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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两人交叠的手,微微一愣。
她的手,因为多次反覆在冰水与热水中浸泡,起了皱,然后干缩,皱裂。
他可以清楚看见她手指上,处处都是那干裂的痕迹,像刀刻低的,深深刻划在她的手上,让她的手变得粗糙又难看。
屠震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却一直晓得她就在身边,照顾着他。
他依然记得自己听见她隐藏着害怕的担忧碎念,记得那如何烦人的揪抓着他的心头。
这家伙,实在很笨耶……
瞧着眼前这傻瓜,他不自觉又拧起了眉。
真的,笨死了……
虽然在心里叨念着,他却反过手,握住了那粗糙干裂,但却异常温暖的小手。
嘶——呼——
嘶——呼——
她还在打呼,半点也没有知觉,一副蠢呆累坏的模样,肥肥的脸,让人超想捏上一把。
过去一年,她其实瘦了点,他知道她很努力,几乎努力过了头,公司里的人一开始都不曾对她抱持任何期待,相对的也不会给她压力。
只要她会打扫倒垃圾,就算厨艺没进步,除了他也不会有人太在意,反正必要时吃个面包也可以,甚至到外面吃饭也很方便,当初武哥找人,也只是希望这些杂事有人会做就好,伙食反而不是重点。
她要是搞得太难吃,大家到外面各自填饱肚皮,武哥还可以省点伙食费;他一直觉得这是武哥当初明知她厨艺烂,还硬要请她时,打的其中一个主意。
但她做得很好,好到远超过所有人的期待。
现在,只要一到吃饭时间,所有的人就会自动聚集在餐桌那里等开饭。她不只厨艺精进,还将整栋公寓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替他们洗衣、扫地、拖地、倒垃圾、整理房间。
本来这女人不需要做到这么多的,她的工作合约,只注明要打扫公共区域,但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顺手帮谁洗了衣服,顺手帮谁倒了垃圾,又顺手替谁扫了地,再顺手帮谁补了房间冰箱的啤酒。
因为太方便好用又能干,到了最后,每个人都把房间的钥匙交给了她。
只要开口,她从来没有拒绝过。
讲好听点,她这叫热心;讲难听点,她就只是胆小怕事,不敢得罪人。
他怀疑,她根本不懂得怎么和人说“不”。
剪发事件,只是再次证实了他的怀疑。
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乎被剪掉的长发?
他记得她哭泣的模样,同样让人心烦。
瞧着她在灯光下显得莫名温暖蓬松的黑发,他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沉重的手,轻抚那柔软的发丝,在那之前,她总是把长发绑成辫子,他从来没注意到,她的头发这么细软柔滑。
当他头一次摸到她的发,准备拿着剪刀替她修剪参差不齐的黑发时,那瞬间,他确实觉得有些遗憾,也才理解她为什么会因为被剪坏了头发,就哭成那样。
虽然她每每试图极力掩藏自己的情绪,但却没有一次成功的,他怀疑她完全不晓得她根本藏不住任何好恶,这女人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能在这张呆呆的脸上一览无遗。
他注意到,她光洁的额头上有个异常碍眼,即将转为淤青的红痕,就算没亲眼看到,他也能想像她是如何在忙乱之中,撞上门框。
真的,是个笨蛋呢……
缓缓的,他移动手指,轻触那抹红痕。
和她说过好几遍了,遇事要冷静、不要慌张,她却总学不会。
蓦地,她秀眉微拧,梦吃着。
“啊啊……不行了……力刚……我不行了……”
他僵住,蹙起眉。
“好饱喔,我吃不下了啦……真的……真的不行了……”
她嘀咕着,然后笑了出来。
“既然你这么说,好啦,那再一个蛋糕就好……嘿嘿嘿嘿……”
这爱吃鬼,做什么怪梦啊?
看着她露出傻瓜般的笑,让他莫名不爽,下一秒,他的食指和拇指突然自动捏住了她柔嫩好捏的小肥脸。
她吓了一跳,霍然惊醒过来,呆呆的眨着眼。
当可菲看清眼前的状况,发现他已经醒了,还一副老大不爽的伸手捏着她的脸时,她倒抽了一口气,小脸暴红,瞬间闭嘴缩手,一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
如果不是他的手还捏着她的脸,她一定会吓得滚下床去。
她不敢动,也不敢挣扎,只能张大了眼,和他对看着,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眯眼瞧着自己,她清楚感觉到,这男人不爽的等级不断往上攀升。
是……是……到底是在气什么啊?
终于,她万分慌张的在苍白的记忆里,拨开云雾找出他可能不爽的原因,连忙连珠炮的开了口,慌张爆出一长串惊慌的解释。
“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在你床上,但其实是因为你一下子变得好像很冷的样子,一直发抖,我打电话给阿南哥,他就叫我和你一起睡,呃,我知道他可能是开玩笑的,但你看起来好冷的样子,然后他电话又突然没有了讯号,总之,我不是要占你便宜的,真的!”
她整张脸涨得红通通的,一口气说完了整串话,然后闭上了嘴,甚至紧张得停止了呼吸。
霎时间,吊诡的寂静,再次充满了整个空间。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他瞅着她,脸上闪过复杂不明的情绪,可菲提着心,无法辨认他到底在想什么,然后忽然间,她感觉到他不愉快的火熄了。
跟着,他松开了手,张嘴吐出一个沙哑的字眼,饶她一命。
“水……”
她眨着大眼睛,过了一秒终于理解。
“要喝水是吗?我马上倒!”
如获大赦般,丁可菲宛若兔子般跳下了床,匆匆从热水壶里倒了杯温热的水过来,因为太匆忙,她脚下一个没踩好,整个人往前扑,差点把整杯热水都洒到他身上。
“啊——”
可菲尖叫,他飞快坐起身,抓住那水杯,顺便接住了扑到床上的她,热水溅出来了一点,但大多数都还留在杯子里。
她又羞又窘,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直道歉,屠震却听不太清楚。
突然起身,让他又一阵晕眩,他喘着气,瞪着握着杯子抖颤的手,他几乎要握不住那马克杯,但就在杯子要从他手中脱落时,她握住了他的手,协助他握紧杯子。
他抬眼,看见她担忧的眼。
他抖得太厉害了,没有办法靠自己握紧杯子,而且她知道。
尴尬与窘迫蓦然浮上心头,但她眼里没有同情和嘲笑,只有些许的忧虑和很多的抱歉。
“对不起喔,都是我不好,还好没把水洒到你身上。”
她半坐在床边,一边协助他拿高马克杯喝水,一边碎念着:“来,你慢慢喝,我煮了一大壶开水,早上真是吓死我了,幸好后来你烧退了,不然我真的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他拧眉看她一眼。
她没有注意,因为她根本没在看他,只是在他喝完水时,抓着马克杯,边收拾掉落地上的毛巾,边问:“你还要喝吗?啊,还有稀饭呢,我去弄一些下来。”
说完,没等他回答,她就跑走了。
他没有胃口,并不想吃任何东西,他只想倒回床上睡觉,但当她带着稀饭回来时,他还是勉强吃了几口。
她好爱碎念,但他已经发现,她紧张害怕的时候,就会碎念不停。
他忍耐着她嗡嗡不停的叨念,感觉身体依然酸痛无力,热气似乎又再度上涌。
她收拾碗盘上楼时,他靠自己去了厕所,差一点就又在途中昏倒,但一想到他要是昏倒,就得冒着被她拖上床的危险,他就振奋了一点。
天知道,他真的有点怀疑他的头会那么痛,有一半是她害的。
好不容易回到了床边,他坐着喘气,脑袋仍是昏沉。
这情况,真的不对。
他的手脚,抖得像是八九十岁的老人。
该死,他不曾如此虚弱。
她说阿南说这是感冒,但他猜就算不是,阿南也不会告诉她。
他从来不曾……这么虚弱……
无以名状的恐惧 ,攫抓住了他的心。
他知道这些症状,这几年来,他翻过无数相关资料,每个人都试图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却没有人敢担保事情不会发生。
桃花不能、海洋不能、莫森不能、如月不能、耿野不能,就连晓夜也无法看着他的眼,告诉他,这件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没有告诉初静他发现的事,他不想让她和自己一样,活在这种状态之下。
他不怪他们从小瞒着他这个可能性,如果可以,他还真希望自己笨一点,希望他不曾去发现这件事。
无知,有时候,真的是幸福的……
再无法撑着自己,他倒回床上,费力的喘着气。
有那么一阵子,他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他一直很健康,维持着运动的习惯,小心不让自己感冒。
他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才跟着武哥来北部,他要过自己的生活,想有自己的人生。
他闭上眼,感觉心跳在胸中奋力跃动。
他想活下去!
恐怖,如黑暗降临,和无边的寂静,一起将他紧紧包裹,让他喘不过气——
蓦地,一只小手,偷偷的覆上了他的额。
他睁开眼,看见她蹲在床边,瞧着他。
见他睁眼,她抱歉的吐了下舌头,迅速收回手,胆怯紧张的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我只是……我得检查你的体温,看你是不是又发烧了……”
那搁在床边的脸,看起来好呆。
又呆又蠢的,还有着无辜的小狗眼,加上那头短毛,看起来更像小狗了。
“上来……”他说着,然后往床内挪了挪。
“咦?”她愣了一下。
他朝她伸出手,无声要求。
“你要我上去?”她呆呆问。
“对。”他没耐心的拧起眉。
可菲迟疑着,有些忐忑。这样不好吧?刚刚是因为他已经睡着了,而且他又一直在发抖,她真的不得已才……
他仍在喘,几乎是有些恼怒的看着她,那张俊脸冷硬无比,但眼里却浮现一抹……
那是……脆弱吗?
她心头一颤,感觉有种东西用力捏住了她的心。
等她回神时,她已经再次爬上了床。
妈呀!她在干嘛?这样不好啦?他已经没有发冷了啊……
但他看起来……他好像……很害怕?
她生病时,也会很害怕。
呃,算了,她只是陪他一下,反正他应该也对她没兴趣,只是因为害怕,所以要人陪而已。
可菲心慌意乱的想着,笨手笨脚的在他身边躺下,但又不敢靠他太近,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