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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女乐师-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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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渐离说:“你不要急,且等着,让我拿个主意出来,从这逃出去,直往北边去,逃到长城外面,到个没人知晓的地方,好好过日子。我是瞎子,但我绝不拖累你……瑾娘,我们总会盼到那样的一天。”他伸臂小心翼翼地抱住瑾娘,然后又放开,转身摸索着向阶下走去。胡亥府上的两名下人跟从天而降一般,早就冲过来搀扶着他上车。
  高渐离坐上车后,把脸向瑾娘这边转过来,却没有说话。车动了起来,他转过头,依然固执地对着瑾娘默立的方向。瑾娘后背倚着廊柱,看那车绝尘远去,不多时,车子绕过宫墙,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她绞紧袖口,仰起脸来,嘴角是弯起来的,可是眼泪却在眼皮下蠢蠢欲动。
  走廊彼端传来脚步声。瑾娘撩起袖子擦了擦眼睛,侧过头去看,是公孙沐。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好像刚睡醒一般:“那个人走了?”
  瑾娘说:“走了。”
  公孙沐睡眼惺忪地盯着瑾娘:“你爱他?”
  瑾娘瞥了她一眼,道:“哪里的事情。”
  公孙沐冷笑一声:“你骗稚儿呢。我方才看得清楚,他抱着你……你瞧,你眼泪还没有拭净。宋瑾,我道你是真傻,你得陛下的宠爱,就算只一夜,也是这天下多少夫人求不来的,你又得胡亥公子多少恩惠,却心属不知打哪来的一个下人。如此,苦的还是你自己。”
  “有劳你费心了。”瑾娘叹口气,抬步往走廊另一头走去。所有的路摆在她面前,她总会走最艰难的那条路,任满地泥泞。一步错,步步错,直至万劫不复。
  半月之后,忽然发生了一件大事。始皇巡游归来时途经阳武县博浪沙,遇上了刺客。虽然刺客被击杀于车辇之前,但指使者却趁乱跑了,故他在天下大肆搜捕,誓要把那人揪出来。与此同时,他也不敢在阳武县多逗留了,匆匆往咸阳赶。
  消息传回咸阳,也是人人自危,生怕得罪了哪个位高权重的,被指为刺客,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瑾娘真想采访一下秦始皇,不知他对于自己被刺这么多次有什么看法?
  后来胡亥同瑾娘闲聊时,向她转述当时的情况,据说是个手持百斤大铁锤的壮汉,从路边的土丘上突然冲下来,砸向副驾车辇,拉车的四匹马受惊,横冲直撞起来,车中人是当地一名官吏,惊慌失措想要跳车,被大力士一锤击杀,场面无比混乱。
  好在嬴政的侍卫众多,也都是在战场死人堆中爬出来的骁勇之士,合力而战,终于将那名壮汉砍杀。
  始皇的车辇当时正跟随在后面,他未曾受伤,听闻是刺客,顿时大发雷霆,将前队护卫官兵斩首以示戒。
  胡亥说至此处,颇为遗憾道:“可惜还未能找出真正主使行刺父皇的人。虽然因此事牵连,被杀之人不少,但依我看,还是让那个主谋逃了。”
  瑾娘脱口而出:“张良。”
  胡亥疑惑道:“你说什么?”
  瑾娘知道那主使者是汉初谋士张良,她咳了一声道:“酒凉了。”胡亥用手一探酒杯,便叫人进来温酒,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春天将过,始皇从全国各地征来十万民夫,在渭水北阪修筑新的宫室,是为阿房宫。估计他也不指望徐福能为他求来仙药一事了,所以在有生之年及时享乐。
  阿房宫是仿照六国宫室式样所建,而且更为华美壮观,到秦灭时也没有建成,然后被项羽一把火烧了。当然,就现在来说,只有瑾娘知道这个悲伤的事情。
  因为阿房宫在建,始皇时常去转一圈监工,恨不得早日住进去。有时兴起,就在渭水河畔叫人摆上酒,叫来几个亲近的下臣宦侍,唤乐师在河堤上奏乐而歌,聚小半个时辰,商榷些事情。离此处最近的是燕宫和齐宫,为节约时间,免让皇帝久等之故,乐师们都是从其中调来的。
  瑾娘是受高渐离牵连,乃是戴罪之身,本不应该给嬴政奏乐的,却有一次,击筑的那宫女身体抱恙。仲芈没法子,只得把瑾娘给叫过去充数。
  瑾娘倒是无所谓,乐师都是在堤上击筑,距始皇尚远,只有乐声顺风送去,相互看不清脸,谅也不至于会有和嬴政大眼瞪小眼的尴尬。这也是有高渐离的前车之鉴,为防刺客混在乐师当中。
  聚罢,待始皇登辇离开后,几名乐师也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了,忽然堤上过来五六名宦官,打头的那人指着瑾娘道:“击筑的宫女,你随我们过来。陛下召你进宫。”
  “怎么回事?”
  瑾娘先一愣,然后等她意识到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脑袋轰隆隆就大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完了,胡亥这回非抓狂不可,下次见他可要躲远一点。
  宦官笑道:“娘子这还糊涂呢,当然是你祖上恩庇,陛下看上你啦!”
  隔了那么远,与其说嬴政看上了,倒不如说是他“听上了”。
  想来是瑾娘给嬴政击了一年的筑,倒是让他记住自己的乐声,要么就是经她改造之后的七弦筑实在太炫酷,引得嬴政注意。总之,这三四年她颠沛流离,最终还是回到了嬴政身边。
  在瑾娘感慨世事无常,又矫情地患得患失一番的时间内,她已经坐在没有顶盖的车上,从渭水河畔又返回了咸阳宫。
  她却并不曾料到,原来这回回宫,绝非什么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细雨梦回

  始皇二十九年入夏之时,宋瑾因河堤击筑被始皇看中,得以再度进咸阳宫。宫城深深,只怕她再和高渐离相见,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当夜,始皇于御案批改奏折,叫瑾娘在阶下击筑,另有五六人吹埙、弹琴、鼓瑟以伴奏。几曲之后,大概是他心情好了,只抬起眼睛扫了瑾娘一眼,唤来身边的侍从,道:“朕颁令,阿靖任乐府中乐官,每月自有薪俸。”
  秦时官制尚不算非常完善,乐府中的乐师,年纪大,资历老了,便被人尊称一声“大人”,是为乐官,也没什么实权,口头上说着而已。始皇亲自下令,命一名女子为乐官,倒是件稀罕的事情,以至于连那宦官看向瑾娘的目光都有些讶异了。
  瑾娘在阶下叩首拜谢,嬴政忽然放下了手中刀笔,盯着阶下瑾娘,面容平静如水,眼睛却在跳跃的烛光中显得晦暗不清。瑾娘不敢抬头与他对视,自然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男人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却时常流露出暴虐来,连温柔都带些绵里藏针的感觉,与其说所谓叱咤风云的豪情,倒更像是种阴沉,与胡亥有些相似。真不愧是父子。
  嬴政就这样看了瑾娘一会儿,黑色的帐幔在宫室中飘曳。光线昏暗,有些朦胧神秘的味道。这时候尚不算热,等到再过半月,这些帐幔都要撤下来,瑾娘胡思乱想着。刀笔在竹简上刻画的声音复又响了起来,几乎都要掩住了丝竹之声。
  当夜,嬴政幸阎翩翩,咸阳下起了小雨。瑾娘躺在陌生的衾铺中,总觉得一切都是场幻梦——也许真的是梦吧,从古静死后,所有发生过的,都只是她的灵魂在做一场梦。
  第二日,雨却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下不大却也停不下来,颇像是江南的雨,在房檐上一串串落下来,雾霭让冷硬的咸阳宫都显得柔和起来了。瑾娘照例一早去提来水,水桶颇为沉重。她一手提着水,一手撩起衣袖遮在头顶,台阶上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她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生怕一个不慎就圆润地从阶上滚下去。刚走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甚沉矣,孰若我助你?”
  瑾娘诧异回头,见胡亥独自站在阶下仰头望着她,手中擎着一把绢布绷的伞。瑾娘放下手中水桶,在阶上屈膝行礼,低头看水桶中,雨水在水面溅出一朵朵小花。
  她心里奇怪得很,这么一大早,胡亥怎么就会出现在宫中?
  胡亥举着伞走上台阶,和瑾娘并肩站着。他把伞移向瑾娘头顶,为她挡雨。秦时的制伞工艺尚不算多高超,伞面也没有经过防水处理,外面下着大雨,伞下下小雨。瑾娘知道,胡亥这次应当是专程来找她的,也不晓得会发表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雨声扰人,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只低头看着水桶。
  胡亥说:“姐姐,你又一次从我身边逃开了。告诉我,是有神明在护佑你,或者是故意与我做对?”
  瑾娘避重就轻:“殿下乃是公子,怎有神明敢与你作对。”
  平常这时候,总会有几名宫女从此处经过,今天也真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周围竟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细雨飘落,沾湿两人的衣裳。胡亥伸手到伞沿去接雨水,脸上带着冷冷地笑意,教人瞧了心惊:“每次都是这样……击筑,击筑。你因击筑而爱高渐离,又因击筑被我父皇看中,两次都因击筑被我父皇带走。宋瑾,为什么偏偏你会击筑?”他正过脸看瑾娘,表情狰狞,“姐姐,宋瑾,阿瑾,我问你,是不是只要你不会击筑,你就是个废人,父皇就会厌弃你,从此你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这个问题,瑾娘也扪心自问过。没错,不会击筑,她除了一张漂亮的脸皮,还剩下什么呢?筑,这种早已失传的乐器,带给她太多,却也剥夺了她太多。
  如果没有筑,她就不会爱上高渐离,就不会进咸阳宫,平白遭受这许多的苦楚。
  胡亥把她的沉默当做是抗拒,他伸出手来,隔着衣袖攥住瑾娘右手的手指,牢牢抓在手心里,不容逃离。指骨相互挤压着,让她突然害怕了起来。
  瑾娘害怕胡亥,甚过害怕嬴政。因为嬴政坐拥天下佳人,对瑾娘多少有些不上心;可是胡亥,盘算来盘算去,总要盘算瑾娘的……
  胡亥手中用力,将瑾娘的手指像反方向折去,力气极大。十指连心,让瑾娘几乎有那样一瞬间以为指头就这样要断了;她痛呼一声,躬下身往后退,欲挣脱开来。好在胡亥并没有小说中那些高人“提气一用力,手指随之粉碎性骨折碎成了渣渣”的神力,却让瑾娘痛得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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