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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夫人看着自己亲手纹的梅瓣在儿子身上抽长发芽,心里气他的嘴硬却又怜惜他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楚,亲手将衣服给他穿上,含泪笑道:“这寻常百姓人家的日子有何趣呢?咱们穆家多的是庄子,你若是闲不住了去住两日松松手就成,你本就是公子的身份,瞧在这地方埋汰的,也不用收拾什么了,吃过午饭咱们就动身回罢。”
穆夫人大抵是被喜悦冲昏了头,奈何季成没有,他对这种强迫心生反感,更不愿意别人来插手他的日子。这么多年未见,从没有半丝情分,这事谁也不能怪,只能说是老天爷给他们使得绊子,才落得这样的地步。他与眼前这个女人终归是亲近不起来,骨血再浓也敌不过岁月的侵蚀,陌生是横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阻力。
季成心里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一切就是事实的真相,可那又怎样?他沉默不言,也足以让他们明白他拒绝的意图了。
穆宏突然明白了,他是舍不下这里的一切才不愿意离开,一时也不能太过强求,扶着母亲的肩膀说:“母亲总该给他个接受的时间,这种事任谁都没办法很快接受。二弟的媳妇孩子都在这里,母亲等二弟想通了,总该是过去看看的。”
☆、第86章
穆夫人再不舍也只得让季成离开,看着那道健硕的背影越走越远,叹息连连:“你祖父糊涂,听信小人谗言,非要置二郎死地,却不知你们兄弟两人中二郎的脾气最与他相像,主意极大又是倔脾气。我也不求别的,他能跟我回去,让我过几天舒心日子就成。”
穆宏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正好师爷进来说前堂有人击鼓鸣冤,赶紧戴上乌纱帽出去了。
回去路上太阳已经往西边去了,来的时候迎着风别提有多难熬,回去倒是好受的多,虽然被风吹着但总归是顺风。季成手里攥着缰绳,心里却是一阵惊涛骇浪,他没有喜怒有的只是担忧。他好不容易盼来的舒心好日子,就等着春福生了孩子,一家三口安安稳稳的。
他披着一身风寒回家,天已经大黑了,春福熬了一锅面汤,里面煮了青菜和豆腐粉条,还没盛出来,许是等的久了靠在墙上打盹儿。听到外面的响动睁开眼迎出来:“可是办妥了?每处都打点妥当了?往后不再找咱们的麻烦才好。”
季成脱了外衣,在小桌旁坐下来,看着春福叹了口气:“本就没什么事,当初照着规矩办的哪能有短缺,不过是有些话要与我说罢了。春福,我……我有话未和你说清楚,我并不是季家的孩子,当年遇到祸事我生母身边的丫鬟将我带出来逃命,那丫鬟便是我娘,后来一直没有回去。他们找到了我,想让我与他们回去。”
春福搁了筷子问:“那你要回去吗?我们在这里的一切,怎么办?”
季成摇了摇头:“少了情分只是平添烦忧罢了,我怎么舍得丢下这里的一切离开?不管那边是穷还是富贵横竖与我没什么关系。我可受不得那些劳什子规矩,不懂不说,也容易给别人看去笑话,在咱们家里过得自在又舒心。你也不必多虑,往后我总在你身边陪着,要是遇到了也不用惧。”
春福但笑不语,她怕什么呢?不说有季成在前面挡着,她自己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货。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穆夫人竟是找来了季成家,一身惹人羡慕的华贵衣衫,身后的下人从第二辆马车里搬出很多稀罕物,阵仗不可谓不大。
季成上山去了,春福也不好怠慢了来客,亲自出来迎人进了屋子,给穆夫人倒了碗热水,轻笑着说:“季成去山上挖药草了,好一阵功夫才能回来。”
穆夫人上下打量春福一阵,笑盈盈地说:“无妨,我在这里多等等就是。这孩子受了这么多年罪,我得好好看看他生活的地方。”屋子简陋打理的倒是干净整洁,眼前这个做妇人装扮的女子便是季成口中的娘子,脸蛋长得倒是标致,该圆的圆,挺的挺,翘的翘,比起季成的消瘦,她倒是养得不差。这一身粗鄙的乡野妇人气,让她着实不喜,所以嘴上客气,眉头却是攒起来。
春福见这位夫人坐姿笔挺,一颦一笑间端着全是大家风范,她本想着来者是客她尽到主人家的心意便成,如今看来这位夫人却不把自己当客,眉眼间的清冷让她瞬时明白过来,季成的亲生母亲看不上自己这个儿媳。心里一阵好笑却也有些难过,彼此也没什么话好说,最多也就是说说季成平日里的喜好。春福径自拿起放在一边的小衣裳缝起来,她已经做好了一身,只是孩子长得快,她要多做几身才行。
“孩子多大了?你几时与季成成的亲?看得出来,他平日里该是惯着你的。”
春福扯起嘴角,一张笑脸如春风和煦:“前些日子才知道怀了的,还不足三个月。季成以前一个人日子过得无趣,如今多了我们娘俩自然就上心了。瞧我我也是糊涂了,家里还有自己做得小零嘴,虽不是什么精贵的物,却也能打发时间。”
春福看她捏起零食放进嘴里,也不吝啬夸赞之词,只是分外疏离与客气。便是没人来指点,春福也大致能猜到穆夫人的心思,无非自己的儿子是大家公子,即便是流落他乡,没有学识不懂规矩又有何妨?只要认祖归宗就有无尽的荣华富贵,谁不高看巴结,过往也不过是一阵烟云,至于她这种乡野妇人也不过是给些银子便能打发去了的。
季成今日回来得极早,才进院子掩不住欢喜的声音传来:“春福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春福当即放下手里的活,也没穿衣服就跑了出去:“哟呵,居然是白狐,瞧着很是伶俐聪敏。”
一旁的连生哥跟着笑:“这东西最是狡猾,我与他分开一阵功夫,回来找他时就见他手里抓着这么个家伙。”
季成像个得了糖的孩子笑得欢畅,献宝似的说:“今儿运气不错,竟让我们挖到了两支人参。我看这狐狸毛皮甚好,留着给你做件袍子,往后天更冷了,你出来也能暖和些。”
春福刚想推拒说自己没那么娇贵,只听她方才关上的门被推开,一道温雅慈祥的声音传出来:“二郎回来了。果真是好运气,这等皮子我也不过见了两回,卖上百两呢。”
连生哥也没多问,只说自己回家去了,心里却是疑惑不已,这妇人看着非富即贵,季成何时认得了这般了不得的人?果真都是命,同在外打拼熬日子自己却是半个贵人影都未见到过,轻笑一声回去了。
季成登时变了脸色,不过片刻就恢复如常,客气地说:“夫人怎么来我家了?天寒地冻的,路上又不好走。”他只是将手里提着的白狐敲晕了,这时醒了过来不停地扑腾叫唤。
春福没在意他们的话,眼前夫人的意思她已经猜的差不多,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乐。一会儿转身回去做饭了,家里还有剩的一点羊肉,正好做羊汤面,既好吃又暖身子。她觉得自己的孩子没那么挑剔,她吃什么都没见闹腾,却还是喜欢听银子哗啦啦的声响,想来在肚子里的这段时间也就这点喜爱了。穆夫人没有离开的意思,春福就多做了些。
只剩下母子两人气氛反倒尴尬起来,穆夫人依旧是想带他回京的那番话,季成听着不耐烦,闷声道:“春福身子不方便,我得进去帮着些。一会儿吃过饭夫人还是早些上路罢,天都黑了,匪贼提早出来做乱,听说已经有人遭抢了。”
穆夫人对这个冥顽不化的儿子没办法,怕他更不客气地撵自己离开,连连安慰道:“你不必担忧,晚些你大哥差人来接我回去。你在外累了这么久,怎么还帮她做家事?真是没半点为□□的样子。”
季成心头不快,开口道:“穷人家的日子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只要天天过得好就成。我就这么一个放在心尖上牵挂的,不对她好怎么成?”说完将手里的东西安置好回去帮春福择菜看火了。
春福回过神来的时候,季成正往灶膛里塞柴火,她轻笑着说:“我身子骨硬,用不着那种好东西,你还是去镇上的时候卖了吧,留着银子比留东西强。”
季成皱着眉头,不乐意:“难得能遇着样好东西,给你留着暖身子正好。”锅子里的羊肉已经出了味很是香,季成忍不住笑道:“真是香,现在就想尝尝。”
春福笑话他的馋相,白狐皮那话还是没揭过去:“以往你事事听我的,这次可是不愿意了?”
季成顿时哭笑不得:“哪敢不听,只是太过可惜了。这还没到正儿八经的冬天,到了三九天,这一身棉衣压根扛不住。”
春福突然就想起在春木家的时候,房子里也就有个能烧柴火的小炉子,张岩还小却卖力地在一边给她生火,嘴欠地说:“姑姑,外人都说你命硬,你可别松了气,如了我娘的意。你哪儿也别去,就裹着被子坐在火边,要是柴不够了我就给你抱来。”嘴角露出有些凄楚的笑,哑着声音说:“以前那么冷的天都没冻死,现在有热炕,什么都不缺,哪有什么事?顶多我往后就赖在屋里哪儿也不去了,这还不成?”
以前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耳朵,手上脚上全是冻疮,幸亏那会儿是个傻子,再难受也能咬牙挺着。虽然那一段难过的日子并不是她所经历的,却因为承受了原主的记忆而感同身受。
坐在屋子里抱着暖炉的穆夫人听到儿子事事想着这个女人,却不为自己打算半分,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哪有这样给人做妻子的?季成就是太过宠这个女人了,如今自己有不快也不好发作,只得忍着等到无人时再好好敲打儿子一番。
穆夫人娘家殷实,铺子田产无数,与夫家在京城的位置相当,又是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千金小姐,嫁人后丈夫疼爱,脾气更显娇纵,无人敢违逆。却不想碰上儿子这个克星,让她着实无可奈何,心里越发觉得只有家世相当的小姐才能做自己的儿媳,这个乡野妇人太不懂规矩了。
季成吃得浑身出汗,春福给他递过帕子让他擦额上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