧云的脸上看到这般坚定的神色,自嘲一笑,率先走了出去。他怎么能忘了呢?敬重归敬重,却并不代表巧云会看在大哥的面子上而放弃。是他自己厚脸上门相求,得此结果也没办法。他知道大哥没有那种能将死人说活的嘴皮子,加上巧云心意已决,便是耍赖也只能是他自己来,可偏偏又不是那般无理的人。
走到东坡村季亮停下脚步,看着季成笑得勉强:“大哥还是先回去吧,嫂子还等着人照顾,剩下的事我自己能成。”
季成看了巧云一眼,拍拍季亮的肩膀也是满脸无奈,转身回去了。两口子的事该是在一开始的就说清楚,而不是搁置了几个月才回来说,事已至此,也是无奈。他转身大步回了家,春福正在家里拾掇先前存下来的腌鱼,见他回来赶忙迎上来问:“可是说通了?巧云愿意回来?”
季成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将她拉到一边用帕子给她擦了手说:“巧云这次是死了心不和他过了,两人这会应该在里正家写合离书了。哎,就是个不争气的,以往敲打过他多少次了……算了,他也该长教训了,往后看他还敢不敢这么糊涂。”
春福对这事能说什么呢?她就觉得那个见了她总是热切喊小嫂子的巧云就这么离开东坡村有些可惜,时间久了就能知道巧云是个心善勤快的人,他们唏嘘不平也不能让两人重修旧好:“我看了眼存下来的腌鱼,咱们家留一些,剩下都给王掌柜送去罢。趁着没变天,早些送过去,在家里缓几天又得给铺子送馅儿和果酱去。”
季成让她在一边坐下来,自己倒了碗水靠在一边喝:“我瞧着咱们还是先买个能帮忙装东西的牲口罢,这样来去也方便些。”
春福坐下来就觉得困,听季成这么说觉得有道理,家里近来不缺银钱买个代步的人也省力气些。季成喝着水,眼睛却一直在春福身上转也不转,白净温婉的面庞,娇小的身子被厚实的衣服包裹着显出几分灵动可爱。以往他上工两人能说话的时候极少,如今闲下来了倒也不见得有多少话要说,只是这个家终于变得满实起来,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人,不再是想到什么话要说抬起头才发现那个人不在。
季成拉着春福回了里屋,春福拿起昨天买的布比划了几下,她先前和连生嫂学过怎么做小孩子的衣裳,这布别看买的不大,却比大人身上穿的还贵,小孩子细皮嫩肉,买了粗布划伤了可怎么好,心疼的还是自己这个做娘的,倒不如一开始就用了好料子,自己也省心。
“孩子长得快,你买这些布哪够用?这般费眼睛,可不能太劳累了。”
春福笑笑:“我给他做好一岁前的衣裳就好,连生嫂家里还有大丫和二宝穿过的衣服,都留着呢。等咱们孩子大了些正好穿,穿百家衣吃百家饭,孩子平安健康,不管真与假自古传下来的话,听一听也无妨。”
季成嘴角噙着笑,满足地看着春福,时间悄悄流走,再抬头时已经该是做饭的时候了。季成正打算起身,春福放下手里的剪子:“我们吃汤面吧?我往里面切点肉粒……”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院子外面传来季亮低沉的声音,季成大步走出去将人叫了进来。
“咱们兄弟这么多年也没坐在一块好好说说话儿,真觉得以前的日子白过了。我去王老二家他正好在,赶巧还有些卤下水,我就多买了些,想在大哥这里蹭顿饭。”
季亮脸色苍白,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心伤,只是眼眶发红,想来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掉过豆子。季成对这个兄弟的亲近心里也是喜的,笑道:“这么多年,你是第一次登门要留下来吃饭,我怎么会撵你?以前你就是个倔脾气,娘眼巴巴地在家里盼着就是盼不到你这个浑小子。”
春福让他们哥俩坐着,拿了几个碟子将卤肉分倒出来,切了葱蒜,添了盐醋等搅拌起来,葱蒜和着肉香馋人的很,其余地照着原样给端了进去。本来打算做肉汤面,这满眼的肉,让她打消了念头。
炒了道青菜,又将腌鱼放进蒸笼里,不大会儿功夫就好了。她端进去却见季亮趴在季成肩头痛哭流涕,他身子虽好的差不多,却不能做重活也不能有这般大的情绪起伏。在外人看来巧云其貌不扬,与季亮如今体面的身份倒是配不上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管巧云是何模样,他从未嫌弃过,这般踏实过日子一心为他的女人怕是再也难遇到了。
“她怎么就这么心狠,以前她对我千般好万般好,娘不让晚上动灶火,她总是偷偷的去给我做吃的,自己却舍不得,可是现在她说变就变了。”
季成拍打着他的脊背:“大男人怎么这么轻易的落泪?也不怕让外人见了笑话。既然事情变成这样没有转圜的余地,你也得放开些,也许是你们命里没这个缘分。”
季亮哽咽着并没有看到春福进来,喃喃地说:“我就是不甘心,我想着自己多赚点钱她就能过好日子了,所以才匆匆走了,谁知道回来就变了样。掌柜有一座小院子破旧得很,得知我想把她接过来愿意便宜些卖给我,我想着把家安在那里以后好好过日子,真是空欢喜一场。”
季亮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巧云的好,实则更多的是怨和不甘,他心上的这道疤只能在往后漫长的时间里消下去。
春福直等到屋里没了动静才敢进去,都说男儿泪金贵,她不好让季亮觉得尴尬。
“你有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回县城去?”季成见春福端了两碗面进来,吓得赶紧坐起来去接,眼睛里满是不赞同,喊一声让他出去端就是,万一有个磕碰怎么办?
季亮往旁边挪了挪身子,抬起袖子抹去脸上的狼狈,笑道:“再过一个时辰就走,铺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