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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木本想让孩儿她娘烧热水,看她进了厨房也不好再使唤她,转头和春福说:“还得一会儿才能吃饭,大哥先给你去热水,洗过了换好衣裳正好吃。”
乔然没理他,她可不信这位大哥真有这么疼旧主,旧主生病躺在床上好几天都没见给她找了个大夫来,明摆着放任她自生自灭,现在这么热络谁知道存着什么心思。
张春木一家四口住西屋,正好两个房间住的开。他把热水都端到了正屋去,按规矩春福没资格住进去,不过她快嫁人了也就没必要计较了。
乔然自己都很嫌弃这脏兮兮的样子,关了房门细细搓洗,费了两桶水才洗干净。床头有大哥捎进来的一套粗布衣裙,上上下下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看着颜色略显年轻应该是大嫂穿的,洗得倒是干净衣服上还有太阳的味道,穿在自己身上松松垮垮地撑不起来,把袖子和裤腿挽了两遭,看起来清爽了许多,转念想到原主脑子不大灵光又各放下一只来。
收拾好出去饭桌上摆放了几个窝头,一碟不见什么油水的炒青菜,肉眼都数得出来有几根,不过比起旧主以前顿顿只吃剩菜剩饭已经好多了。乔然才夹了一根菜,只听大哥说:“改日得空让你嫂子教你做两样拿手的菜,别到了人家什么都不会做,让外人说咱家不是。”
乔然啃着窝头在心里嘀咕,她实在想不到大嫂能有什么好手艺,眼前这些吃的就是刚学做饭的人都能做出来,还不如自己呢!
李秀娥拿着颗鸡蛋过来递给小儿子张桐,嗤笑一声:“你和她说这些做什么?横竖她也听不明白,当初我和媒婆说了咱家的人脑子不太灵光,这会儿季成想必也知道了,要是嫌弃就不能应了这门亲。季成是个孝顺的,她娘吊着一口气就想看他成亲还没等到就去了,这都过去三年了,他也二十有二不能再拖了。附近村子里谁不知道他命硬,谁敢把闺女嫁给他?春福嫁过去,他还得感激咱家才是。”
大哥咬了口窝头,嚼了嚼咽下去才叹息道:“我这妹妹样貌倒是个好的,可惜……不然就是进城里做个姨太太也是能的,白白便宜了季成那个倒霉小子。”
乔然听他们的话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什么命硬克人纯属胡说八道,当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嫁过去,这样也好,碍着季成的名声那些糟心事也能离她远些。这具身子许是饿得很了,连吃了四个窝头肚子里才见满了些。
大哥眼见碗里空了,脸色都变了。八岁大的张岩将自己手里啃了一口的窝头递过来,认真地说:“姑姑你把这个也吃了吧,我只咬了一口。”
李秀娥啪地在他头上打了一巴掌,骂骂咧咧,听得乔然耳朵都要炸:“我和你爹都在旁边坐着吃不饱肚子也不见得你顾着给我们吃,她一个只知道吃不会动的猪哪轮得到你操心。”
对于大嫂骂的那些话,大哥没有吱声,显然心里也认同,既然这样那一开始帮她出头摆出副好大哥的样子给谁看,自己都不觉得寒碜。乔然就当没听见,吃饱了不想看他们说了句:“我不吃了”,搁了筷子去外面了。经过张岩时俏皮地冲张岩眨了眨眼,这是两人约好一块去外面玩的暗号。
太阳金光铺天盖地洒下来,为村口的大槐树渡了层迷蒙光晕,树梢头响起清脆婉转的鸟鸣,灵动悦耳。四月天柳絮如雪团漫天飞舞,大槐树这时候长得正茂盛犹如巨伞投下一片阴凉。
乔然靠在树干上等了许久才见张岩出来,他撇撇嘴像个小大人一样:“我昨儿听我娘和隔壁家的王婶儿说你是个傻子,成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其他事半点都指望不上,留着无用倒不如打发了还能换得几两银子让日子过得松动些。姑姑,等你嫁人就没人和我玩了,我娘偏心弟弟,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春福和这个小侄子的关系最好,要是她往后能过得好些定会多照顾他点,如今她也只能先顾好自己,歪着头认真想了一会儿,拉着张岩的手摇晃,小声问道:“季成……你带我去看。”
张岩顿时来了精神,他知道季成在哪里,只是姑姑向来是个惹祸精,两人事前商量好不能惹事,怕她反悔又叮嘱了一遍:“咱们只能站在远处看,不能走近你知道了吗?姑姑,你要嫁过去姑父像我娘那样对你怎么办?”
乔然也不知道季成会不会对她好,她只想自己的生活不被人指手画脚,没人逼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点都不想过那种将男人当做天来对待的日子,只知洗衣做饭为人家生儿育女,这一辈子都不舍得对自己好一点。现在想那么多也是白搭,等嫁过去再说,她可不是傻子任人随意欺负。
乔然跟在张岩身后一路东瞅瞅西看看,纳凉的老人们看见张岩便知道后面那个是谁,等他们姑侄走远,才惋惜地说:“春福打扮好是多水灵的一丫头,就是命不好了,张家两老的在的时候什么时候不是拾掇着干干净净,自打秀娥进了门倒活成了个孤儿一样。”
旁边的老头赶忙示意她别说了:“老姐姐,秀娥那脾气啥样咱又不是不知道,往前走几步就是她家,要是被她出来听见非闹坏咱们这把老骨头,个有个的命数由他们去吧。”
走了半刻钟才到,只见面前是即将成型的青砖大瓦房,工匠们一个个热的汗流浃背。乔然看着他们刷了一层泥浆然后将砖一块挨着一块整整齐齐的码好,熟练得很。
突然张岩指着最高处那个光膀子的健硕背影,附在她耳边说:“那个就是季成,他是十里八乡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乔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站在木板搭起来的过道上有个身材颀长挺拔的年轻人,古铜色脊背上的水珠在太阳光下发出羸弱光辉。别的工匠扎成堆说说笑笑的,而他一个人忙着手里的活计,直到他转过身来乔然才看清他的长相。一张宛如雕琢般深邃俊逸的脸部轮廓,浓黑的眉,黑亮的眸里闪烁着凛然的英气,高挺的鼻梁,薄唇紧抿,浑身上下有种气势逼人的孤傲,疏离又冷淡。
乔然勾了勾唇,确实是让人心动的好相貌,被一个克人的名声连累至此也是可怜。这一看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或擦汗或喝水,一举一动都映在眼睛里。
“姑姑我们回去吧,玩的太久了要挨骂。”
张岩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回神,脸上有些燥热,在这个时代不转眼地盯着男人看是要被人骂的。横竖以后有的是时间看,才要转身,就听到离季成不远的那堆人吵了起来,先是吵闹再是动手,只见一个人从高处掉下来。乔然没多想直接伸手挡住了张岩的视线,急切喊道:“别看。”嗓门大了些,声音却是娇脆婉转。人们早已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没人顾得上这道声音,乔然吐了吐舌,不经意间却撞见那道如海般深邃的眸海里,心不由一顿,季成看到她了……
乔然觉得尴尬,想走可是眼睛还是忍不住跟在他身上,别人惊慌的时候,他灵活地顺着梯子爬下去,这个人是住在他家旁边的连生哥,抱起人就要走。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道尖锐的声音:“有季成在的地方就没好事,连生哥会和人打起来也是他害的。”
季成冷笑一声,脚下的步子停住,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人:“岑牛,你打什么注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想要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做梦!别以为我没看见,连生哥和大乔推搡的时候是你在背后把人推下来的。看看今晚鬼敲谁家的门,诬蔑人是要被阎王拔舌头的。”说完就急急往韩大夫家去了。
出了这种事主人家也是一肚子火气,想着照顾同村的人也能落得个好名声,谁知道会撞上这种事,早知道还不如听家人的话用别村的人,还不用管饭。工匠们看主人家脸色不好看,也不敢多说,赶紧回去干活了,只留下那摊醒目的血迹在太阳下晃得人眼疼。
主人家啐了一口,也急急往韩大夫家去,人是在他家出的事,倒想说不关他的事,村里的人哪能饶得了他。
乔然也不好再多呆拉着张岩回去了。
☆、第三章
第二天一大早,春福才刚起来不久,就听到媒婆扯着大嗓门在院外吆喝,听口气想来事是成了,随手将盘扣扣错位,昨儿夜里她端了盆水进来,这会儿洗脸温度正好。井水太凉,她可不觉得有谁会给她烧热水。
这边李秀娥笑得眯起眼赶忙迎上去,讨好道:“大姐吃过早食了没?我刚熬了稀饭,喝一碗吧。”
媒婆摆摆手,抓着李秀娥的手说:“春木家的,你家好事临门,昨儿我去和季成说了,听说你家春福活蹦乱跳的当即就应下来,说这两天就上门提亲。说来也是个可怜的,一个人不容易,也没人给他张罗这些事,春福也少不了得他操心照看着,能让就让一让,他们的日子还能比你们好过?”
李秀娥顿时明白媒婆的意思,她是想帮着季成少出礼金,当下心里不痛快,可放着大傻子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要是把春福配给一大把年纪的鳏夫,东坡村村民的唾沫就能把她淹死。当即咬了咬牙:“成,只要他能对春福好点,我们娘家人亏点也没事。只是季成讨媳妇还讨价还价,以后两家来往该不是……”
媒婆登时沉了脸:“大妹子说的什么话?我瞧着那孩子实诚,乐意坏了规矩,你要是不愿意还有旁的人家不嫌弃。”
李秀娥轻轻在嘴上打了两下,赔礼:“是我嘴笨不会说话,一切都听大姐的。”她知道要是得罪了人,经媒人那两片巧嘴一说指不定能把春福埋汰成什么样子,往后就是鳏夫也要嫌弃。
“可拾掇干净了?也没见过长什么模样,叫出来给我看看。”
李秀娥到正屋拍了拍门,高声道:“春福别睡了,快出来见见人。”
春福在屋里将两人的话听在心里,轻笑一声开了门出来,垂落的发被水打湿黏在一起,更显得脸蛋娇小,双眼怯怯含水,像只受惊的兔子。
媒婆见了人双眼一亮,细细打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