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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郎买了这宅子,还是头一回进内院去。迈过二门的垂花门,自有夏家旧仆在此侯着行礼。
夏家父女搬的急,很多东西都没带,家里几乎还是原样,只换了个主人。
何娉婷顺脚便往思萱堂去了,”我以前来的时候,就去思萱堂跟小平安玩。”绕过花木茂盛的小径,思萱堂近在眼前。
守院子的婆子见到何姑娘,还规规矩矩行礼,“大爷,大姑娘好!”主家临走的时候吩咐过了,将他们这帮人全留在了何宅。这婆子想着往日常见何大姑娘来,性子也还不错,只希望往后还能在这宅子里过下去。
何娉婷迈脚进去了,因着隆冬,院里一派萧瑟,只打扫的干净整齐,倒好似主人未归,她是贸然来上门的。回头瞧见何大郎还在院门肯,她便拉了兄长一把,”哥哥愣什么,进来瞧瞧啊。“
何大郎跟着妹子的脚步进来,廊下鹦鹉见到有人来,大喊:”姑娘……开饭……“
“夏姐姐竟然将这两只小东西留下来了。”何娉婷过去替鹦鹉添了食水,“小平安最喜欢这两只鹦鹉了,夏姐姐不带这两只小东西过去,小平安哭起来可怎么办呢?”
不知为何,何大郎进了这院子,脚步下意识就放轻了,心里有些发虚,倒好似做了什么偷窥之事。他心里暗笑,这宅子如今可是姓了何,不拘是他去哪一处,都无人禁着。可进了思萱堂却总有点束手束脚,跟着何娉婷在正堂偏厅里转了一圈。
卧房门紧闭,何娉婷也觉心里不是味儿,夏家落到了这一步,兄妹二人便绕过卧房,进了东次间。但见东次间靠窗摆着黑漆云头形桌案,案上的帐册依旧摞的整整齐齐,山水石的笔架,白玉纸镇,笔墨纸砚都不曾收起来,后面是福寿纹圈椅。
圈椅左手边摆着张描金花卉山水图的多宝阁,对面摆着黑漆彩螺钿楼阁仕女图的屏风,屏风背后是黄花梨的罗汉榻,榻上的织锦绣垫都没来得及收。
何大郎忽想起那一日,夏芍药坐在他面前低头垂目,提笔悬腕写契约书的模样,想象着她坐在这圈椅里提笔书样的模样,人便立在了那里,心里也不知道是甚个滋味,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大约从来不曾将一个人这般挂在心上思虑再三,只这个女子少见的刁钻聪慧,性子又烈又辣,睚眦必报,却又心有成算,果决无匹,不知不觉间便时时开始留意她的举动。
他并不觉得这是自己对夏芍药动了情,不是说男女动情,必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舍不得分离,恨不得粘成一个人吗?
何大郎自问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每次与她交手,赢了输了都没所谓,瞧见她眉目飞扬不知不觉间心情便好了起来,就算她被自己抢了生意,面上勉强的笑意也觉可爱……这样的对手无关性别,足让他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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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粮车队从洛阳城东排到了洛阳城西,轰动了整个洛阳城。
夏南天让小厮去何家外宅请了何康元,陪同他前往衙门办路引。
何康元将夏家祖产都纳入何家门,如今夏南天已是他手下败将,不止自己应了来陪他前往衙门,还请了花会同行相陪,替夏南天壮壮声威。
洛阳城里出了这等义举,花会的人也觉与有荣焉,又有何会长开口,哪个也不落人后,打扮体面了来相陪。
崔连浩自听闻夏南天散尽家财,整个人都不好了。晋王所托,他没办成就罢了,可这么一大注财,竟然白白从自己眼面前闪过去,最终便宜了别人,自己连一点油花也没沾上,心里的失落是无以言表的。
手下胥吏跟他出主意,等夏家粮队出城的时候,在路引上面卡一卡,说不得还能榨出来一点油水呢。
夏家万贯家产,哪里是轻易能够花完的?夏南天不得留点棺材本?
哪知道洛阳花会的人也跟着来了,闹哄哄到了堂前,何康元开口便夸夏南天仗义疏财,堪为百姓典范,虽然夏家已不再种芍药花,但花会却不会将夏南天除名,仍视他为其中一员。
又夸崔连浩;”府君治下出了此等高义之人,朝廷知道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奖赏?!“还热情替夏南天张口,”明日夏家粮队便要出发了,今儿赶来办路引,还要麻烦府君大人了!“
夏南天自听得家里小厮来报,府门外有差役转悠,心里便已经明白了,崔府君恐怕是已经打起了他家的主意。如今他便仍做个不知情的模样,只站在何康元身边连连谦虚:”何会长说哪里的话?保家卫国人人有责的,我只是尽了一个大齐子民应尽的义务!“顺便欣赏府君大人的神色。
崔连浩见他这谦逊模样,内心暗骂:蠢货!真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但当着整个洛阳花会的人,又不能不顾惜自己的官声,只能笑着将夏南天也夸一回,说是要上奏朝廷嘉奖他,又吩咐手下胥吏尽快去办理前往燕云十六州的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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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的粮队准备齐全,出发的时候已进入了腊月,天气严寒,也不知道前方战事如何了。夏芍药裹成个粽子,怀里还抱着个手炉,做男儿打扮,别过了父亲与儿子,坐上了马车,跟随粮车队伍前往燕云十六州。
洛阳城十三家镖局,十五家车马行,如今都听她一个人调遣。
才出了洛阳城十五里,远远便瞧见了一队人马,也是板车连着板车,车上装的满满的,上面盖着油布捆绑好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龙虎镖局的总镖师趋马近前来,敲了敲车窗,“夏少东,前面也有个商队,东西瞧着只有咱们的三分之一,派了人过来,说是想要跟着咱们一起走。”
夏芍药掀了车帘,瞧一眼乌压压的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邬师傅走过长路的,还要麻烦邬师傅端详。”
洛阳十三家镖局,龙虎镖局为首,不但镖师人数众多,趟子手机灵,保镖几十年从无失手的,在洛阳城口碑极佳。其余的十二家镖局以龙虎镖局马首是瞻,而邬成道年约四十,为人精明干练,乃是龙虎镖局的总镖师,在洛阳城难逢敌手。
夏南天此次花了重金请他,便是为着行路安全。
邬成道听得夏家少东并没自做主张,心里便松了一口气,至少是个明理好说话的金主。走镖的最怕遇上胡搅蛮缠的客商,不懂不说,还对镖局的行进路线速度指手划脚,强行安排,本来能避过山匪的,偏要撞上混战一场。
邬成道虽然不怕山匪,但走镖还是盼着沿途平安的,不然人员折损率也让人头疼。
大队人马直走了一日,中午也只匆匆啃了点干粮,到了天擦黑才停了下来,却还是未瞧见下一个城镇,只能露宿野外。
停下来之后,镖局的人开始安营扎寨,夏芍药下了马车,披着玄狐皮的大氅,围着围兜,裹的严严实实的下了马车,保兴跟着她把风,往树林里去解决了水火问题,寻了溪水净过了手脸,又沿着原路返回,营地里已经架起了篝火,邬成道带着人去猎野物去了。
天寒地冻,她在马车里坐了一日,手炉里的炭早就灭了,赌坊里的护院请她过去烤火。夏芍药慢慢踱了过去,坐在个枯木树墩子上,伸出手去取暖,正与其中一名护院计算路程长短,旁边猛不丁冒出道声音:“恐怕要走到过年去了。”
“怎么是你?”
夏芍药大出意外,直似大白天遇见了鬼一般,眼前的人身着锦锻长袍,腰间悬着荷包玉佩,身上的狐狸皮大氅油光水滑,不带一丝杂色,面上笑意温和,唯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夏少东有勇气千里送粮,我一个大好男儿既不能为国效力,整日庸庸碌碌,除了有点银子,还能做些什么?”
他身后跟着长随,手里提着小马扎,立刻便打开来请他坐下。夏芍药顿时露出笑意来,“公子真是讲究,行路也带着马扎。只我没想到何大公子能够丢下日理万机的生意,往燕云十六州跑。你这送的是什么呀,总不会也是粮食吧?“这就有点拾人牙慧了。
何大郎勾唇一笑,似瞧出了夏芍药的心思,“我怎么会做拾人牙慧的事情?这不是想着夏少东送粮,边关将士腹中有粮,身上也不知道有无寒衣,我便派人制了御冬的寒衣,一起送过去,咱们的将士吃的饱穿的暖,难道还打不死辽狗?”
夏芍药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大公子思虑周全。”
一时邬成道猎了野味来,分了他们这边几只兔子,那跟着保护夏芍药的护院便拿到溪水边去收拾干净了,架在火上烤了起来,只等到肉色油亮金黄,洒些盐巴,便给夏芍药递了一只过去。
她提着一只兔子,无处下手。
怪道夏南天不放心她,她这出远门的经验接近于无,走过最远的路便是洛阳城郊,不是自家庄上便是护国寺,吃食自有专人料理。素娥提起要跟着她服侍,都被她拒绝了,想着自己生活尚能自理,没想到头一顿晚餐就傻了眼。
何大郎转头瞧见她这模样,顿时朗声笑了出来,“没想到还有让夏少东为难的事情!何某愿意效劳!“接过她手里的兔子,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把精巧的匕首来,从上面片了一片肉下来,保兴见机,立刻回马车上去拿了碗筷下来,递了给夏芍药。
夏芍药端着碗,吃一块,何大郎便削一块兔肉给她,见得她小口秀气的吃着,低垂着头,裹的圆乎乎的,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以及一双素白纤手,鬓角一缕青丝偷偷跑了出来,她却浑然不觉,坐在荒山野地里吃的香甜,不知不觉间眸色便深浓了,直盯着她吃了十来片兔肉,她摇头不吃了,他这才提着剩下的兔子啃了起来,只觉滋味肥美,倒比自家酒楼细致烹调过的兔肉还好吃。
既然知道了是熟人,夏芍药便放下心来,夜里住在帐篷里,保兴便要睡在她帐篷外面,说是替她守夜。
时值隆冬,夏芍药哪里忍心,便让他将帐篷支到自己帐逢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