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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已是回天乏术,低呼一声也跟着落了下去。
落马一刻,元赐娴想,上苍既有好生之德,叫雷公助她一臂之力,也许不会叫她摔得太惨。
然后她果真没摔得太惨,将将坠地一刹,一双手穿她胁下而过,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下一瞬,她在另一匹飞驰的马上,被谁从背后圈住了腰。
这个人沉声质问她:“元赐娴,这就是你所谓从过军的骑术?”
她听了这声音,蓦然回首,就见陆时卿黑了张脸,正微眯着眼瞧她。她被冻得思维迟缓,忘了回嘴,愣愣抬头望天。
陆时卿被气笑:“不是雷打的,是我。”
她低头看了眼他手中的袖箭,彻底明白过来,奇怪道:“您怎么来了?”
“你不想我来,我可以现在就扔了你。”
她赶紧摇头,拽紧了他圈在她腰上的胳膊,连声道:“想想想,我当然想了!您可千万救人救到底!”
陆时卿看了眼她满身的血泥,与挂在长睫上的雨珠子,叹口气,没再说话,搁在她腰上的手臂却收紧了几分,继续扬鞭往前。
元赐娴安心了点,问他:“您来时瞧见拾翠和曹大哥了吗?”
他点点头:“他们掩护我来的。”说完补充,“他二人能自保,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对方随时可能追上来。”
她“哦”一声,抱臂缩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雨势渐渐弱了几分,但元赐娴当真冻得熬不住了,何况陆时卿也是浑身湿透的,挨着他也不暖和。良久后,她哆哆嗦嗦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陆时卿却答:“你以为我知道?”
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就笔笔直一条荒路,也不知何时是头,元赐娴心内绝望,脑袋却是灵光一现,朝四面瞅瞅,道:“再往前约莫十数里,会有两个岔道,您择西边走,那条路原是官道,附近有处废弃的驿站。”
陆时卿垂眼看她:“你怎么晓得的?”
“我跟踪您的时候在那儿歇过脚……”
“……”
*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好歹到了驿站躲雨,为避免马流落在外暴露行踪,便将它也牵了进去,拴在屋后马棚。
这驿站原就是个小的,单个屋子,门窗都破败了,挡不牢风,墙角还有老鼠打过的洞,若非元赐娴昨日在此歇脚,清扫过一番,恐怕四面要更邋遢一些。但眼下也不如何干净就是了,毕竟积了太久的灰。
陆时卿甫一进门便望而却步。
元赐娴瞅瞅他:“陆侍郎,您眼下没命挑剔了,将就将就吧。”她说完,拖着疲惫的身子,一头栽往一卷稻草铺盖。
她昨日离去时并未收拾此处,此刻地上还留了好些稻草卷和柴火,及几个火折子。
陆时卿也知道她说的不错,只好勉强按捺下浑身发痒的不适,去察看柴火是否受潮,好容易拿火折子打着了火,回头却见她睡熟了,叫了好几声都不听答应。
他只好在她跟前蹲下来,伸手晃了晃她胳膊:“先别睡。”
元赐娴人是醒了,眼皮却沉得睁不开,伸手一顿乱挥,险些拍了他一耳光,说:“我一宿没睡,又被追杀一路,实在太累了,您不要吵我……”
陆时卿躲开她的手,记起昨夜的尴尬事,咳了一声,道:“你把衣裳弄干了再睡。”
她摇摇头,小声咕哝:“我没事的,我不娇贵的,得不了风寒……您比较要紧,您把自己弄干了就行……”说完就没了声。
陆时卿心里冒火,把她连着稻草铺盖一道往火堆边拖。
“哎……!”元赐娴给他拖得醒了神,伸手拽住他胳膊,“停停停……我自己走!”
他松了手,一努下巴示意她赶紧的。
元赐娴累得站不起来,只好手脚并用爬去了火堆边,抬了头有气无力道:“陆侍郎,我穿着衣裳哪里烤得干啊。”
“那就脱了。”他蹙眉说了一句,然后背过身去,走到墙角。
元赐娴看了眼他的背影,踌躇问:“我怎知您不会回头?”
陆时卿似乎“呵”了一声,学了她前头的话道:“县主,您眼下没命挑剔了,将就将就吧。”
她叹口气,只好把外裳先脱了,预备烤干了再换里衣,抬眼见陆时卿脚下已然滴淌了一圈水渍,看他也怪惨的,就道:“陆侍郎,您将外裳脱了给我吧,反正烤一件也是烤,两件也是烤。”
“不必。”
“您不要逞强,您若是感染风寒倒下了,谁带我逃命?”
陆时卿被她气得不轻,扯了腰带,头也不回将外裳朝后一丢。
元赐娴伸手接过来,一面烤一面打哈欠:“我怕我烤着烤着就睡着了,您跟我说说话。您是如何知道我遇险了的?”
他冷哼了声:“你的好狗。”
他赶路赶得好端端的,被那牲畜硬是咬着衣角拽下了马车。天晓得他是如何能够在那等情形下听懂狗语的。
元赐娴闻言微微一愣。是了,她都没注意,小黑似乎早就不见了。大概是趁乱去找陆时卿报信的吧。
“小黑呢,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陆时卿不耐烦道。他管一只狗做什么。
元赐娴给他这语气一堵,就说不上话来了,想想叫他无缘无故与她一道亡命天涯也挺过意不去的,半晌低声道:“对不起啊,陆侍郎,害您淌这浑水。”
陆时卿微微一滞,道:“习惯了。”
反正每次她粘着他,就准没好事。
他不过信口一说,元赐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许久问:“我是不是总害人倒霉。”
陆时卿斟酌了一下,答了个较为中庸的说法:“还好吧。”
但他不知道,在女孩家耳朵里,“还好”就等于“是”了。所以元赐娴一点没被安慰到,反倒叹了口气:“若不是我非要跑出来,他们也不会被阿兄派来保护我。”
陆时卿这才晓得她在思虑什么,闻言差点扭头看她,靴尖一转才记起不对,忙回过头,道:“与你无关。”
“怎么没关系。”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陆时卿来时也目睹了那番惨状,的确骇目惊心,平日挺开朗的人一时颓丧也情有可原,他皱着眉头在想这话该怎么聊下去才好,过了一会儿,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他皱皱鼻子,蓦然转身,就见元赐娴歪倒在稻草铺上睡着了,两人的外裳堆在旺火边,被烧了个正着。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抢救,却只来得及捞出两件残破的衣袍。
陆时卿缓缓起身,穿着件单薄的里衣,在仲秋时节的凉风里凌乱颤抖。
第32章 032
两件外裳,一件少了袖子; 破了前襟; 一件缺了下摆,没了衣领。
他要这两堆破布有何用!
陆时卿气得想将那安然酣睡的罪魁祸首拖起来; 低头一瞧却是一滞。
元赐娴在雨里泡的时辰比他长,里衣也都湿透了。方才她忙于烤外裳,身上却未干多少; 此刻薄薄的白衫仍旧紧贴着躯干,将她纤细的腰肢衬得格外玲珑秀致; 甚至隐隐透出玉白的肌肤来。
这回不比上次在浴桶里; 彼时她穿了小厮的粗布衣裳,宽大厚实; 湿了也瞧不出究竟; 眼下却当真一览无余。得亏她也晓得自己的相貌容易惹祸,出远门便穿男装; 裹平胸脯; 否则此刻的场面兴许更“触目”一些。
但饶是如此; 陆时卿脑袋里也已火星迸溅了。
他撇过眼,深呼吸三回,平复一晌; 叫了她一声。
元赐娴没答应。
他杵在原地踌躇半天,最终叹口气,拣起地上兴许已称不上衣裳的两堆破布,想了想; 找了处瞧上去干净点的,撕了一截布条下来,覆在眼上,在脑后系了个绳结,然后去剥她湿透的里衣。
陆时卿竭力避免触碰她的肌肤,等蒙眼褪下她身上的白衫,后背已然紧张得下了一层汗。剩下的裹胸布,他是当真下不去手拆了,只好暂且不管。
他吁出一口气,又摘了她的幞头,松散了她的发髻,摸索了一下,拿起她烧没了一截的外裳,就着略干净些的里层给她擦头发。
头发得擦干,不然等她醒来,哪怕没染风寒也得闹头痛。
陆时卿动作得很小心,生怕碰着不该碰的,却不料过分轻柔的擦拭伺候得元赐娴太舒服了,这妮子睡梦里若有所觉,竟然歪了歪脑袋,将他当成娘亲似的,拿脸蛋蹭了一下他的手。
“……”这活没法干了。
蒙着眼,凝脂一般凉爽熨帖的触感明晰得抓心挠肺。陆时卿屏息凝神,觉得差不多了便草草了事,预备拿外裳给她将就盖上。
为了盖准,他不得不就着布料试探位置,不意在她腰间摸着了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像是一道疤痕。
他手下动作一滞,皱了下眉头,有心弄清究竟,犹豫再三,沉声道:“元赐娴,蛇来了。”
元赐娴没动静。
很好,看来是绝对不会醒了。
他便移开了垫手的布料,轻轻触碰上去,发现这疤痕大抵是在后腰处,竟有三寸之长,近乎狰狞,当初应该伤得非常深。
他一怔,记起他以徐善的身份去元家赴宴当夜,听见她说的话。
她的确没有说谎。
他霎时什么奇怪的旖旎心思都没有了,像有一盆水从头淋到了脚,心都是凉的,起身攥了她的里衣,认真去烤火。
*
稻草铺盖不舒服,外头又是连声的惊雷,元赐娴到底没能睡久,醒来低头一看,呆了几个数,捂紧盖在身上的破衣裳,连滚带爬坐了起来,就见陆时卿正背对着她,坐在火堆边烤她的里衣。
她瞠目结舌:“陆……陆……”陆了半天也没陆出个什么。
陆时卿听她醒来,心里不免一声叹息,眼看衣裳就快干了,原本可以深藏功与名的,这下麻烦了。
他没回头,将她的里衣往后一丢,恰好砸准了她的脑袋:“穿上。”
“不是,等等……”元赐娴抓起衣裳回想一番,莫大的震惊之下也没了敬称,“你给我脱的?”
“没有。”他非常肯定地道,“是我帮你脱的。